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儿啧了一声,不耐烦转头,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敢来坏他好事。谁知他头还未转过去,一柄刀鞘飞砍而来,砰的一声击中他的额头,那刀鞘混像是灌了千斤生铁砸在头上。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矮个儿吓了一跳,光凭个刀鞘就把人给砸晕了?就在他还愣神之时,少年转瞬已奔至眼前,一脚将他踢出去,砸在墙上。
云姝瘫软在地,少年俯身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云姝抬眼看去,少年眉头一皱,还未开口,就被她一把抱住,放声大哭起来:“春山哥!”
春山心中又惊又怕,他万没想到自己救下的人竟是云姝,他半跪下去,抱住云姝轻声哄道:“无事了,无事了,云云别怕,我在呢,没人能欺负你。”
云姝哭得哽气抽声,把头埋在他怀里,浑身抖得厉害。春山被她哭得心头怒火高炽,恨不得把那两人碎尸万段,但搂抱住她的动作却又万分轻柔,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
云姝哭够了,声音渐小,只靠在他怀中抽噎。春山见她缓过来了,伸手把她凌乱的衣服理好,就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扭头一看,那矮个子砸在墙上,疼了半天,这才缓过气爬起来准备逃走,谁知被逮个正着。
云姝从春山肩膀看去,一双杏眼冷凌凌的盯着他。春山放开她,提刀过去,拎起那人衣襟先是一顿狠揍,揍得矮个儿从哭爹喊娘的求饶到最后求饶声都发不出来,他回头,见云姝正冷冷盯着这边,心中一动,问道:“这两人你想如何处置?”按他的道理自是该斩草除根,可又怕自己杀人吓着云姝。
云姝低下头,掩了双目冷意,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饶了这两人性命的话,想着便是春山觉得她冷血也罢,仍照着自己心中所想道:“杀了。”
谁知春山二话没说,利落的结果了两人。
因为云姝腿软走不动,春山将她背起来,在她的指引下,回到了她跟蛋蛋暂时安置的小院。
蛋蛋看见春山背着云姝,顾不上遇见旧人的惊喜,惊慌问道:“姐姐怎么了?”云姝只安慰他没事。
春山把云姝放下,环顾小院四周,这才问道:“你们怎么到了锦县?何叔和婶子呢?”
云姝把这几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问他:“春山哥,我听人说,县衙的捕快都护送曾大人去了上京,你怎么还在这儿?”
春山目光微闪,低头道:“我半路回来了。走的时候不知道锦河快要决堤,到了半路听他跟师爷商议如何脱罪,这才知道此事。我想着锦河决堤不是小事,恐你们都会被殃及,想提前回来报个信。谁知道还是慢了一步,到还没到锦县就听说已经被淹了。”他自上次跟何石头提过那话,何家没有声响便知道自己可能不得何家夫妇之意。他想着再多攒些钱,到广和镇上买个小院,置办份家业,再跟何石头提一提这事。这一年多跟何家来往也不那么频繁,怕自己走得太勤惹了何家夫妇厌烦。
此次事发突然,他们几个捕快都没有提前得到风声,到了半路才摸到点头绪,曾大人许了重金要他们护送他到京城去寻求高官亲戚庇护。春山只想着云姝一家安危,但又怕曾大人翻脸,谁也没说,一天半夜里悄悄走了。
不曾想他这次回来时机虽晚,却也正巧救下了云姝。不过他这一路回来却得到了许多不好的消息。
如今虽只青州地界发了大水,淹死民众无数,淹没良田万顷,可是整个西南至东都发生了大旱,粮食几乎颗粒无收。朝廷发了赈灾粮,本就是杯水车薪,还被贪官污吏层层剥削,到了灾民手里只剩些烂米霉面,熬的稀粥清澈见底。
从今年年初,南边就开始有些匪头扯了旗帜开始造反,几方势力聚集了上万人,在各处山头占山为王。已经有几个偏僻的穷县,县官被杀,县衙被占。曾大人一路返京多有凶险,否则也不会想带上他们一群捕快。
“我听说,南边有伙叫扶圣教的已经往锦县这边来了。”春山道。
云姝在此过了十七年,本以为能安稳度过这一生,谁知道却又出现这样的动荡。她有些不知所措道:“那我们现在要如何是好?”
春山见她一张小脸哭得花猫一般,眼睛又红又肿,心里疼惜不已,轻声道:“我先带你们回广和镇去,先找到何叔他们再说。”
云姝强撑这几日,总算有个人来给她依靠一下,眼泪又忍不住涌上来,她低头擦了一下,满心感激:“春山哥,多谢你。”
云姝和蛋蛋都着急回去,所以他们坐下略歇息了一会儿便出发上路。因这缘故,就跟陈家再派来的人错过了。
因为锦河上没有渡船,春山带着两姐弟走的陆路,一路翻山越岭行了一天,晚间找了个废弃的山洞歇息。春山回来带着干粮,他用宽树叶接了山泉,把干粮分给云姝姐弟:“先吃点东西,山上夜路难行,咱们歇一夜。”
此时夜幕已至,四周虫鸣声和夜枭声交响,云姝打了个冷颤,见蛋蛋脸色泛白,摸了摸他的手,倒还暖和,便放下心来。
春山又去拾了些干柴来,搭了个火堆。带着暖意的火光映在石壁上,蛋蛋瞧着瞧着,眼皮子开始打架,头也跟着一点一点的。
云姝把地面略收拾了一下,让他枕着自己的腿睡觉。
春山守在洞口,时不时的侧身添点柴火,目光顺着火堆移到云姝的身上,在她发现之前又移走。云姝的脸已经洗净,因为连日的奔波,吃不好睡不好又担惊受怕,她面色很是憔悴,这会儿映着火光却添上了一抹红色,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春山有些心疼,料想她这几天过得不好,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他一时想得出神,云姝被他直愣愣的目光看得起了些羞意:“春山哥,你瞧什么。”
春山回神,脸一下子红透了,他转过头去,磕磕绊绊道:“没......没什么。”
云姝忽的想起曾经在码头那天的夜里,他塞给自己的那盒香膏。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快跳了两下,盯着他宽厚的背影发起了呆。
春山比他同龄的男子要高个头,约莫八尺有余。他肩膀很宽,腰背挺直,既是坐着也像一只蓄力待发的豹子,让人非常有安全感。
云姝就这样盯着他的背影迷迷糊糊的入睡了。春山再回头看时,她靠着石壁,双睫低垂睡得正香。他这才敢放心大胆的瞧她,她好看,这是村里少年都公认的,哪怕是二丫那样的颜色在侧,她也是被少年们常提在嘴边的名字。春山觉得他对云姝的印象从她被自己吓得落水后开始清晰,而之前那个小小的怯怯的小女孩儿在记忆里只剩一抹淡得看不见的影子。
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把心栓在了她身上,大抵是从那句“这并不是他的错”开始,到每次见她总是灿然开怀的笑脸。他是背阳而生青苔藓,而云云却是向阳而开的迎春花,是他向往又渴望拥有的存在。
第二日云姝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头枕着一叠软绵绵的东西,她伸手一摸,是件外衫。云姝赶紧坐起来,见蛋蛋和春山都不见了。她拿着外衫走出山洞,远远听见春山跟蛋蛋说话的声音,这才放下心来。
不一会儿春山便跟蛋蛋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几个果子。云姝把外衫递给春山:“多谢。”
春山浅笑着接过,把手里泛红的果子递给她,才将衣服穿好。
云姝接过果子看了看道:“却没见过这种果子,能吃吗?”
蛋蛋捧着咬了一口,酸得他龇牙咧嘴的:“能吃!姐姐,有雀鸟也在吃呢。”
春山自己擦了一个青黄的,一口咬掉半个,眉也不皱道:“以前我上山套兔子狐狸,走进了深山里便吃过这果子,可以吃的。”
云姝闻言,轻轻的咬了一口,入口有些涩,咀嚼两下又变得有些酸甜,咽下去之后喉头就开始回甜起来,她有些惊奇:“这果子入口之后滋味却不错。”
见她喜欢,春山也就放心了。吃完了果子他们准备上路,因为手中食物不多,春山建议最好沿着森林深处的边缘赶路,林子里多少能找到些吃的和干净的水源。
一路上他们也有一次差点碰见山里的土匪,好在春山机警,远远带着他们避开了。走了七八日,他们终于到了广和镇的驮神山一带。
他们抄小道下山,路上的陷阱却多了起来,春山带他们小心避过,走到了天一观山后,此时天一观观门大开,人声嘈杂。云姝跟春山对视一眼,带着蛋蛋走了过去。
原来是观中道士架着铁锅正在熬粥布施。镇里的居民们排着队正在领粥,云姝挨个儿看去,却没见着何家的人,倒是蛋蛋在喝粥那群人里看见了陈氏。
陈氏蓬头垢面的缩在最角落的地方,要不是有人踩了她一脚,她抬起头来咒骂,蛋蛋还认不出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