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先动的心 第4章 摆摊

忙的时候忙死，闲的时候闲死。

两个工程都做完了，下一个又还没影，余田生守着这难得的空窗期，心慌得很。

又不是以前，跟着别人做工地，旱涝都有个死工资。

现在自己做事了，没活就只能跟徒弟大眼瞪小眼。

不对，赵小海压根没空理他。

那小子缩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日夜颠倒，外面就算变天他都不带抬头的。

余田生坐在床边，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剩下的半根烟叼在嘴里，两眼无神地看着赵小海。

烦躁，冒火。

要是能跟这小子一样没心没肺就好。

此时赵小海盘着腿，两个手捧着手机，手指翻飞，同样漫天飞的还有他的唾沫星子。

“……你打他啊，煞笔会不会玩，靠……哈哈，我来我来，早说你大爷带你，给你看看我怎么教他做人……往左往左……操啊哪是左分不清……”

赵小海那嘴那脸，余田生看不下去，从床边弯腰捡起一只拖鞋丢过去，精准击中目标。

“啪！”

“操！谁啊？”

“你大爷。”余田生走出去，“能不能闭嘴，喊一上午，我耳朵都聋了。”

赵小海被拖鞋砸中的火气，在看到凶手后偃旗息鼓。

但他不服气，鼓着两只眼问：“师父你能不能君子动口不动手？每次都这样，莫名其妙拿我撒火。”

余田生看着他冷笑：“我不是君子。还有，打你也不是莫名其妙。你再扯着嗓子试试，我给你把嘴巴缝上。”

“好吧好吧，我不喊了。”赵小海重新埋头游戏，刚说闭嘴，下一秒又开骂，“……我靠你……没事没事，你往左边，我来……”

余田生站了一会儿，觉得没劲，折回房间换件衣服，然后去阳台翻出一把折叠板凳，准备出门。

赵小海难得还注意到了，问他：“师父你干嘛去？”

“去要饭。”

余田生下楼，看到小区门口那家火锅店前又是长队。

大中午的，还不是周末，竟然这么多人。

人家赚钱怎么跟玩儿似的，自己闲一两天就怕要坐吃山空。

余田生骑上电动车往小区东边去，就几分钟路程，有个挺大的广场，紧挨着的是这一带最贵的几个小区。

广场很热闹，来玩的人多，摆摊的也跟着多了，卖菜卖水果，连算命的都有。

余田生偶尔下工路过也会逛逛，顺便买点小菜什么的。

但今天他决定反客为主，摆个小摊，卖劳力。

左挑右选了个靠树的空地，小板凳一打开，人再往那一坐，还挺像那么回事。

只是还缺了个招牌。

旁边卖水果的就有招牌，黄色卡纸上用毛笔写着几个大字，“包鲜包甜，不好吃退款。”

余田生琢磨了一下，起身找来一块半干不湿的泥巴，就地写上几排字。

泥水工，下水道，拆旧，搬家，硬装。

想了想再添上“便宜”。

一口气写完，余田生特意起身到前面看看，应该没有错别字，不过字也是真的不好看。

亏得那时候还练过几天，后来都忘了。

余田生在小板凳上坐着，扭头看旁边摊主卖水果，那人嘴巴会说，一个橘子掰开几瓣，给人一瓣还说得好像给了好大福利。

“……好吃吧，是真的甜，我家孩儿吃一个还嚷着要……不给，哪能都给他吃了……您再来点儿，我给您便宜点儿……好嘞，您吃好了再来……”

余田生回头盯着地面，心头纠结，要不要扯嗓子喊几声？

不过现在是中午，正是吃饭时间，来往过路的都脚步匆匆，还是别喊了吧。

他坐着无聊，拿手机出来摆弄。

这破手机用了好多年，最近时不时出点问题，要不电话响了没声音，要不就好多天都没电话进来。

可是换手机又是一笔钱。

逐一点开几个网络平台，看到有一个私聊，但人家不是来给他送活，而是问他要不要贷款。

余田生心想借钱不要还倒是可以。

翻手机也没意思，刚想退出，看到自己那个半吊子网名，余田生耳朵烧了起来。

“沧海寄余生”。

很多年前，他还在余庄河里扑腾的时候，确实想过总有一天，他会走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去看大海，去见识更精彩的世界。

他现在就坐在这里，城市倒确实是大，但他看到的只有自己的灰头土脸。

连海都还没见过。

想想那时候啊，快乐是真快乐。

余田生叹息，收起手机盯着地面出神。

“师傅，你这……”

余田生嚯地抬头，脸上已经自动挂上笑容：“您好，我这什么都能做，您需要做什么？”

来询问的是个大姐，用脚尖点点地上几个字，问他：“下水道你能通吧？我家洗碗池老是堵，找人看了没多久又坏，你能修？”

“能修。”不管怎样，余田生想先把客人留住，“我专业就做这些。”

大姐半信半疑：“都是专业的，你这为啥便宜？”

余田生没想到便宜还有问题，干脆实话实说：“大姐您看，那边水果摊也这么写的，我想着这不是能吸引人嘛，反正自己写的又不费成本。不过您放心，我也不是骗人，给您修下水道，不用材料我可以不收钱。”

“啊，还能这样？那不是白干？”

大姐显然不信，转身就走，余田生摸着鼻子又说：“大姐，我也不白干啊，要换材料我就只收材料钱，不换材料您给我打个广告，邻居谁有需求您让他找我，这样您看可以不？”

大姐被说动了，余田生把板凳一叠放到一边，小跑跟上，顺手把大姐手里的菜接过来提着。

趴在厨房水槽下检查一番，余田生找到症结，告诉大姐还真需要换东西，不过楼下五金店随便一个也就几块钱，他飞快下去又回来，三两下就换好了。

大姐在旁边看得高兴，夸余田生：“小师傅做事这么麻利，怎么不找个正式工作？这么摆摊能有几个人找上来？”

余田生一边收拾地上垃圾，一边笑着说：“不瞒您说，我主要干装修，下水道这些就顺手做做。这不是项目刚做完闲不住嘛，就出来碰运气。”

“年轻人有干劲！”大姐说着拿手机，“你给我个微信，答应帮你推广就肯定做到。”

余田生感激不尽，连大姐转的材料钱也不好意思收了。

得，忙活半小时，倒贴八块。

不过余田生挺高兴，人就怕没想法，这思路一打开就豁然开朗了。

大姐以后给他推一个客人，下一个又再推，啧啧，这一片谁家有事还不找他？

千恩万谢地出来，余田生干脆绕着几个连着的小区转一圈，这里的房子基本都是大户型，房龄二十年往上，修修补补或者重装的肯定有。

余田生越看越心潮澎湃，只是再回到自己摊位前时，热血马上就凉下来了。

折叠凳子不知道被谁捡走了。

又不值几个钱，偏偏就有人这点便宜都要占。

余田生蹲在泥巴字后面，陡然生出一股子凄凉来。

他随口说的要饭，这不就是了吗？

他在自怨自艾跟坚强不息之间摇摆不定，好在没多久又来了个大爷，问他能不能帮忙搬个东西。

余田生巴不得有事做，跟着大爷回去，吭哧吭哧把旧洗衣机从七楼搬到一楼，净挣三十。

也挺好，总比没有强。

傍晚回到家，余田生没看到赵小海，心想这臭小子终于肯回去找他妈了，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欣慰，臭小子就从厨房里冲出来，扯着嗓子喊师父。

“你怎么没走？”余田生没好气。

赵小海挥着锅铲说：“我不跟你计较。师父，快洗澡洗手，我做了大餐。”

余田生去洗澡，出来看了眼手机，大姐又发红包过来，他再次拒收了。

大姐发语音说了句那怎么不好意思就没再坚持。

赵小海已经把大餐摆上茶几，余田生过去看了眼，怀疑今天是什么日子，臭小子不仅做饭，还做了小龙虾面。

早上市的东西，贵不说，主要还得找。

赵小海这么懒的人，实在难得。

“哪来的？”余天生问。

“买的啊，我还能自己去哪捞啊。”赵小海情兴致盎然，“师父你快尝尝，我给我爸妈都不做的。”

余田生拿着筷子，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我是说，你哪来的钱买小龙虾？”

以他对臭小子的了解，他那兜比脸还干净，有钱买菜才怪。

果然，赵小海嘻嘻一笑：“师父你就别逗我了，你不都把钱放枕头底下了吗？平时我看你有钱都收起来，这不收肯定是留着用的呀……我拿了一半，微信跟你说了的……”

余田生把筷子啪地一声拍茶几上：“一半？你什么时候跟我说的？”

赵小海急着吃小龙虾，也不怕烫，抓起一只用力一扯，然后就往嘴巴里塞，连汤带面又是呼噜一阵响。

余田生想到什么，正要伸手，臭小子已经一阵风似的往门口卷去了。

“……师父你慢慢吃，我回我妈那了……”

铁门被撞得哐当响，楼板都在震动。

余田生太阳穴也砰砰直跳，起身回卧室掀开枕头，哪里还有一分钱？

他昨晚上拿出两千，是准备今天交房租水电的。

赵小海看准了他雷声大雨点小，说拿一半其实全卷走了。

草！

余田生气得踢椅子，脚趾头都快断了，他龇牙咧嘴地原地跳了几下。

气够了再回客厅，看到茶几上那碗冷掉的小龙虾面，他端起来全倒进马桶里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