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钧山醒过来时,已经晚上八点。
林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手环,见他醒来,问:“醒了?感觉怎么样?”
“唔,”辰钧山动了动身体,疼得“嘶”了一声,回答到:“右边胸口疼,感觉肋骨连带肩膀和手臂骨头都碎掉了……我还在全息里吗?”
“不是,在校医院。第一次用军用全息,重伤的话偶尔会有这样的不良反应。你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受全息影响,大脑传递给你错误的痛觉,休息一下就会恢复。”
原来如此。辰钧山又问:“我们赢了吗?”
“赢了。”林秋说着关了手环,回过头看着他,问:“你知道为什么军用全息痛觉是100%吗?”
联邦全息使用规范规定,为防止用户沉迷虚拟世界,或全息给用户造成不可逆影响,民用全息中各种感官不得高于真实的50%。来读军校前辰钧山还真没了解过军用全息。
他摇头,林秋解答到:“是为了让军校生对死亡有所畏惧。如果降低痛觉,在全息训练中,军校生有可能为了胜利漠视自己的生命。长此以往,‘躲避危险’的战斗本能逐渐消失,真上战场的时候死亡几率会很高。”
“嗯……”辰钧山已经明白林秋想说什么。他在阻拦5号的过程中,心想这只不过是全息,确实没考虑过自己的生存问题。
“痛吗?”林秋问。
“痛……当时我以为我真的要死了。”现在痛感缓解了许多,但醒着感受疼痛实在是折磨。
“痛就对了。记住这次濒临死亡的感觉,以后保护好自己。”
辰钧山没听过别人对自己说“保护好自己”这种话,听林秋说出来,感觉还有几分新奇。
林秋顿了顿,继续说:“另外,战场上欺瞒指挥是大忌,你的每一句谎话都可能让指挥误判形势,搞不好会全队覆灭。以后不要再骗我。”
“你发现了啊?”辰钧山有些不好意思,心说这露馅得太早了些。
林秋点亮手环,弹出一道光屏,上面是比赛视频记录,正在播放的是辰钧山第三人称视角的活动,正播到他朝5号勾起手指,大喊“你过来啊”。
林秋暂停了视频,说:“那支小队输了后提交申诉,质疑系统bug,因为他们5号机甲的驾驶仓莫名其妙被打开了。”
辰钧山忍着痛,努力伸手触摸光屏,把视频进度条往后拉,跳过这段社死画面。
林秋没有阻止他,继续说:“系统判定申诉失败,没有出现bug。于是对方申请观看比赛记录。但比赛记录只能看自己队伍视角的,看对方队伍的需要对方同意。”
“你同意了吗?”辰钧山问。
“没有。”林秋说:“我之前已经把你的视频记录看了一遍,这段比赛记录还是不要暴露出去的好,你觉得呢?”
这段记录指的自然是他找到驾驶仓门漏洞,用颈环强制打开仓门的视频。
看林秋神色没什么异常,辰钧山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只好说:“我觉得你说得对,听你的。”
林秋把视频往后拖了拖,播放到他朝5号开枪的画面,问:“你知道为什么只让你把人引到主干道,由小迪开枪狙杀他吗?”
辰钧山“呃”了一声,说:“因为正面对抗我赢不了对方?”
“这是一个原因。”林秋说:“还有一个原因是,如果没有做好心里准备,在全息里杀人也可能产生心理阴影。但现在看来,你适应良好。”
画面继续播放,很快辰钧山视角的视频就播放结束。
林秋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了句:“对不起。”
“哈?”
林秋解释到:“这场比赛一开始,我就忽略了你第一次用军用全息,将你置于危险的处境中。我想让你有更多表现机会,能拿到更高的分,是我太心急。小迪说的对,作为指挥,我还不够稳健。”
林秋说这些话时,语气不似平常平缓,听的人能感受到他真诚的歉意。
“也……也不用道歉啦。你让我做的事,其实刚好都是我能完成的。是我想独自拦住5号,先骗了你,后来又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才把自己送进医院的。”
林秋说:“不,了解队员的性格特性,预测队员在行动中的表现,是指挥的职责。我还不够了解你,你躺医院我也有责任。”
辰钧山往床上缩了缩,问:“你现在了解的我是什么样的?”
“小时候你身上有股锐气和狠劲,很亮眼。现在的你,好像刻意泯然众人一样,有点自卑,但心地不坏。今天又发现,原来你疯起来也挺拼命的,看来那股锐气没有消失,只是被你藏起来了。”
不愧是指挥,还挺准。
林秋想了想,又问:“你父亲去世后又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辰钧山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想了一会儿才开口:“因为我父亲是个很暴力的alpha,他总是打我们。我和我的家人都很讨厌alpha,但是上中学后,我分化成了alpha。因为讨厌暴力,我决定做一个平和无害的alpha。”
辰钧山的童年是暗无天日的暴力,不仅是他,他的母亲和姐姐都被这样的黑暗笼罩。
他记忆中最深刻的画面,屋外是厚重的阴天,他无力的趴在地上,挪动身体时伤口会痛。眼前的地上是破碎的玻璃器具,上面滴着血。周围乱糟糟的,家里的人显然没有收拾屋子的余力。
房屋的其他地方传来怒吼和惨叫,还有物品抽打□□的声音。
辰钧山看向窗外阴沉的天,心想,是不是自己死了痛苦就会结束,那么什么时候才可以死呢?
他其实也不那么愿意去死,因为妈妈和姐姐还是爱着自己的。他们三人像严冬中抱团的小动物,互相从对方身上汲取温暖。
他和林秋上的是同一所小学。表面上大家都是闪闪发光、充满活力的联邦的未来,但事实上,他只是在血和灰暗里偷生、为父亲赚取颜面的工具。
父亲因故牺牲后,他们都陷入梦幻一样的喜悦之中。因为母亲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他们逃一样搬到了母亲的故乡稀土星。
逃离苦海的日子没过多久,辰钧山分化了,他分化成了他们最讨厌的alpha。同时,随着年龄渐长,他长得越来越像他父亲。
辰钧山的母亲精神出了问题,时常会将还是少年的儿子认成丈夫,然后受到刺激开始崩溃。
同时辰钧山确定患有基因分移症。在激素水平波动较大的青春期,加上基因分移症,某次他和姐姐吵架后,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意外将姐姐推到在地,让姐姐跌断了手腕。
他至今记得当时姐姐愤恨和惊恐的眼神。
渐渐的,他和她们间就像隔了一堵墙,原本抱团取暖的三人,他被排除在外。
辰钧山谁也怪不上。姐姐是最讨厌父亲的人,是自己先失控打伤了她,她觉得自己会变成讨厌的alpha,疏远自己情有可原。
妈妈也许是爱他的,但辰钧山和父亲相似的样貌,本身就是对她的折磨。辰钧山不敢亲近她。
辰钧山收起所有alpha的侵略性,努力变得像个beta,乖巧又平和。只有这样,在面对家人时,他才不会感觉到那堵墙变厚。
他分化成alpha仿佛是个错误,会让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痛苦,但他又不能决定自己的性别。
他们都仍活在过去的灰暗中,暴力造成的创伤一直没有愈合,没有人有多余的力量来包容和开导他。
辰钧山想着,离开家读书以后就不要再回去了,对大家都好。
这些他当然不会和林秋细说。林秋拥有的是光明的未来,注定闪闪发光。而他的人生乱七八糟,他不想看到林秋同情或厌恶的眼神。
一个年轻的女医生叩了叩门,走到辰钧山病床前站定,问:“辰钧山吗?我是军医系在校医院值班的江雪温。听李医生说,你患有基因分移症?”
李医生就是罚了林秋写检讨的医生。
江雪温似乎是个女性beta,看上去比小迪纤细得多。她穿着白大褂,脑后扎着丸子头,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身上有种军校生少有的温婉气质。
辰钧山点头。江雪温说:“是这样的,为了不耽误训练和作战,患有基因分移症的军校生或军人,每年有4盒药的保底线。如果今年你没有抽够4盒药,剩下的由军方补上。”
还有这种好事?辰钧山目瞪口呆。
“我刚刚查了一下,你今年已经抽到两盒药了?药吃完了如果还没抽到,可以在校医院申请拿药。”
辰钧山惊了,早知道就不该黑抽签系统,直接来军校划水领药多省事。
他点头表示明白。江雪温又拿出一管营养剂,说:“李医生让我带给你的,今晚喝这个,不能吃饭。”
一管营养剂可供人体一天的代谢所需,常用于行军、战地、下矿洞等需要减少食物空间的场景,日常生活中大部分人更愿意吃真的食物。
江雪温递完营养剂,道了声别就离开了。
辰钧山喝着营养剂,林秋在一旁对着光屏指指点点,一时间房间内安静下来。
转眼时间到了晚上9点,林秋关了光屏准备离开。走前他说:“你今晚先住医院里,明天不用去新生训练,我给你请了假,好好休息。”
“啊?”辰钧山发出疑问:“多久才能出院?”
“不痛了就可以出院。”
林秋突然想起什么,又问:“你现在有选课或者训练计划吗?我有一些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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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