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落羽像是想到什么,开口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若他日战乱再起,你可愿守卫戍边。”
余千翟直起身对着明落羽坚定道:“他国铁骑想踏进我施国半步,得先从我余千翟的尸身上踩过去。”
说罢,余千翟一愣继而释然的笑了,困扰他很久的问题被明落羽一个问题轻松化解。
暗处的水福将两人的对话听的真切,连霍起夜碰见鬼鬼祟祟的水福便走上前。
“你咋不过去?”
水福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你家公子比我会说话,我就不过去了。”
连霍道:“我家公子那是温和君子,很会与人谈心的。”
水福蹙了下眉,“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呢,算了,我送你回营帐。”
连霍大咧咧的摆摆手,“离得近,我自己回去就行。”
明落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余千翟经过刚才的对话只觉一身轻松,偏头看着明落羽。
彼此对视,在这样的夜色下,就连他们自己都数不清在火光里对视多少次了。
余千翟认真道:“谢谢你。”
明落羽的眼睛弯成半个月牙,“也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一阵微风拂过,火光追随着风想要远去,余千翟知道明落羽惧冷,要把他送回营帐去休息。
“我送你回营帐。”
明落羽很听话的起身,“我自己回去就行。”
说罢,明落羽往营帐走,但余千翟还是在两步外静静跟着,直到明落羽掀开兽皮帘子走进去,余千翟才抬脚往回走。
那兽皮帘子还是余千翟从自己营帐上扯下来给他的,他把明落羽的帘子放到自己营帐上去了。
翌日,众人见余千翟不再是昨日那般心不在焉的模样,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队伍从雁江主城出发后的第五日他们彻底离开了雁江地界,连霍跟余千翟提了一嘴想要监工,余千翟调整队伍脚程,提前三天到达紫江地界。
一片接着一片的草原,还能依稀看见绿色,但更多的是黄。
紫江是施国第二大的地界,紫江城更是繁华万分,此地土壤呈现软白色最适合耕种的上等地,这里也是施国数一数二的富饶之地。
明落羽披着云峰白的披风望着看不见尽头的路,连霍在一旁叫苦连天。
“这啥时候能到啊,走了这么多天我还以为咱们压根没动呢!”
明落羽没忍住轻笑出声,“傻连霍,别急,就快了。”
连霍苦着一张脸,“这些天脚程赶的很,我都要被马颠死了。”
水福上前搂住连霍,“不知道是谁吵着要监工,不然也就不用这么赶脚程了。”
连霍自己种下的苦果自然只有自己吃,水福实在看不下去连霍这么遭罪,给他出了个主意。
“你可以跟车勤队走,车后面会有一块木板是空着的,他们有时候会换着休息,你可以跟着轮流去歇着。”
连霍惊喜道:“真的可以?”
水福指向后方,“下午出发你就可以跟着他们了。”
水福说罢寻找余千翟的身影,在不远处看见一根狗尾草不规则的晃动着,走过去看见余千翟躺在草地上望着天。
水福盘腿而坐,“下午我去后面跟着车勤队了啊。”
余千翟撇一眼水福,‘嗯’了一声。
水福问,“你这两天怎么了,话少的紧。”
余千翟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总感觉紫江一带有点不对,说不出来。”
水福疑惑,他跟余千翟向来对周围环境很警惕,如果有人对他们有敌意或者这一带出了什么状况,应该不会感觉不到才对。
余千翟蹭的坐起来,“他们不是冲着舆图跟用印。”
水福用一种特别的眼神打量余千翟,他怀疑余千翟走火入魔了。
余千翟起身往施起铭方向走,弯腰一把夺过施起铭手中的那本游记。
余千翟慢慢蹲下身与施起铭平视,“三殿下,你觉不觉得紫江一带驿站的店二都有些怪。”
施起铭垂眸回想,良久,抬头与余千翟对视摇了摇头。
余千翟有些莫名的烦躁,自打入了紫江地界就像有虱子在身上爬似的,浑身不好受还不知道挠哪。
肯定不对,这不仅仅是余千翟的直觉,他这么肯定,一定是他观察到了什么,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余千翟最后乖乖把那本游记还给施起铭,起身要走,却被施起铭的声音拦下步伐。
“对了余兄,咱们还有多久到下一个驿站,酒喝光了。”说着施起铭站起身,“还有还有,我这的游记都看完了,你那不是有水福带过来的话本子吗,反正你们也不看给我呗。”
余千翟沉默,“......”
太阳落山前,队伍赶到最近的驿站补充军资,随后在驿站西四里处安营扎寨。
是夜,施起铭裹紧披风双手张开在火堆旁烤火,心里盘算水福还有多久来换他。
这段时日几人过得甚是舒心,像是出门游玩,不由得人人都放松警惕,一群在黑暗中游行的毒蛇悄无声息的靠近队伍。
站岗的将士接二连三的倒下,施起铭歪着脑袋昏昏欲睡,“啧,怎么一股血腥味。”
施起铭睁开双眼,眼前豁然一道白光横空劈下,身后不知是谁极大力的扯着他,堪堪躲过一记大刀。
“三殿下小心!”霍格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慢上一步,后者的脑袋都不知道在哪了。
余千翟突然惊醒,拿起佩剑走出营帐查看情况,他梦见明落羽浑身是血的倒在草地上,嘴里喊着‘快跑’。
余千翟掀开帐帘就看见霍格把施起铭往后扯的景象,水福从另一个营帐走出,刚出营帐便闻到浓郁的血腥,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余千翟毫不犹豫抬脚往明落羽营帐赶去,利剑出鞘,寒光乍现。
不远处有将士大喊,“敌袭!敌袭!有敌袭!”喊了不知道多少遍才找到铜锣敲起来,寂静的夜被撕成两半,到处都是痛苦的哀嚎以及兵刃相交的刺耳之声。
黑衣人悄然靠近明落羽的营帐,掀起帐帘转身进入,朝着床榻上一处隆起走去。
突然,脖处被尖锐的东西抵住,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身后浮出,“别动,小心你的脖子。”
明落羽早在自己营帐的将士倒下前就感觉到有人靠近,脚步轻盈微弱,不像自己队伍的将士,也不像余千翟。
明落羽箭在弦上抵着眼前的黑衣人,“说,是不是张纪兆派你来的。”
余千翟赶到明落羽营帐前,只觉不对,过分安静,顾不得里面是什么情况,掀起帘子大步流星走进去,借着微弱的烛光松了口气。
余千翟走近问,“你没事吧?”
明落羽摇摇头,面若冰霜的放下弓箭。余千翟上前扯下黑衣人的蒙面,这些时日所有的记忆终于从一段段线头连成一整条线。
他们到达紫江地界的第一个驿站,有一名将士将画像送给驿站的小二,余千翟以为是在抓某个逃犯。
小二看见画像脸色大变,手一抖画像随之落地滚了两圈,画里的内容不算很清楚的暴露在余千翟眼前,大致扫了一眼心想:“呦呵,还是个姑娘。”转而又觉不对,‘这姑娘看着怎么感觉像明落羽。’
余千翟起身想去看清楚,几步外突然吵闹起来,明落羽的声音掺杂其中。
另一名小二不小心把滚烫的开水洒在明落羽身上,余千翟顾不得那幅画改道去查看明落羽是否被烫伤。
随即一行人急着赶路,余千翟把这件事情给忘了,自那之后他潜意识会注意后面驿站情况,那些含有杀意的眼神死死黏着明落羽。
明落羽借着自己听力过人早已察觉,以为进入紫江城才会遭遇的刺杀提前了。
明落羽走到黑衣人面前,正是他们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的驿站里的小二。
“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张纪兆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沉默,明落羽也不再多问,背起箭筒用眼神示意余千翟没必要问了。
鲜血喷涌而出在余千翟脸上横着留下一道血珠,营帐上落下一片黑暗继而黑暗渐渐向下流去。
余千翟解下自己的披风,将自己的玄色披风给明落羽披上系好,拿起明落羽的披风为自己披上,语气强硬道:“出去后,你只管跟着我。”
明落羽抬头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人,看着那双黑暗中没有什么光亮的眼睛,点点头算是答应。
余千翟打头阵,出了营帐一道披着月光沾染着血腥的刀砍了下来,余千翟倒退一步侧身,利剑格挡砍下的大刀,手臂发力向上抬去,绝对的力量碾压。
黑衣人见压不下去往回收刀,就在收刀那一刻,余千翟的剑从黑衣人前胸进入后胸出来,剑尖发亮犹如寒冰。
余千翟回头对着明落羽道:“只要我在,他人就近不得你的身。”
火堆与火把早就被混乱熄灭,余千翟借着月光带着明落羽往马的方向走,中途出现的敌人要么血溅当场,要么过招几下后命丧黄泉,不远处共冢焦躁的在原地来回踱步。
余千翟抚摸共冢的脖子,“嘘,共冢,不要发出声音。”
明落羽问,“骑马跑?”
余千翟道:“跑不掉的,来人可不止十几个。”
明落羽反应过来,“你想用马来混淆他们。”
余千翟不语,只是逐个去拍让马四散跑开,“在这附近藏好,马只是缓兵之计。”说着,余千翟伸手将明落羽头顶的银钗拔下戴在自己头上,
明落羽的万千青丝散落下来,有些焦躁道:“连霍呢?连霍胆子小,又什么都不会。”
余千翟柔声道:“别担心,水福会保护好他。”
明落羽又急道:“三殿下呢,三殿下不可以出事。”
余千翟伸手把明落羽被风吹到前面的发丝放到后面,这样的动作让明落羽瞬间哑然。
“霍格跟着三殿下呢,去吧,藏起来。”
明落羽倒退两步,看着月光下的余千翟,发顶的银钗折射着月光犹如夜明珠那般闪闪发亮,云峰白的披风披上一层浅淡的柔光,一切能够暴露明落羽的物品都让余千翟取走放在自己身上。
明落羽慢慢下蹲在余千翟的视线中消失,周围不知是哪里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像风吹过发黄的草,如孩童在风中微微抽泣。
一道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利剑刺向余千翟,余千翟侧身巧妙躲过,剑尖划向来人的脖子。
那人甚至感受不到疼痛,只有皮肤被划开的感觉便倒地不起,鲜血止不住的流,继而,四面八方传来致命的寒光。
明落羽弯腰躲在暗处四处移动,起弓架箭,一箭穿喉,余千翟身后冒出来的人就这样无声倒下。
各种兵器的摩擦声让人觉得刺耳,余千翟站在明处与暗处的人战斗,明落羽藏在暗处帮助余千翟。
其中一名黑衣人喊道:“回去告诉老大,不太好办,说是个文书生,怎么这么能打。”
“要回去你回去,今天若是不成功,再来就露馅了。”
“那你告诉我,这他娘的咋杀。”
“弓箭手死了吗?”
说着,一支羽箭从余千翟的正后方射来,此时的余千翟正被前方几人纠缠的躲不开手,黑暗中一双眼睛轻微的眯了眯,干净利落的向余千翟后方的那支羽箭截去。
叮——明落羽截胡的那支箭力量不足,堪堪将那支箭调整了方向,余千翟感觉腰部一凉,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影响。
明落羽紧皱眉头继续在黑暗中穿梭行走,突然脚步一顿,倒退两步,敌人眼疾手快抽出匕首向明落羽划去。
明落羽偏身躲了一下,那把匕首在他白到透光的脸颊上留下一道红痕,正欲起身要跑,脚下被一把大刀绊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