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叙推门进来的时候,景如夏发现他眼眶红了。
她心里一紧:“怎么了?”
“你给阿姨打个电话吧,让她过来照顾你,”他努力维持着声线的平稳,“我可能得马上回江城,我奶奶发高烧,昏迷了。”
裴叙声音越说越小,景如夏愣了两秒,连忙道:“啊,那你快订机票吧,不用担心我。”
可他仍旧满眼担忧地望着她。
“我现在感觉良好,”她说,“有我妈陪着包没事的,而且我过两周也回去了。”
“……对不起。”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景如夏哭笑不得,“当然是奶奶比较重要,快,手机拿来我帮你订票!”
这就开始跟着他喊奶奶了?
裴叙掀了掀眼皮,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
“你先解锁啊……诶?”
景如夏愣住:“怎么自己打开了?”
她摁息屏键再试了一次,这次她看清楚了,是人脸识别。
“……你的手机怎么认识我?”
“我也不知道啊,”他摇头,“可能是因为我们俩有夫妻相吧。”
“……”
景如夏假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他的手机软件布局很简单,甚至都不用分组,几个常用软件孤零零地摆在那儿。
她刚要订票,屏幕顶端却弹进来一条新消息。
「裴少华:翅膀硬了?之前想都不想就把自己的前程搭进去,现在榆城这么远的地方说也不说一声就直接去了?那个女孩子给你灌了什么**汤,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景如夏的手指僵了僵,又怕他发觉,用最快的速度订了飞机票。
她把手机还给裴叙:“你输支付密码吧,时间还挺赶的。”
大概是看见他没有回复,裴少华的消息又一条接一条地进来,裴叙原本想直接拉黑,忽然想到什么。
他试探着道:“你刚才……”
“啊,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啊,就订了张票。”
裴叙:……我还没问。
景如夏也发现自己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她露出一个微笑掩饰尴尬:“我不是故意看见的,但你爸肯定也是担心你,你赶紧出发吧。”
“你别听我爸瞎说,”他下意识要解释,无奈语言苍白,“我跟他关系本来就不好,他才会这样……总之你不要多想就是了。”
“怎么会,你快收拾收拾出发吧,误机了就不好了。”
裴叙被景如夏念叨着出了门,时间确实紧俏,好在他没有行李,紧赶慢赶上了飞机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想起临走前景如夏的表情,她嘴上说着明白理解,可他一看就知道她肯定在意了。
裴叙拿出手机把父亲的联系方式拉黑,又给母亲说了一句上飞机了,就开了飞行模式。
飞机已经在滑行,窗外的景色变换越来越快,身子忽然一轻。
微微的失重感将他包围。
裴叙盯着舷窗外的云,莫名想起小时候住过的那间屋子。
哪怕距离搬家已过去了十几年,他发现自己仍能清晰地回忆起从大体构造到桌椅摆放的每一个细节。
那时他拥有一个还算温馨的家。
每天放学回家,迎接他的是一桌可口的饭菜,母亲会接过父亲手里的书包,笑着问他这一天过得开不开心。
他知道他们一定是相爱过的,他的名字就是证明。
至于争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裴叙没有具体印象,大约是他父亲公司有起色之后吧。
他们住的屋子变大了,也变冷了。
他渐渐地不喜欢回家了,总在网吧通宵,后来甚至是逃学翘课,成绩一落千丈,期盼着能得到点注意,只可惜什么也没有。
裴叙记得他那会儿觉得很没意思,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在意的人,也没有人在意他。
直到他见到了舞台上的景如夏,才知道原来遇到在意的人需要时间。
那一天他离开礼堂的时候碰见了已经换下演出服的她,她穿着校服,看起来是刚放学就来了。
她似乎没有看到他,跟着父母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裴叙一个人站在角落的阴影里面,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不可抑制地升起些羡慕。
他想起来有个认识的朋友是和她同一所学校的,便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来打听。
“景如夏?好像是直升班的吧,我也不熟啊,”朋友说,“不过她好像总是和她班学委在一块,听说是要一起考江大附中来着。”
和学委约好要考同一所高中?
那一瞬间他脑海里上演了一场青梅竹马的大戏,自己都没意识到心中失落:“他们关系很好吗?”
“挺好的吧,总能看见她俩一起走,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哎,我在学校都没有特别好的朋友,不知道咱们高中能不能考到一块儿……”
裴叙没听见他后面说的,就听见“两个小姑娘”了。
原来是他狭隘了。
徐莉跟人聊完天出来就看见自家儿子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
“……”
“我还以为你先走了。”她没问原因,“回家吧,不早了。”
他安静地跟在母亲后面走,走了一段路突然冒出一句:“下周一我去学校。”
徐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仍旧什么也没说。
*
病房只剩下景如夏一个人,她靠在枕头上,想起刚刚不小心看见的消息。
什么叫把前程搭进去?
她思来想去,据她所知最符合这个说法的,大概就是裴叙留在江城读书。
确实是有点浪费他那个高考成绩了。
景如夏拿出手机给姜毓宁打电话。
“宁宁,”电话一接通她就迫不及待地问,“你知道裴叙为什么报江大不?”
姜毓宁莫名其妙:“你是在问我吗,我不知道啊?”
“你俩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你为什么不问他?”
“他这会儿在飞机上,”景如夏催促,“我现在就是突然很想知道,你能不能帮我问问薛意扬,他应该知道吧?”
“……行吧,你等我一下,”电话那边传来些嘈杂的噪音,然后是薛意扬的声音,“喂?”
“啊,我在听。”
“这事裴叙没告诉你吗,是因为你啊,你以前不是一直说要考江大吗?”
“而且,他学设计也是因为……”薛意扬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哦,这个等他和你说吧。”
景如夏:?
“因为什么啊?”
“没啥,我突然觉得他不告诉你可能是有他自己的道理,我不说了。”
“……”
“好吧,还是谢谢你。”
姜毓宁把手机拿回去,又问了几句景如夏现在的情况。
“我挺好的,”景如夏说,“我妈在这边照顾我呢,过两周我能走了就回江城,到时候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