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透｜我的骑士 第11章 第 11 章

四季更迭，屡变星霜。

三年的时间，千个日夜的更替，那些与我年纪相差无几的鬼杀队队士们在默默守护着漫漫长夜。但是，作为产屋敷家主和鬼杀队领袖的耀哉大人，他的生命之火好似即将燃到尽头。

火烧一样的疤痕蔓延到了眼下，他的手腕、脖颈和身体各处也逐渐扩散开来。数月前耀哉大人失明了，近日，他都很难有力气从病床上坐起来。

我去拜访他们的频率增加了很多，时常会送一些注入了灵力的御守、灵符和绘马，我由衷地希望温柔又崇高的耀哉大人能长命百岁。

那天，初秋的天气凉爽舒适，庭院里的鸡爪槭渐渐变红，我在耀哉大人的病榻附近与辉利哉玩歌牌，他听着我们欢笑的声音露出浅浅的微笑。

天音姐姐端正地跪坐在我们中间念出了上句。

「ちはやぶる 神代も聞かず龍田川 からくれなゐに水くくるとは」

「悠悠神代事，黯黯不曾闻。枫染龙田川，潺潺流水深。」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张千早歌牌，寥寥数语描绘出的风景和心境令我感动。但不知为何我走神了，被辉利哉抢走。

她浅笑着摇摇头，又念起接下来的一张牌。

「陸奥の しのぶもぢずり 誰ゆゑに乱れそめにし われならなくに」

「我心千万绪，信绢新染成。缭乱非因我，知是为谁生？」

辉利哉衣袖飞舞又抢先一步，即使是我手边的牌也被他甩出了榻榻米的房间。

天音姐姐觉得惊奇，“你今天很容易走神是怎么回事？辉利哉快要获胜了哟。”

为何呢？

“风向…变了……”耀哉大人十分虚弱，缓缓启唇。

仿佛有冥冥注定——

一只羽毛黑亮的乌鸦带来消息，霞柱时透无一郎和恋柱甘露寺蜜璃等人在锻刀村成功打败了两只上弦鬼，无一郎还恢复了记忆。

我的眼中难以置信地闪动着泪光。

无一郎，你也做到了。

耀哉大人激动地咳嗽起来，辉利哉和天音姐姐赶忙上去，小小房间里的四个人，笑着笑着，眼角都溢出了闪亮的泪花。

回程的时候，耀哉大人的鎹鸦为我带路。但是这十几年来我都拜访过产屋敷本家这么多次了，明明不需要带路的，我十分奇怪。

它一言不发，默默带我走到一处大宅的门前，扇了几下翅膀站到我左肩上，紫色的流苏装饰轻轻晃动。意思是到目的地了？我拽动缰绳示意马儿停下。

我抬眼看见了名札上赫然写着“时透”，一瞬间心脏的速率变得失控，也明白了耀哉大人的用意。

我想念的人，近在咫尺。

“来者何人？”一位姑娘手提小竹篮子从宅门出来，她头上戴着蝴蝶发饰，眼神很是戒备。

出于礼节我立刻下马整理了一下巫女服的衣摆，礼貌地鞠躬后还没等我开口问候，肩上的乌鸦发出低沉的声音，“她是天音夫人的妹妹，霞柱大人现今状况怎样？”

她放下戒心也对我鞠躬问候，“向巫女大人问安，我是从蝴蝶府邸派来照顾霞柱大人的小雀。回大人的话，他中了血鬼术的毒，体力透支，现已服药休息下了。”

好像是为了不让我担心，她又补充道：“霞柱大人身体强健，并无大碍。蝴蝶大人说三日左右即可痊愈。”

我终于放松下来，舒展开笑容，“太好了。那就拜托你照顾他，小雀小姐。”

“你不愿意亲自去照顾他吗？你想见他的吧？”鎹鸦的嗓音低沉有力，带有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我当然想见无一郎，但我内心很坚定。

“不给各位添麻烦了，我还有其他很重要的事要做……若是要见他，等他痊愈后再来拜访也不迟。”

我又摸了摸鎹鸦的脑袋，“替我谢谢耀哉大人和天音姐姐的好意。”

都已经等了三年了，又何必计较这接下来的区区三日。

翌日清晨，我骑马飞驰于林间，来到了景信山山腹的时透家旧屋。

太阳初升，光线穿透秋日凉爽干燥的空气，柔柔地洒在身上，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暖。林子里很安静，耳边只有鸟类婉转的长鸣，偶尔秋风簌簌，一枚枚银杏叶缓缓落下。

我带着浅浅的笑意，在墓前跪下双手合十，“你们在天上看见了吗，无一郎做到了。”

“他奋勇杀敌履行了柱的职责，他也想起了过去的点滴、找回了坚定的自我。”

——哒、哒

寂静的树林传来脚步声。

我保持着跪姿和双手合十的姿势，缓缓回头、抬眼……

…………

……

我其实不爱哭。

学骑马时从马背上摔下来无数次，即使是浑身是伤我也没哭。

我觉得没有意义。哭了就不疼了吗？

我想起来无一郎的话：怎么会没有意义，世间万物的存在皆有意义。

对啊，眼泪也是有意义的。

在有一郎被鬼害死后我感到愤怒并悄然流下了泪、感受到父亲的温柔时我也潸然泪下、被失忆的无一郎冷言相对时我同样红了眼眶。

因为，他们都是给过我温暖的人、我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人……

也是我爱的人。

……

——哒、哒

我看着那个身影，眼瞳颤动。

——哒、哒

来者步履轻盈，草鞋走在砂石路上几乎听不见他的脚步和气息。他一步步靠近我，也确确实实一步步踏进了我的心里。

我真的不爱哭。

但是，转身征征地看见了思念已久的人，大滴大滴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

宽大的衣袖随脚步频率摆动，露出了少年腰间的日轮刀，靛蓝的长发发梢被风卷起，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

无一郎就这样迎着风、沐浴着阳光向我走来。

我难以置信地站起身。

啊真是糟糕，泪水的缘故我都看不清他的样貌了。

这些年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他是否长高了？壮了？近日刚结束上弦的战斗里受伤了吧，他应当好好养伤才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否是我的幻觉？

直到无一郎在我面前站定了，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无一郎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青碧的虹膜恢复了幼时的光彩。他牵起我的左手，俯身、单膝跪地，轻轻的一个吻落在手背。

启唇，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空灵纯净，一扫我心中的惴惴不安。

“不要哭，我回来了。”

我用右手胡乱地抹眼泪，不想让他看见哭得如此狼狈的样子。下一秒，被他猛地抱住。

——“觉得疼可以哭、可以尽情向别人撒娇的哦……”

想起受伤时他的母亲曾一边为我包扎一边对我说过的话，再也忍不住情绪和眼泪，任由他紧紧抱着我，我依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抽泣。

“欢迎回来。”

这些年，我们失去了许多，只剩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