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人家 第97章 97.解救

云姝见了陈氏，瞧她虽十分落魄，可骂人却中气十足，料想她并没有吃太大的苦头。陈氏见了这侄女也并没有什么喜色，懒洋洋的看着她：“我如何知道你爹娘在何处？”

云姝跟她作对了十来年，头一次放下身段软声求她：“大伯娘，我当初被山洪冲下去，你跟我爹娘是在一块儿的，后来山洪歇了，你们应该也没走散吧？”

陈氏白眼一翻正要开口，却听身后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答道：“山洪歇了之后，二叔手受了伤，二婶人也昏迷了，大郎带着喜梅和二丫姐把他们扶了回来。因为他们受伤需要歇息，我们一群人先走了，确实不知道他们如今在何处。不过......”关氏顿了顿道：“我们到镇上之后，听闻有伙贼人在四乡八村里收刮粮食财物，动则砍杀村民......不知二叔他们是否安好。”后来这伙贼人杀到了镇上，不仅杀人，还到处放火，他们正是奔逃无路之际，听闻山上天一观收留难民，不仅会给饭吃，还能组织众人抵御贼寇。他们便跟着一群人逃上了山，如今在山上已有两日，后面陆续也有人上来。天一观派了有武功的道士把守在观下山路口，不叫贼寇混进山来。进山的人并不多，关氏也没瞧见何家的人。

陈氏嘟囔了几句：“多管闲事！”倒也没阻止关氏跟云姝说话，自个儿埋头歇息。

云姝心中焦急，爹娘都受了伤，又跟众人分开了，若是遇到一群匪徒怕是还手之力也没有。她谢过关氏，便要下山，却正遇上跟道士们一块儿出去干活挖陷阱的何大。何大看见侄女和侄儿，心中也有些后悔当时没能叫上弟弟一家一起离开，便挽留云姝道：“你爹他们，若是已经遭遇不测，你们可就是这一支仅存的血脉了。如今山下那么危险，你们还是不要下去的好。咱们在山上帮着道爷们做些活儿，道爷供我们吃喝，过了这段日子再说吧。”

虽知何大是好意，但云姝心里惊慌焦急，仍忍不住有些怒火上来：“我爹好好儿的，大伯嘴上留德少咒他们两句便好了！”

陈氏一下子就炸了：“臭丫头片子说什么呢！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我就知道楼月娘那女人不会教孩子，我肚子里掉的肉，见我避如蛇蝎一样，叫她跟我们走也不愿意，如今说不得就落入贼寇手里。哼，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落进匪窝还能有什么好！”

云姝话出口时也有些后悔，却被陈氏这么一顶，顿时气得指着她鼻子道：“你也配我跟你好生说话！还知道二丫是你们的骨肉，自己怎么对待她的心里不知道吗？要我把那陈年往事抖落出来给你宣扬宣扬？！别说是你生的，就是个陌生人也不见得会像你这样卖女儿不说，嘴里还不清不楚污她清白！”

陈氏爬起来就要往云姝头上打去，春山立在她面前用刀挡了一下，何大赶紧拉住她，低声呵斥道：“别惹事生非，小心被道爷赶下山去！”

听闻此言，陈氏虽仍怒气冲冲，却没再动手。云姝没好气的瞥了她两眼，带着蛋蛋往道观里去。她想先把蛋蛋留在此处，再下山去找爹娘。

谁知蛋蛋听了她跟道士打听留下来的事情，猜到了她想把自己留在这儿，死活也不愿意。云姝急着下山去寻爹娘，口气难免严厉很多，蛋蛋被她说得眼泪在眼里直打转，强忍着不肯掉下来，但却仍然不愿意妥协。

春山看着不忍，拉了云姝到一旁，低声劝说道：“云云，我总归是要跟着你一块儿去找何叔他们的。我们把蛋蛋一个留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叫他如何心安？况且此处眼前瞧着是安全，往后却不敢保证。”

青州已经干旱了近两年，道观虽有不少信众之前的供奉支撑，但往后求上门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谁又能保证他们撑得了多久？就算之后不再收纳灾民，外头的贼寇若是成了气候，攻打过来，此处虽易守难攻，但也不见得能守得住。

春山对自己还算有些把握，在这乱世，他觉得云姝带上蛋蛋跟他一块儿，比把他留在天一观要更加稳妥些。

云姝何尝又舍得留下蛋蛋独自一人在这儿，只是她不想再过多拖累春山，虽知道他人好，可要护住两个人，特别是蛋蛋这样半大的孩子，无疑是很吃力的一件事。

春山的话叫她打消了顾虑，只是心里依然觉得有些内疚，再三跟他道谢。殊不知春山心中丝毫不觉被拖累，他觉得这些日子能够跟云姝这样亲近相处，便是艰难些，也是让人高兴的。

闻说他们要下山，小道士还有些惊诧，如今能入得山中的人俱是欢天喜地，恨不得长住在此，哪里还有来了还想离开的呢？

听云姝说了原由，道士感念她至孝，便将下山通行的竹片给了她一块：“若是寻到令堂，持此信物也可直接上山来。”

云姝拉着蛋蛋和春山一块儿对这位小道长拱手谢过，接了竹片下山去了。

小道士告诉云姝，镇上如今几乎没有百姓居住了，那伙子贼匪抢占了镇上的宅邸，绑了很多无辜百姓，男的用来驱使，女的......则饱受蹂躏摧残。道长也曾带人下山去抢过一次人，可惜贼匪众多，恐有上百人，他们又挟了女眷逼迫男丁们抵御，道长不好对无辜之人下手，只得无功而返。

云姝在山上也未见着黑老三夫妇和曹家三人，担心他们同何石头一块儿被贼匪掳了去，决定先到镇上去探探情况。

这次下山他们没找到黑老三夫妇和何石头一行人，却见到了曹天。彼时曹天一群人正被些拿着鞭子和武器的喽啰驱使着加固镇门口的城墙。

春山带着云姝和蛋蛋在镇外一处废弃的农家里歇息，晚上便入镇去夜探，寻了两日，终于找到了曹天，他整个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春山要带他离开，他却摇头道：“年老貌丑的女眷被押在镇西边的王家大宅里头，给这些王八蛋做饭和干杂活儿。求你把我娘救出来，她就在那儿。”

他没说许娘子的下落，春山料想不好，也没敢深问，依了他的意思，先把李娥救了出来。

李娥还带着小佑安，短短几日他已经从白白胖胖变得面黄肌瘦。李娥见到云姝便忍不住大哭起来，她怀里的佑安木愣愣的，小手抓紧阿婆的衣襟，把自己的小脸儿偎了过去。

她哭得伤心欲绝，云姝想着不见踪影的爹娘也跟着一块儿掉泪。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李娥哭尽了眼泪，这才用袖子揩了揩眼角，抽噎着道：“这群丧尽天良的畜生，佑安他娘不肯受辱，一头碰死在了我们面前。可怜我这么小的孙儿，早早就失了娘亲。”说着眼泪又滚滚而落。

云姝跟许娘子交情一向很好，闻言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心里把那些贼匪咒骂了千万遍。

春山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从怀里抽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过去。云姝接了，擦了擦眼泪，看清手里的帕子，愣了一下，就听李娥继续道：“当时村里逃难的那些人见洪水停了，都说要走。可是石头跟月娘都受了伤，一时也动不得，我们便在那儿待了一天多，等他们缓过气来才继续往镇上走......”

他们一路到镇上，也眼见了一路洪灾过后的凄凉狼藉景象。到了镇上，入目更是一片炼狱之地，街上、树上都挂着惨白泡肿的尸身，房屋倾倒无数，到处都破败不堪。

王大夫一家已经不知踪影，好在黑家两口无事，何石头很快找到了他们。大伙儿在一起商量后续如何，黑老三担忧老家的情况，想要回去看一看。何石头一路走过来，早知道村落房舍在大水的冲击下，多数都已坍塌，此时便是回下河村也找不到活路，心里想着跟他们一起走，只是担心云姝和蛋蛋不知道被冲到了何处，便决定无论生死，要先去寻失散的儿女。

黑老三也很担心云姝和蛋蛋，听何石头说了他们落水之处，画了个大致的方向，倒也与他们老家那边方位差不多，都要路过锦县往青州那边去。

曹天原本是要带着寡母和妻儿一块走的，可是佑安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又吐又拉，他便让何石头先行一步，想等佑安缓缓，情况好些再上路。谁知道何石头他们刚走第二天，镇上便杀来了那群禽兽不如的东西。

云姝心中既有庆幸也有难过，庆幸自己的亲人逃过一劫，难过曹家的遭遇，也担心亲人如今的安危。

春山等她们的情绪都稳定下来才问李娥道：“婶子，你和佑安失踪，那边会很快发觉吗？”

李娥想了想道：“应该不会，我们一院子有四五十个，原本他们没怎么清点人数，只是这几天才开始，不过也是两日一次，昨天才点过人。”说完又打了个寒噤：“我听看守的人说，若是粮食不够了，我们就是备用的。”

云姝浑身一冷，想起那晚偷听到何石头跟月娘的对话，她怀疑这群人说不定跟那晚何石头遇见的有什么联系，或者那晚的人也在这群贼人里面。

春山道：“如此便好，他们不会发现的话，我今晚去救曹大哥就容易些。到时候救了他出来，咱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李娥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跪下给他连连磕头，云姝拦也拦不住，春山一把就将她拉了起来：“我当初一个人住在山上，若没有你们和何叔的接济，恐怕也早已不在人世，婶子不必如此。”

想起他上次还慷慨借银，如今又深入狼虎之地救自己儿子，可她当初虽没落井下石，却也在月娘面前劝过，让她少接近他。他却不计前嫌，只记得自己丈夫以前那些许的帮衬，李娥心中百感交集，泣不成声，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