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真休学了啊?”
景如夏无奈:“对,我本来说我就待在学校里面,相对来讲还挺安全的,但我妈就是不放心。”
“哎呀,说不过她,就办了半年休学,我就当休息啦,反正下学期还是能跟着现在的班级上课,只要参加一下补考就行了,倒是没有耽误很多。”
“也是,”姜毓宁说,“不都说什么伤筋动骨一百天么,你回家好好休息,顺便把那个事情给解决了,省得以后挂心。”
“行,那到时候见咯!”
挂断电话,景如夏躺下来,找了个舒服点的方式,静静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裴叙去江大原来是因为她么?
听薛意扬的口风,学艺术设计好像也是,可她实在想不到她怎么能和设计扯上关系。
景如夏也不为难自己,她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问问。
但心里已然升起些被在意的愉悦,原来在她那蒙着灰尘、不甚明亮的高中三年里,真的有人在默默关注着她。
她想起那一年,跟他坐前后桌。在某一节班会课上,班主任让他们自行把目标写在便签纸上,用图钉钉在后黑板激励自己。
裴叙过往是不怎么说话的,可之后的某个课间他忽然转过身来问她:“你准备考哪啊?”
她完全没想到他会问她这个问题,整个人都懵懵的:“嗯?我没想好,应该就江大吧,离我家近。”
“哦,那还挺巧,我也准备考江城大学,说不定咱们还能继续做同学。”
“好啊。”
景如夏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说的,不过说归说,她并没有当真,毕竟裴叙的成绩如果正常发挥完全可以去更好的学校。
所以……
她蓦然有种淡淡的微妙的歉意,好像一不小心失约了来着……
*
飞机总是很快,裴叙赶到医院的时候天还亮着,像是在告诉他还有时间。
走廊里站着坐着许多人,安静中夹杂着窃窃私语。
裴叙在电梯口顿了几秒才走过去,还未开口就听见他二婶说:“哟,小叙来了。”
女人裹了件丝绸流苏的披肩,捂嘴笑着,说出来的话不阴不阳:“你这孩子真是越发不规矩了,连自己的奶奶都可以不管,就为了一个……”
她话未说尽,脸上却尽是讥讽之意。
“我事先并不知道奶奶会生病。”
裴叙只能这么说,这话不太好听,却是事实。他没有预知的能力,听说景如夏受伤晕倒,哪里还有时间分析利弊。
他抬眼,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一排紧闭的病房门:“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
一道愤怒的声音,裴少华疾步上前,把手里的单据甩到裴叙面前,扬手就要打他,却被人拦住:“干什么?”
他冲着徐莉吼:“别拦着我教训他,他就是被你宠坏的!”
“怎么就宠坏了,裴少华,你把话说清楚!”
“说他两句就敢拉黑,为了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小狐狸精,大好的前程也不要了,偏要去学什么设计,现在连榆城都能一声不吭地买票就去,反了天了,老子今天非要……”
“非要什么你动他一下试试,他能提前知道他奶奶会生病,而且这不是马上就回来了吗?”
裴叙原本是内心毫无波澜地听着父母争吵,他对于这样的场景再熟悉不过。听到那句“小狐狸精”却皱了眉:“我女朋友受伤了,我去看她很正常,知道奶奶生病了,她第一时间就帮我订了最近的机票回来。”
“她很好,你没见过她,就不要随便给她下定义。”
“你看看,他就是这么跟我这个做父亲的说话的,”裴少华指着裴叙,气得手指都在抖,“你养的好儿子!”
徐莉一把拍掉裴少华的手,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裴叙接口道:“哦,原来你心里清楚没管过我啊,那之前怎么还好意思跑出来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
面前的人哑火片刻,紧接着暴跳如雷,声音大得能把屋顶掀翻:“我是你爸!”
“这位先生,抱歉,我们这里不允许大声喧哗。”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路过,“如果您执意继续,打扰到其他病人的休息,我们也只能叫保安了。”
裴叙不再看瞪着眼面色青紫的父亲,转而问徐莉:“妈,奶奶怎么样了?”
“还在重症监护室没醒呢。”
“能进去看吗?”
“医生说还不行,你先来这边坐会儿,”徐莉拉着他,“那么远赶回来,累了吧?”
“辰辰啊,”裴叙听见他二婶在说,“你以后可不能变成这样啊,千万别学你堂哥。”
他无语至极,冷冷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走廊里又安静下来,裴叙拿出手机,看见景如夏半小时前给他发了消息,问他到了没有。
他回复过,就把手机息屏,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思绪无端又飘远了。
刚搬进新家那会儿,他其实听到过一些“分居”“离婚”之类的字眼,两个人关了房间门在屋里压着声音吵,可情绪压不住。
后来渐渐地没人愿意回家,他也不乐意一个人住冷冰冰的屋子,跑去喧闹的网吧待了一夜,本以为会被骂,不想竟然没人发现。
再后来,他的行为愈发大胆,被徐莉从网吧的椅子上揪起来去看演出的那天,他已经两三天没去上课。头发染成白金色,刘海遮住眉眼,穿着一身黑皮衣,衣服自带乱七八糟好几条链子,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响。
——怪事,他也不知道母亲怎么突然开始管他了。
裴叙没反抗,心里反而有点终于得到关注的窃喜,跟着走了一段,忽然问:“你们是不是要离婚了。”
“没有。”
“我都听见了。”
“不离了。”
他讶异抬头,看见母亲的神色,又生生把那句“为什么”咽了回去。
那是一种很凄凉的眼神,哪怕只有一瞬间,却烙印在他脑海里,至今也没能忘记。
医院走廊弥漫着浓重的来苏水味,旁边的裴逸辰似乎有点受不了,正跟他妈妈闹着要回家。
裴叙被吵得心烦,直起身子睨了他一眼,只说去买瓶水。
等他从自动售货机慢悠悠拎了瓶矿泉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病房门口围满了人。
裴叙心里一动,连忙走上去,就听见主治医生在说话。
大概意思是他奶奶上次手术之后元气大伤,一直在吃一种药,时间久了会容易引发并发症。原本没什么症状,结果她昨晚不知怎的着凉感冒,想着没多大事,也没吃药,谁知病情愈演愈烈发了高烧。
老年人身子弱,这场感冒就像鞭炮的那根引线,只需要小小的火苗,就爆炸得轰轰烈烈。
“病人情况不太理想,”医生最后说,“你们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