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人家 第21章 让二丫去楼家？

晚间，何石头让云姝取了一斤肉和那半副猪肝加料卤了，又在云姝的建议下取了十来个鸡蛋水煮了剥去壳放进卤汁里。何石头点了剩下的家当，因他还没动楼氏的银镯子，家里剩下的现银却是没有了，收拢了铜板清点，统共只有八百多文。他留了三百文，拿出五百用红纸包了，剩下几十个钱预备早上在村头的杂货铺子称一点糕饼。

第二天一早，云姝和二丫起来做了早饭，杂豆粥配酱菜。因为二丫也会做饭，所以云姝便没有再留饭，只嘱咐她中午记得给楼氏煮个白水鸡蛋。家里只剩下一只黄花鸡，生蛋的速度明显下降，也只够楼氏一个人吃的。她原先是不肯的，老想着把蛋分给孩子们，云姝和大郎撒泼打滚的不愿意，她也只有受下了。昨天林氏拿来的四十几个蛋还剩下三十个，云姝想着做成卤蛋去卖，所以也没准备拿出来给大家吃。倒是昨日做的准备送去楼家的卤蛋，云姝给二丫和大郎留了两个。

何石头去过地里回来，早饭已经好了，大郎也早已将院子扫干净了。一家人吃过饭，他拿了油纸把三样卤味包上，带着云姝去曹家打了个招呼，拜托李娥和曹家老大帮忙看顾一下家里。

曹老大点头应了，让他别担心。曹家两兄弟听见声音跑了出来，云姝偷偷给他们做手势，三个孩子凑在一边，云姝掏出一个卤蛋，掰成两半塞进两兄弟嘴里：“慢点吃，小心噎着。”

曹天倒是吃得斯文，曹地吃急了，真被蛋黄噎住了。云姝翻了个白眼猛着劲儿帮他拍背：“叫你慢点呢。”

曹二郎好不容易才咽下去，舒了口气道：“这是啥蛋，怪好吃的。”曹天跟着他点头。

“好吃吧，我做的，独门秘方，卤蛋！”云姝笑得得意洋洋。

“好吃！”曹天给予充分的肯定。

“我说云妹妹，你怎么......怎么怎么，怎么突然这么凶了啊？”曹地摸摸后背，心有余悸。

云姝一瞪眼，不满道：“吃了我的东西还敢说我凶？”

曹地缩了缩脖子：“没，也没多凶。”

三个小的说得热闹，何石头说完事便要招呼云姝走了。云姝才急忙道：“帮我看着何胜不要去我家找二丫姐和我哥哥的麻烦。”

曹天点头：“你去吧，我跟弟弟有空就过去看看。”

先前也提过，上河村与下河村相距不远，约莫一个时辰的路程。因为不是农忙时节了，不少人聚在村头闲话，见到扛着云姝的何石头，跟楼家关系好的，早去给楼秦氏报信去了。也有一两个人脸色奇怪的匆匆离开。云姝瞧见那脸色奇怪的妇人，远远看着她们往村西边去了。

楼秦氏正在家里喂鸡，林氏跟着丈夫和公公下地去了。楼家的院子明显比何家要豪华得多，青砖瓦房，外头是夯得严实的杂石混泥围墙，院门敞开着。这房子与早先云姝见过的四合院有点像。进院子左右两边各有三间厢房，一间耳房，正对大门有一间正房两间厢房。厨房在院子里靠近围墙正门的左边。

云姝看得咋舌，看来她姥姥家算得上是乡间小富人家了呀。院子里空出的地都被青石板铺得整整齐齐的，楼秦氏正放了簸箕一脸笑容的迎出来：“哎呀，咋的过来也不叫人带个话。”

“姥姥！”云姝赶紧卖乖。楼秦氏个子不高，跟村里的妇人一样一双天足，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三五条沟壑，笑起来的时候却显得十分和蔼慈祥。云姝不记得前世的姥姥长什么样了，她懂事前姥姥就去世了，倒是奶奶带了她不少时日。楼秦氏跟那个会唱着民谣哄她入睡的高瘦老太太长得并不像，但是她们看她的眼神都是一样的，带着温柔的光。

“哎！乖乖，可想坏姥姥了！”楼秦氏伸手要抱她。云姝赶紧搂着她胳膊不放，笑话，让这么个小老太太抱她，万一把她腰扭了怎么办。

“姥姥，我宇表哥他们不在家吗？”云姝牵着她往院子里走。老太太招呼何石头也进来，一边埋怨他带什么东西一边回答自己的乖乖外孙女：“上学呢，逃课你姥爷打他们板子！中午就看到啦！”

正说着，听见左边厢房一间屋子里传出一个浑厚的男声：“娘，是云云来了吗？”

楼秦氏笑得花开一张的脸瞬间板起来：“给我安分点待着吧！”

云姝吓得缩了一下脖子，这姥姥发起火来还真是威严。楼秦氏见吓着了自家的小孙女，赶忙放缓了脸色哄道：“别怕别怕，姥姥教训你舅舅呢。咱们吃糖去，啊。”

云姝赶紧笑眯眯道：“姥姥，舅舅怎么关在屋子里，云云想去看舅舅舅母。”记忆里那些散碎片段中，这个三舅舅楼大河对云姝好得不得了，而云姝跟他也很亲近。

“不看这坏小子，跟姥姥吃糖去。”楼家老太太微撅着嘴不满道。

楼大河可怜兮兮的声音从厢房传来：“娘，我知道错了。爹把我也关得够久了，他做着手艺活，地下很久没去了。这几天下地肯定累坏他老人家了，你让我出来干活吧。”

一个带着些孱弱气息的女声也帮忙劝着：“娘，老三他晓得错了。您就看在他一片孝心上放他出来吧。”

何石头也劝了两句，又给云姝使眼色。云姝赶紧扭着老太太，缠着她要见三舅和三舅母。

楼老太太叹口气：“看在云云的份上。”她从身上的围兜里掏出一串钥匙，走过去开了门。楼秦氏思量着，关了这小子几日，料想老头子也该消气啦。今儿外孙女过来，他心情肯定不错，就先把三小子放出来吧。再者，楼大河说的也没错，老头子好几年不下地了，虽说现在地里的活儿不多，但是做起来还是有些累人，她看着也有点心疼。

房门打开是一道厚布帘子，背着光，云姝看不清楚里面的场景。因着余氏在做小月子，她和老太太也不让云姝进去。楼大河被关了几天，踏出房门，见着外甥女正仰着张小脸看他，不由有些脸红，这次能出来还多亏了云云呢。他一把扛起云姝笑呵呵道：“小猪崽儿瘦了些呐？”

云姝虽然内里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但是一来平日里被石头爹扛惯了，二来她心里对这个看起来憨厚的舅舅很亲近，倒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她抓着楼河的头发哼了一声道：“舅舅做什么惹了姥姥和姥爷生气，我帮他们揍你。”

老太太哼了一声：“他本事可大了，要拿刀杀人呢！我丢了......”说到这儿，她脸色黯淡，放低了声音：“我丢了一个乖乖孙女，还要再丢一个儿子吗？天天喊我的云云是小猪仔，我看你才是个猪脑壳！”话到后头声音又大起来，手指狠戳着楼大河的额头。

云姝听到此处，知道余氏肚里掉的那个胎儿是楼家盼星星盼月亮也没盼到的女孩儿，心里有些唏嘘，也替那个没能出世的女婴感到遗憾。在这个年代，能托生到楼家的女孩儿怕是掉到了福窝里了。

提到自己没能出世的女儿，楼大河眼睛也红了，梗着脖子想要反驳，云姝眼疾手快拍了他一下：“舅舅是猪脑袋，我帮姥姥打你出气！不准惹姥姥生气，不然再给你关屋子里！”

被云姝这么一提醒，楼大河缩回了脖子，带点讨好的语气对楼秦氏道：“娘，是我太冲动了，大哥和爹不是也狠揍了我一顿嘛，我晓得错了。”

不多时，得了消息的楼老头跟大儿媳妇先从地里回来了。小老头进门就见着正立在院子里劈柴的小儿子，板着脸才哼了一声，又瞧见了从正屋里跨出来的小外孙女。一张脸才板不过一息瞬间又挂上了笑容：“小云云来啦？”

“姥爷。”云姝举着一块麦芽糖：“姥爷吃糖。”

“云云吃。”楼老爹弯腰摸了摸她的头顶。何石头从堂屋出来，恭敬的叫了一声：“岳父。”

“嗯，地里的活儿都忙完了？”他立起身来，牵着云姝进屋，再没看一眼劈柴的儿子。

“做完了，前段时间在镇上卖菜。您这边地多，月娘让我过来帮帮忙。”何石头老老实实的回答。何家的地不多，他自己又是个能干狠干的人，地里的活儿早早就做完了。而楼家，虽然劳力多，但是地也多，又因为余氏小产闹了不少事，至今地里还有些杂活没收整完。

楼老爹听他这么一说，也没客气，点点头便罢。却听见炤房里自家老婆子带着些埋怨的声音响起来：“石头，你咋还带了肉过来！有这闲钱不给月娘留着补身子！”

林氏也诧异的拎着用油纸包裹的肉从炤房出来：“快拿回去给月娘补身子。”

何石头憋红了脸推脱半天林氏也不肯收，还是云姝一句话让楼老爹收了下来。

云姝道：“这是我做好的给姥姥和姥爷吃的。娘亲天天都有鸡蛋吃，爹爹不会亏了娘亲和她肚肚里的小娃娃。”

“收了吧，石头是心里有底的人。”这女婿虽然穷了些，但也是个有志气的人。楼老爹冷眼几年看下来，他对女儿是真的好，心里那些不满倒也去了七八分。

云姝见楼老爹脸色有些疲倦，又想到之前三舅说的话，料想是这几日下地累着了。她忙乖巧的站到楼老爹身后给他捶肩膀。外孙女贴心的举动让楼老爹笑眯了眼，逗她道：“云云刚才说肉是你做了给姥爷的，你会做菜啦？别不是骗姥爷的吧？”

“没有呢。”云姝认真的给他捶着肩膀解释道：“是哥哥烧火，二丫姐姐洗肉剥蛋，云云下锅配料做的。”

“哦？”楼老爹抽出烟杆子，敲了敲却没点火，因为外孙女怕烟呛，只叼在嘴里抽了两口过干瘾。他放下烟枪问何石头：“这个二丫，你们是当真了要养？”他在上河村，虽因为家里的事情没有去看望女儿，但是那边的事情却是传了过来的。

何石头有些紧张的搓搓手：“这孩子......可怜。再怎么样也是我们何家的血脉，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

何老爹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道：“你家现在就你这么一个劳力，却要养着四口人，过完年恐怕还要添一口。依我说，不如你把那丫头送过来，我让老三家的认了女儿。余氏......因为这个事情身子骨不行了。”

云姝一惊，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让二丫来楼家，听起来确实是个很好的主意。一来楼家疼女儿，二来可以减轻何家的负担。但是对于二丫来说，却不一定了。她本来在何家就处处小心翼翼，吃饭也不敢多添半碗。对于何石头花了巨款将她过继来，心中想来定是极度的感激和愧疚的。要是又转手让她来楼家，她不会不愿，但是恐怕会更加愧疚和惶恐。

云姝想到前世，妈妈改嫁带她到新家的时候，心中的恐惧和害怕被遗弃的感觉几乎要让她失控，更何况二丫这样的情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