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风大厦,三十六层办公室。
谢寄刚开完会回来,丽莎把要签的文件摊开放到桌上,一边提醒来电。
“谢总,秦小姐半小时前说过来。现在应该差不多到了。”
谢寄忙了一下午,水都没时间喝,这会儿头痛嗓子痛,一时愣没想起来秦小姐是哪位。
“秦小姐?”
丽莎有些诧异:“秦温妮小姐,您的女……”
秦温妮是谢寄的女朋友。
不过只是大家一厢情愿的想法。真实情况别人不关心,他们也没义务解释。
“我知道了。”
谢寄摆手,手指在太阳穴压了压,然后仰靠到椅背上。
丽莎看在眼里,不敢多问,但秦小姐要来,总要提前安排。
“谢总,花我已经准备好了,您看需要帮您订餐厅吗,这个时间可能要等位……”
“不用,我们自己安排。”
“好的,有什么吩咐您随时说。”
丽莎拿上文件退出办公室,谢寄闭目坐了一会儿,拿手机给温妮发信息。
温妮回复路上塞车,预计还需要十分钟。
谢寄点开邮箱。
这是他的私人账号,收件箱里只有来自医生的问候和回信,以及几条还没来得及删除的广告。
倒是发送箱里前几年发出去的邮件,依旧安然无恙躺在那里,从没得到过回复。
谢寄起身去休息室洗脸换衣服,大概有些感冒,他找出感冒药看了看,最终没吃。
十分钟后下楼,温妮正好打电话来,她今天喝了酒没开车,出租车又绕了远路,还要几分钟。
谢寄把车停在公司门口等着,车窗放下,抬眼看出去,高楼大厦之间的天空高远却狭窄。
天气还不错,但天气预报明天有雨。
明天也是徐寒芳生日。
有人敲车窗,看到温妮到了,谢寄下车,绕过车头给她开车门,待人坐进去,又从后座拿出一束花回到车上。
温妮受宠若惊:“为什么送我花?”
“丽莎准备的。是你喜欢的玫瑰。”
温妮把鼻子凑近花里闻闻,拨弄花瓣似嗔似怪:“女孩子没几个不喜欢玫瑰吧。”
谢寄升上车窗启动车子出发,再看后视镜里,大厦墙角那架相机终于不见了。
有人关心他的恋情胜过其他,他主动配合,似乎也是一种体贴。
“刚才在看什么?我到了都没发现。”
温妮把脸藏在花后面,笑靥如花,玫瑰反倒成了陪衬。
谢寄笑笑:“没什么。预报要下雨,看着不像。”
“明天才下,不过天气预报不一定准。你感冒了?嗓音听着不太对。”
“下午一直开会。”
车子驶入城市主道,听到温妮哼起了歌,谢寄问:“这么开心,有好事不分享一下吗?”
温妮笑道:“确实是好事,不过先不告诉你,谁叫你哄人都不会。就这玫瑰,你刚才要说是你特意准备的,我肯定更开心。”
“那我现在说来得及吗?”谢寄无奈,“一样都是花。”
“花是一样,但意义不一样。算了,你一直不都这样,让你哄女孩子太为难了。”温妮说着,转过身正色问道,“徐阿姨今天给我打电话你知道吧?”
“她?说什么了吗?”
“你不知道?”温妮有些为难地皱眉,“她请我明天参加她的生日家宴。我以为她已经跟你说过。”
“没有。”
不过谢寄并不意外。
徐寒芳向来行动派,一旦认准,无论人或事,她都会一往直前,直到达成目标。
温妮现在就是徐寒芳的目标。
回国之前,徐寒芳托朋友给谢寄介绍过一个女朋友,谢寄跟那女孩只见了一面,连长什么样都没记住。
后来不胜其烦,他只好跟徐寒芳坦白早有心仪的人。
回国后温妮是谢寄唯一亲近的女性,他们来往密切,关系不言而喻。
在女朋友这件事上,徐寒芳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一个母亲的执着,但同时对谢寄她也表现出足够大度和包容。
只要是他喜欢的,她都愿意接受。
况且温妮无论样貌性格或者家世,都足够优秀。
有一会儿,车里俩人都没有说话。
温妮忧心忡忡,谢寄已经在想明天的事。
“谢寄,”温妮终于还是开口,“有句话我想了好久,还是要提醒你,你妈和你外婆,她们对我们的关系误会很深,我担心这样下去……”
“我知道,是我的问题。”谢寄安抚道,“如果觉得困扰,明天我会跟她们说清楚。”
温妮摇头:“不,不是困扰,我从来没有这样认为,你知道的。我只是担心万一哪天她们发现真相,到时候该怎么收场。”
谢寄没有接话。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责任最大。
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接受温妮扮演女友的提议。
那时候温妮说:女友或者扮演女友,只要别人不知道,对她来说就没有区别。
她又说,他是她少女时期的求而不得,哪怕现在只是角色扮演,她都将它视为对自己的补偿,而他不应该再一次残忍拒绝。
谢寄妥协了。
不,应该说他自私地纵容自己享受温妮为他创造的安宁。
是他对不起她,从年少时开始,一直都是。
“我想好了,明天我会跟她们……”
但温妮果断打断谢寄:“还是不要刻意讲。至少不是明天,徐阿姨的好日子,不该让她难过。”
顿了顿,似乎担心说服力不够,温妮笑着又说:“你也不用对我觉得抱歉,一开始你就说过不喜欢女孩子,我不会幻想什么,做朋友就很好。再说我跟Chris发展顺利,有打算进一步,但要等画展之后。”
“画展Chris答应来了吗?”谢寄为温妮开心,“到时候我请你们吃饭。”
“画展在年底,他应该也要到那时候吧。你这顿饭我先做主应下来。”
气氛终于轻松不少。
车子开进一家湖滨私房菜馆,谢寄吃过一次觉得不错,一直惦记带温妮过来尝尝。
温妮果然赞不绝口,吃饱喝足后却向谢寄嗔怪道:“下周我有个节目需要出镜,本来已经节食几天了,今晚这一顿把所有成果都毁了。”
“你又不用减肥,胖一点更好看。”
谢寄说的是实话,但因为他对温妮一向迁就,以至于他的话温妮总要打打折扣。
“就你这么说,我哥那个猪头都觉得我胖。”
温妮有个大她几岁的哥哥,对她宠爱有加。当年在学校,温妮告白受挫伤心不已,秦温硕到学校找谢寄算帐,但他只是关心则乱,跟谢寄聊过之后倒成了不错的朋友。
“你哥最近怎么样?”
“挺好吧,他很忙,没时间管我的事。我爸妈也没时间,环球旅游了,现在不知道在地球的哪个角落。”
温妮叹息,谢寄有些分不清她这是伤感还是庆幸,毕竟一直都是家里最受宠的人,现在完全自由身,谁也顾不上她。
他倒是羡慕这份自由而不得。
时间尚早,温妮不想回家,提议找地方小坐,谢寄不会拒绝,思来想去带她去给萧睿酒吧捧场。
萧睿正在饭局中,只能电话给谢寄和温妮道歉,故意调侃:“未来弟妹登门,我却不能做陪,该罚,今晚随意消费,我请客。”
温妮还没见过萧睿,但从谢寄嘴里知道他年轻有为,同时也是左右逢源的花花公子一个。
酒吧一如往常,灯光迷离,音乐悠扬,不多不少的客人散落各处喝酒聊天。
温妮兴致颇高,但喝到兴头上突然神色一凛。
谢寄喝着水也注意到了:“怎么了?”
温妮懊恼得拍头:“我忘了,明天下午我们不是要去看孩子们吗?院长上礼拜还跟我反复确认,可是,我又答应徐阿姨……我这脑子!”
本地有一家福利院,温妮爱屋及乌,时常去那里看望孩子,给他们做做知心姐姐。
谢寄回国后也被她带去过一次。
看她头疼为难的样子,谢寄好笑:“不至于。家宴是中午,下午抽空去一趟,两不耽误。”
“可是你呢,确定能抽身陪我一起?”温妮目光灼灼,“别看小家伙们都怕你,但院长那天还说他们在问你什么时候去。”
谢寄但笑不语,没有点破事实,孩子们根本不可能期待他。
坐了一会儿,温妮去洗手间,谢寄给丽莎打了个电话,请她安排明天下午要用的东西。
收起手机,他往四处看看,闪烁灯光下个个面目模糊,认不认识都看不清。
夜深时送温妮回家,车停在高档公寓楼下,温妮已经有些上头,靠在座椅上笑得迷离。
“花。”她还记得提醒谢寄,“送我的,我得拿走。”
谢寄从后座拿上花,下车给她开车门。
温妮坐着不动,只抬头看着谢寄笑。
毋庸置疑,她长得乖巧可爱,喝了酒后小脸染上绯红,一双含情目,让人多看一眼都……
谢寄只觉得抱歉。
温妮就着谢寄搀扶的手下车,身体打了晃,自己又站稳了,伸手接过花,整张脸都埋下去。
“我送你上去吧?”谢寄有点担心。
“好啊。”温妮从花里抬头,眨了眨眼,却又马上挥手,“不用了。演戏到这里就可以了。他们不会跟上去拍。”
她只是有一点微醺,不到醉得程度,该怎么做不会忘。
“谢寄,”温妮看着他,突然伸手,一根手指戳戳他嘴角,亦真亦假地叹气,“你应该高兴点。”
“我很高兴。”
“骗人。”
温妮突然打了个酒嗝,她很不好意思,捂住嘴立正,下一秒自己笑起来:“喝多了,再见。”
“明天见。”
温妮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地走了,远处玻璃门打开关闭,她进了电梯。
谢寄收回视线,转身回车上,去昭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