文星顺着楼梯往楼下的太平间走,陈苍已经到了,正和分局的小刘法医讨论案情,钟声晚够着个脖子一会瞧着那具灰白的尸体,一会凑着个耳朵听陈苍他们讨论剧情。
文星走刚走过来,他们的眼睛就都看了过来,文星摇头说:“什么也问不出来,一个劲的喊头疼不知道。”陈苍拍了拍文星的肩膀,王主任也安慰了两句:“老王在交警大队干了半辈子,他说有问题十回有八回都是准的。我领着手下几个小兔崽子,勘察了现场的地面还有车辆撞击造成的伤害,觉得虽然一道车痕不足以立案,但是老王的猜想我是认同的,就看汽车公司和我们能不能证明车子出事前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小刘翻了翻杨慧娟的病例档案,迎合道:“我也同意老王故意伤害的说法,不过我的猜测更极端,更倾向于蓄意杀人。”陈苍瞥了眼小刘,小刘两手一摆:“现在我没有证据支撑我的说法,等把尸体拖回分局做进一步的病理解剖。”说着他就把视线转向宋文博,宋文博一脸无可奈何的说:“杨慧娟的母亲文鹿听到女儿出事的消息当场就晕过去,死者姐姐说她做不了主。”那就还要等,不能直接立案了,有疑点,但家属不同意解剖,怎么确定疑点。
钟声晚突然在人群中举起手,怕他们看不见还“嗯”了声,陈苍正皱着眉思索,闻言转过去问:“说吧,小钟同学!”
“不能直接立案吗?”
小刘法医摇头说:“这些都是猜想和疑点,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如果车辆的刹车在事故之前就有问题呢?”
小钟同学脸色一红,陈苍看见她又拿着小辣椒低头猛记,于是用手撑住钟声晚的额头:“太近了,离远点。”女生的额头有些热,陈苍把手背在身后。钟声晚挺着腰,把本子搁在小臂上“刷刷”,沈辞觉得他好像看到了警界闪闪发亮的三好学生。
陈苍低头看手机,群里出现了一份户籍信息,郭利凭的名字下面赫然写着他所在公司的名字——平安喜乐保险公司。
一个残忍的故事顿时出现在他心中,这样老掉牙的故事,从来都没有终点。历史给人的最终启示是:人一直在重复历史。陈苍抬头看向王主任,“我有证据了,老王查一下杨慧娟名下的保险和保险受益人,如果郭利凭在近段时间购买大额表现,那么这就是重大犯罪疑点,保险公司也会调察的。。”
钟声晚的笔突然顿住,她越过密密麻麻的人群看那具灰白的尸体,她一直不敢掀开看死者的面部,车祸死亡的尸体面部通常是面目全非的,身体的惯性会导致上半身向前,那些玻璃渣子会如同冰雹一样砸到脸上。
保险公司那边的信息很快就上传到市局的内网上,钟声晚和沈辞被留了下来,她需要在医院里等文鹿醒过来。陈苍用便利纸写了几个问题,递给她:“小钟同学,这是给你布置的任务,说话的时候甜一点,温和一下,要是家属有些脾气你也让一让,回来要你文队给你当沙包,年纪太大了,别让老人家激动。”
钟声晚和沈辞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左边房间是重点嫌疑人,右边房间是钟声晚的考题。沈辞转过头问她:“你吃啥呀!一个人30块的饭补。”钟声晚还在背问题,闻言摇头说:“沈哥你吃吧!我不饿。”
沈辞扫了眼便利贴就三个问题:杨慧娟和他丈夫的关系怎么样?最近有什么经济问题吗?家里最近有发生什么奇怪的问题吗?
“小钟你是不是紧张?”
钟声晚转过头问:“很明显吗?”
“嗯”沈辞非常坚定的点头。
钟声晚把头埋在手心里,从包里掏出她裸机的水果手机,点开微信数独挑战。“哥,随便吃啥吧,我不挑!”
杨慧如把床往上摇,又用枕头垫在文鹿身后。钟声晚进来的时候文鹿的情绪有些激动嘴里喊着:“怎么还要解剖,我们娟娟都死了,连个全尸也不留。”杨慧如拍着老人的背安抚情绪。
钟声晚低头似乎在思考怎么说,沈辞已经推着她坐在病床边了。他想起陈苍走之前交代他:“要是小钟搞不定,你就帮着点。”
他刚准备开口,钟声晚已经深吸口气:“文女士请您节哀,我能明白您的心情。可是现在您的女儿需要您,所以请您克制自己的情绪,关于您女儿的案件我们需要问你几个问题!”
文鹿整个人愣住了,她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手伸过来抓钟声晚:“什么意思,什么案件,你是说我们娟娟是被人害死的。”杨慧如抓着母亲的手,沈辞已经把钟声晚拉到身后,低声呵道:“你在干嘛!怎么上来就说这个,你先聊点别的呀!”
文鹿瞪着眼睛,强压着自己的情绪:“是谁?是不是姓郭的,我就不该把女儿嫁给他,他一个从乡下来的乡巴佬。”她眯着眼睛盯着钟声晚看,钟声晚吸了口气从沈辞身后钻出来,沈辞手伸在半路有缩回去:“还不能确定,所以需要您回答我几个问题!”杨慧如从包里掏出降血压的药,塞到母亲嘴里,转过头冷冷的下逐客令:“两位警官,请在门口稍等一下,我把我妈安抚好再叫你们进来。”
沈辞拉着钟声晚就出门,钟声晚低头看鞋,她今天穿了一双黑色的旅游鞋。“对不起,沈哥!”沈辞头疼的看着钟声晚,“你怎么上来就直入主题,你好歹先问问她身体好点了没。”
钟声晚还想说点什么,沈辞摆手:“没事没事,你以后注意点。”
钟声晚捧着杨慧如倒的水,滚烫的温度透过纸杯落在她的五指上,“杨慧娟和郭利凭的关系好嘛?”文鹿叹了口气,“哼,没有我,谁知道她会怎么害我女儿,要不然我也不会隔三差五往女儿家里跑,我知道姓郭的对我只是表面客气罢了,可是我女儿喜欢她,一个女人一旦陷入了某种情景之中就会走不出来。”
杨慧如伸手拂过母亲的背,文鹿头发花白,但整齐的梳在脑后,她说话极具艺术,如同在念一首诗,平仄清晰,气口舒服,在没有全身心投入家庭前,她是一名电视广播员:“郭利凭的妈想要一个孙子,我也理解,我不怪她,我做媳妇的时候,我婆婆也常念叨着孙子,可我连生两个女儿,我是他最不喜欢的媳妇,却嫁给了她最喜欢的儿子。”
杨慧娟有癫痫,这种病怀孕属于高危孕妇,医生一般都不建议生的。郭家应该一开始就知道,可是又舍不得眼前的利益,大概想着娶了之后,难道还真能不生。可是文鹿在这件事情上表现的异常坚定,最初几年还会带着计生用品到女儿家,后来甚至一狠心带着女儿去结扎了。
走之前文鹿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拉着钟声晚的手闻:“钟警官你会给我女儿一个交代的对吧!”
“我会的!”
车祸时间实在今天早晨六点五十三分,郭利凭说是因为钟林路那一带早晨很堵,所以提前一个小时出门。车辆检查性能完好,制动系统没有任何问题,紧急制动系统自动开启,刹车片磨损严重,根据当时的事故情况,交警和痕检基本可以确定,车辆是在踩着油门的情况下直直的撞到转盘,而且过程中没有任何迟疑。
死者的颅脑大面积破损,但死亡原因推断为癫痫病发作造成的休克死亡。如果一个意识清醒的人出现危险,会选择用手臂护着自己的头部,可是她死前没有任何动作,在嫉妒恐慌的情况下确实会造成癫痫病发作,但我们在死者的口鼻中检测出了——利福平。利福平常见于治疗结核和麻风,同时他也会诱发癫痫发作,所以一般来说医生不会给癫痫患者开带有利福平的药物。并且现场治疗癫痫的药瓶里是被人替换的利福平。
一年前郭利凭利用职务便利,为杨慧娟购置了多分大额保险,受益人都是她自己。他现在住的房子和车子都是女方出资买的,自己每个月也能拿一万到两万不止,生活其实可以算是小资。
陈苍转了转手中的笔,问文星:“郭利凭和杨慧娟的银行往来查了吗?”
“已经查封了郭利凭名下的所有银行卡,调取了他的银行流水,非要说有什么问题就是他非常喜欢到一家洗浴中心泡脚,一去就是一两千。杨慧娟的银行流水还有查,我立刻就要宋文博顺路一起查了。”空气里都是烟雾,有些熏。陈苍用手把钟声晚的小辣椒抽出来问:“实习生,记了一天了,你怎么样的?”
钟声晚低头认真的看自己的笔记,然后抬头笃定的说:“郭利凭出轨了,而且出轨对象怀孕了,孩子有可能这几个月要生,但我更倾向于已经生了,还是一个男生。”
陈苍转了一圈手上的红辣椒,举起手:“我同意,所以要宋文博顺便去把郭利凭的聊天记录调取了。”
“为什么?”文星不解的问。
钟声晚起身在黑板上画出时间线,“首先,郭利凭是在一年前也就是去年三月买的保险,是什么突然让他动念头买保险呢?总不可能是因为郭利凭的癫痫。”
小王法医补充道:“是的,我这里有杨慧娟的病例,事实上她的病情控制的很好,除了近一年,从去年四月份起他几乎每个月都会癫痫发作。”
钟声晚又在三月的节点后面标注了四月,“那么他就是有准备的实施杀妻骗保,四月很有可能是他购买利福平的时间点。”
杨开兴奋起来:“那找到郭利凭购买利福平的记录不就能确定他的嫌疑。”陈苍拿着文件在空中一挥:“杨开你正好站起来了,把窗户打开,熏死了,还有警花在呢!”杨开转头去开窗户,陈苍盯着钟声晚在四月上面写了线上和线下,还有直线连接:“线下可以划掉了,杨慧娟是癫痫病根本买不到这种药,郭利凭的医保明细和病例我都看过了也没有。他也没有胆子直接去线下药店买药,不但会在还躺在病床上面装傻,很有可能他利用杨慧娟的账号在网上买药。继续说,小钟同志。”
钟声晚又写下了最后一个时间线今年四月,也就是杨慧娟死亡的时间点。“中间隔的太远了,以郭利福凭表现出来的性格,不像是会冲动做事的,反而他是一个忍耐能力极强的人。文鹿说他瞧不上郭利凭,女儿被谋杀的第一个怀疑对象也是郭利凭。最重要的是郭利凭的妈妈也不喜欢儿媳妇。”
“因为他不能怀孕?”沈辞把烟在烟灰缸里一摁。“是的,所以我就在想这么一个能忍的人最后为什么忍不住呢?因为他快有孩子了,听到他的资金往来的时候我就怀疑他出轨了。为了这个儿子杨慧娟在他眼里就必须死了,儿子要上户口了,郭利凭她妈也迫不及待了。”
“为什么一定是儿子呢?”
钟声晚盯着那张编号05的照片,里面是一瓶白色的药,上面还有几滴血。“因为他只想要儿子,女儿他是不愿意付出这么多的。毕竟杨慧娟是真的喜欢她,不然也不会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给他。”
钟声晚坐在工位上回消息,朱沁说:明天就要助理去看车,太晚了就打车回来。
杳杳给她拍了张实验室的照片:晚晚宝宝,我都快给我的细菌跪下了,我恐怕是毕不了业了。她发了个小狗竖大拇指的表情包,安慰道:明天要阿姨给你寄点老干妈螺蛳粉续命。
是杳不是杏:行,能再来点火锅底料和牛肉吗?
晚晚不晚安:okk
陈苍敲了敲钟声晚的办公桌:“下班了,实习生!”钟声晚抬头用手指自己:“我吗?大家都没走呀!”陈苍拎起她的包,塞到她怀里说:“没事,他们再过半个小时下班,外面天都黑了,趁路上还有车。”
钟声晚抱着包站起来,陈苍从她置物架上拿了长小兔子形状的便签,抽出那根小辣椒,刷刷的写了两行字,贴到钟声晚的手背上:“明天给你的任务,还有今天沈辞和我说了,虽然问出了关键信息但是处理方式不够人性化,非常严重扣你五分,没有小红花。明天我要准时吃到楼下的手抓饼知道吗?”
“哦!”钟声晚把手背上把便利贴取下来,放在衬衣口袋里。“那我现在是92分吗?”陈苍盯着实习生的发旋叹气道:“笨死了,一张卷子一个分你是95分。便利签呢?”
钟声晚从口袋里掏便签“那张?”
“中午的那张?”钟声晚打开笔记本,递给陈苍便利签贴在她记的笔记上,下面写着:因为不会说话,受害者家属情绪非常激动!!!!!,陈苍在便利签旁边写了个“95”然后在五个感叹号旁边画了一个哭哭的表情,然后递给钟声晚道“回去吧!你家司机来接你不?”
钟声晚把辣椒递给陈苍:“可以把它送给你吗?”陈苍盯着递过来的小辣椒,摇头说:“算了,你用比较可爱!”
“我还有胡萝卜!”钟声晚觉得糗死了,陈苍如果还不要,她就要把小辣椒拿回来打入冷宫。陈苍结果小辣椒,勾起唇角一笑:“行吧!明天多买几份手抓饼,给你打一百分。”
“嗯,领导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