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分之四，千万分之四 第2章 第 2 章

芮珍是从出生就被丢弃的孩子，孩童时代她就一直生活在婺源的一个落后村落。

芮珍的生活只有三件事:吃，耍，逃鞭子。

芮珍七岁那年多了一个兴趣爱好，那就是遛小香。小香是是一个失去记忆的漂亮娃娃。芮珍很喜欢小香，小香像是一个百科全书。你要问什么，她就输出你要的答案。

小香见芮珍疯了似的往外赶，她一把扯住她:“芮珍，你作业还没写呢？”

芮珍拿着鱼钩线，她心念念的吃鱼计划今天必须完成。她力气很大，但是她不敢扯开小香，怕伤着她，前几天她就一把挥开了小香，当时小香始料未及扎实的扑在了地上，小香满脸灰尘的抬起头怒目瞪她，芮珍愧疚的同时又很想笑，但是不敢笑，她一直把笑鳖在心底。

芮珍这次不敢胡来了:“我钓完鱼回来就写。”

“你都说了一百零八遍了!”

芮珍会数数的，她只是懒而已:“胡说，才五十二次好吗？”

小香看着一脸虔诚说出五十二数字的芮珍，她真得很佩服她，不得不说芮珍有时候记忆力真得很奇特。

利好拌嘴的时候就记忆好，利不好逃避的时候就记忆不好。

“芮珍，你要好好读书，以后长大才能有出息。”

“可是我长大后要嫁人，陈妈说了，读书不好也能嫁人的。”

“你不好好读书，以后只能嫁个身世不好的人。”

芮珍有点动容了，可是她真得想吃鱼。她想了一小会儿，认真说道:“那我明天开始好好读书!”说完，不等小香反应，她立即扳开她的白嫩手指头跑了。

小香再看向院子大门时，芮珍早就不见了踪影，她只得回屋找画板。

芮珍第二天真得有在好好听课，第三天也是，第四天也是。

周末芮珍又带着小香去镇上的集市。

小香依旧去找她的书摊了。

芮珍看上了雪饼，只是她兜里依旧没子儿。

“叔叔，我帮你揽客，你给我两袋雪饼吃好不好？”老板当然没答应她。

芮珍败兴离开，她走着走着就看到两个更小的孩子蹲在地上玩弹珠。

芮珍想加入他们但她今天出门没带弹珠，无奈她只得在旁边观战。

“姐姐，你也想玩吗？”

芮珍重重点点头，个高一点儿的小孩借了她五颗，芮珍技术时好时坏，但她今天运气不错，她赢了一颗紫色的玻璃珠。

“你下次一定要来，我们再玩几把。”个高小孩很不甘心，他还从来没有输过一个玻璃球。

芮珍看出他的不开心:“我把球给你，你给我两毛钱行不行？”

“不行，我下次一定要亲自赢回来!而且，你当我傻，两毛钱可以买四个弹珠!”他指指不远处的两层钢筋水泥房:“那是我家，你一定要来找我!”

芮珍懒得理他。

芮珍去找小香去了。

芮珍从衣领里掏出玉石，她两指捏着它，左眼闭着，右眼打开迎着阳光细细打量。

小小玉石，散发着油润细糯的光泽。

她又捏住另一只玻璃珠并排放在一起，对比之下，只是一瞬间，紫色弹珠好像失去了灵性。

明明只是单调的白色。

芮珍喃喃自语。

芮珍找到小香，她依旧在翻阅画册。

书贩子是一个牙齿缺口的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正翘起二郎腿津津有味地读着倚天屠龙记。

这个人还怪好得呢!他没赶小香呢!

芮珍肚里有点发酸又有点羡慕小香。

距离上一次来这里已经过去了七天。五花八门的书籍好似有些变化。未拆封的金庸武侠全套规整的摆放在靠近卖书人胸口的木板上，另一些被撕掉塑料膜的二手书则乱七八糟的堆放着。

芮珍从左扫到右，又从右扫到左。

摊位上有好多本泛黄的旧杂志，杂志的封面是长相迥异却都散发着魅惑味道的明星。有些仅仅是穿着稍薄的紧身吊带衣，配着不及膝盖的超短裙。小镇的姑娘都不会这样打扮自己的，而且除了出嫁那一天她们也不会给自己抹上那么浓烈的口红。芮珍不敢多盯几眼，她立即转移视线找其他书看。

一不留神，芮珍又悄咪咪望了几下:原来女明星都是这样子的呀!

不知哪来的混子撞在了芮珍的背后，芮珍上半身瘫在了书板上。

芮珍双手撑起身子骨的时候，她发现刚刚脸贴着的一本杂志恰好就是上次的那本。

两天前，她已彻底忘记这个人的模样，镌刻在心底的只有当时一眼望去的震撼感。

实际上，那天晚上闭眼睡觉的时候，她依稀还能记得他的模样，他的穿着。第二天再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只记得他六成的轮廓，再到第三天休息的时候，她脑海里只有那人模糊的身影了。

她想努力回忆起他的面孔,但是怎么都无法勾勒出封面上的他。

她只是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在她世界之外的土地上，在遥远不知名字的城市里，在灯火璀璨的摩天大楼里，有这样一个人。

语文老师曾说过，眼睛是与世界直接交互沟通的重要窗口。在70亿的世界人口中，每一个人都有一双透亮的眼睛，或有轮形相似，但经过风华的锤炼，却又绽放各自的神韵和风采。其中，一拨人的眼神会吸引另一些人的眼睛，人与人磁场的产生大抵是从看到对方的眼睛开始。

芮珍当时正盯着窗户外叽喳的小鸟看。老师停顿了一会儿，芮珍把目光转向黑板前的老师。

“所以，想走进哪些人可以看看他们的眼睛。”

芮珍俯视着封面中的人。

好像只要朝着这本杂志看，就觉得对方一直在看着你，这个你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盛着静逸，清冷和犀利。

芮珍感觉有一口厚重的古钟撞击心扉，鸣声荡在耳廓，久久不散。

在芮珍时好时坏的记忆里，能带来震撼的事情不多，这个人不亚于腊月里天空绽放的七彩烟花所带来的震撼力，也不亚于夏日里第一次露天观看幕布电影所带来的震撼力，更不亚于第一次看到万里无云的天空遥遥飞过一架硕大飞机所带来的震撼力。

这当然无关爱情。

芮珍再大一点回想这一段记忆的时候，她想，在这渺小落后的小山村，在她琐碎而平凡的生活里，在周遭皆是粗鲁又不俊俏的人群的情况下，人总是轻而易举为突来的新鲜人事产生浓烈的震撼感。

芮珍隔天回到教室里，第一天她在认真听讲，第二天她还在听讲，第三天也是，只是到了第四天，她的思绪又转到了窗外梧桐树上那只在蹦跶的红耳鹎身上。

下课铃声一响，她立即混进人堆里欢呼。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她就给自己混成泥人了。

“芮珍，你的衣服又脏了”小香皱巴着脸瞅她。

“小香，吃这个。”芮珍不以为意，脏了洗洗就好了，她露出沾了灰尘的牙齿对小香笑。

“小女孩不能总是脏脏的，要不然没人喜欢。”

“啊？”芮珍有一丢丢难受了:“那你还喜欢我吗？”她可是从头到尾都很喜欢小香的，虽然小香很龟毛对人很挑剔，反正缺点一箩筐，芮珍还是很喜欢她的。

小香说:“喜欢呀!”

芮珍拿小手在胸口抚了一下又一下:“那就好!哎呀，别提这个了，给你糖，赶紧吃!”她刚才在地上又捡到一包糖。

她好像有捡东西的天分，想到这儿，她又止不住得露出沾了灰尘的牙齿笑了。

临到放学，语文老师布置了一道作业，她要求每一个人回家写一下自己未来的梦想并且第二天朗诵。

“芮珍，你作业写完了？”小香问道。

“嗯!”芮珍飞快的答道，她还真老老实实得完成了。

今天作业少，她真想欢呼起来。她一步三跳，拿起编的柳条花套在头上然后奔向铁门外。

直到隔天下午，语文老师要求每一个人都读一下自己的梦想。

大家要么是成为医生，科学家，老师，警察，消防员……小香是想成为一名画家。

轮到芮珍时，她把头低得矮矮的，她把那张写满歪歪扭扭字迹的纸塞进桌肚里面，她小声说:“老师，我忘带了。”

“那你可以简单说一下你对未来的设想。”

“我想成……成为一名画家。”芮珍吞吞吐吐半天说出了这个。

同桌伍龙突然大声反驳:“老师，她撒谎，她在纸上写得不是这个，她写得是想嫁一个好看的人!”

鸦雀的教室里面顿时爆发出连绵不绝的大笑声。

不出名的芮珍在八岁那年出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