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穗衔草 第7章 无尽的花束

胡进顾不上在地上的狼狈作态，双手双脚并用爬向庭爻：“长官！是不是总部派人来救我们了，我就知道……总部不会放弃我们的！”

他大喜过望，眼泪鼻涕横流，过了一会才匆忙地随便抹掉，怕给这位“长官”留下不好的印象。

“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不是和你一个世界的人。”庭爻用略带嘲弄和怜悯的口吻无情地斩断了胡进的念头。

“另外，你可能没搞清楚状况，你早就……死了呀。”庭爻的尾音上扬，恶意满满。

胡进愣住了，随后才反应过来，挣扎着扑向面前这个恶毒的黑衣女，被鹿衔一脚踢翻。

在胡进眼中，这几个人是不折不扣的恶魔，是来索他命的。

你早就……死了呀，你早就……死了呀，你早就……死了呀……

庭爻的话像魔咒一样盘旋在他的脑海中，胡进两眼一翻，竟直接昏倒在地，虽然本来就在地上。

“这样也挺好，省了不少功夫。”

庭爻找了根麻绳，把胡进从头到脚捆得严严实实的，倒也没有选择拖地行走这种方法，毕竟这是李铁的身体。

想到这，庭爻不由得开始为阿嫣心疼了。

阿嫣面对着河边，靠着河旁的柳树，柳树缓慢地长满了绿色的、象征着生机的嫩芽，随风轻抚着阿嫣的头顶。

听到动静，阿嫣也没有转身。庭爻把麻绳一扔，走到阿嫣的身旁，“人我带来了，但是……如果你不想看见他，也可以我替你问。”

“谢谢你，我可以自己问的。”话是这么说，阿嫣还是没动。

“这个就是阿嫣吗？”程苍耳的声音吓了阿嫣一大跳，连忙把头埋起来。

“那个，我没有恶意的，你的故事我们都听说了，我不是好奇才跟过来的，我只是怕那个胡进醒了，又闹什么幺蛾子，人多一点没坏处嘛。”

程苍耳语无伦次地解释，怕惹得阿嫣不快，没想到阿嫣直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好像以前的我，如果我娘见了你，一定会很喜欢你。”

提到阿婆，阿嫣的心情明显低落了。

程苍耳看这气氛尴尬，绞尽脑汁想了个话题：“那个胡进什么时候醒啊。气性这么大，心眼却这么小，几句话就受不了了？比女子还易生气。”

“苍耳？”

“嗯？表姐，怎么啦？”

“你有见过像他这样的女子吗？”

“哎，好像没有唉……”

“那你又是怎么得出来女子易生气的结论的？”

“因为话本里都……这么写的……”

程苍耳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庭爻无奈扶额:“苍耳，读书看画呢，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私心，添加一些自己的想法和观念，具体是非对错要自己判断，当然，我的话也一样，我的私心就是，男女平等。”

“我好像懂了，表姐，我回去要把我看过的书再重新看一遍！”

阿嫣静静地听着，心中却不免感概，如果人人都是这样想的，想来我的悲剧就不会重演。一百年后的生活，我透过你们看到了，谢谢。

胡进悠悠醒来时，天色将明，入目的先是一对银纹乌头靴，一截漆黑的鞭子正静静地依偎在脚边……

“……”

胡进闭上了眼睛，可是耳朵还能听见那个黑衣女的声音：“再等一炷香，再不醒谁都别拦着我抽他。”

胡进心中叫苦不迭，连忙睁开了眼睛，装出一副刚醒的模样，五个人的视线瞬间都聚焦在他身上。

当胡进看清那个湖边的女子后，比看见庭爻的反应还要大，双手双脚虽被捆得严严实实，仍扑腾着要逃走。

阿嫣站起身，慢慢走向面前这个岁月迟暮的老人，她不能离开此地，却能看到走马灯内发生的事情，只是像这样面对面见面已是百年前了。

“李铁……到底在哪里，当年你那么笃定说他死了，我也是傻，竟然就这么信了。”

阿嫣的声音有些哽咽，“你这个外来的强盗，把我的爱人还给我！”

阿嫣的手抬了又抬，终究还是放下了，对着这张脸，她能做得了什么呢？思及此，不觉握紧了拳头。

许是阿嫣的眼泪刺激到了胡进，带着莫名的自信刚想开口讥讽，话到嘴边，忽然想起庭爻的存在。

那个黑衣女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若是撒谎被识破，必定免不了一顿打。

胡进的眼珠滴溜溜地转，想着脱困之法。

“其实，是因为我的原身已腐坏，我的灵魂早已和李铁融为一体了，你们如果杀了我，他也会消散，但是我可以让他出来和你聊天，不过主动权在我。”

说完胡进的脸上全是挡不住的窃喜，我这个谎说得真是天衣无缝，他如此想到。

阿嫣被这笑容深深地刺到了，怒道：“就算是这样，我也相信李铁他不愿与你一起苟活！”

这个走向是胡进没料到的，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决绝，刚想继续挽回这个局面，就看见那个黑衣女拦住了阿嫣想要取他狗命的步伐。

“先等一等。”庭爻撂下这么一句话，快步走到一个无人的空地席地而坐，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人。

“真的不可以先借给我吗？你来这边不是就是为了把这些走马灯全部完整解掉吗？”

庭爻在心中大骂，说的话倒是规规矩矩，苦口婆心：“你什么都不给我，让我去解决掉你们现在都解决不掉的异能？那个新手大礼包就几个小玩意，没一个有用的，米迦勒？米迦勒！”

“庭爻，最好用的道具我一开始就给你了，看一下说明书吧。”

庭爻语塞，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地堵在胸口，但是，理不直气也壮。

“你既然知道这么好用怎么不提醒我看呢？”庭爻心虚地呛完声就忙不迭地翻找。

【醒木鞭：S级武器，材质不明。鞭体漆黑、天青色萦绕，传说是取人鱼胸口的肋骨而做的握柄。解S级及以下异能者造成的幻境迷惑、附身、离魂、精神干扰等，具体功能待开发，也可作寻常鞭子使用。】

“可是，我只在他家院前抽到过胡进一次，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像精神分裂一样神神叨叨吗？”

庭爻已经对这些她没听过的新词见怪不怪了：“什么是精神分裂？”

“……就是一个人的身体里住了不止他一个人，总人格下限为2，上限未知。具体如何回去给你几本书看看就知道了。”

庭爻“哦”了一声，感觉自己被敷衍了。

米迦勒有些无奈：“你当时不是甩了一鞭子以为没甩到吗？”

“我确实没打到啊，若是连打没打到我都分不清，早在战场死上几百回了。”说着说着思绪开始飘远，只是还没来得及飘多远，就又被米迦勒打断。

“其实他的这个附身在身体外有一层看不到的能量场，你是没打到他人，却打破了他稳定的维护场，所以李铁当时能出来一会。”

“所以在院前打的那一次，我……他……是因为晕倒了，所以李铁才没法抢夺身体控制权的吗？”

庭爻感觉一直混沌的脑子逐渐清明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需要在胡进保持清醒的条件下抽他，才能让李铁占据身体的控制权，可是按照之前的经验，只能保持一小会，难道我也要一直抽他？”

不远处的胡进忽然觉得心口被巨大的恐惧攫取住，有种要大难临头的不详预感。

庭爻缓缓地站起身。

在遥远的另一个世界，全息大屏的光芒像银河般缓缓倾泻在冰冷的操纵器械上。

“滴！滴！未检测到七号生命体的指征，重新检测中……收集意识中……”

“未收集到残存意识。”冰冷的机械电子女音像往常一样播报着数据。

封闭大厅中忙碌的、整理材料的、走动的人群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停止了手头的工作，纷纷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电子大屏。

“什么情况，才派过去十分钟而已，就失去生命体征了？安德鲁给我们的这批异能者果然不如调查总部的。”留着一头金色短发的女生不满道。

“你以为谁都是猎隼部那群变态的水平？别废话了，来活了。”带着眼镜的男人似乎也很不满，因为他的午觉要泡汤了。

“Hold on，dude,刚刚霖说了什么？意识都检测不到了？转移之前不是确保了身体死亡，意识依旧可以存在于端脑吗？只要意识还存在，躯壳用机械工艺完全可以重造，最关键的是，异能可以保留！你知道现在A级以上的异能者有多难找吗？”

“我知道，贾信德，稍安勿躁。我们的测试没有问题，能让异能者意识消失的，只有异能。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观察，如果半数以上死亡，就立刻把他们召回。”

“滴！滴！未检测到……”

河边——

胡进已经成了一缕孤魂被牢牢地捆在一旁，与这鞭子接触的每一秒都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意识混沌之际，突然想起了出行前负责人说过的话：“不必畏惧死亡，只要意识尚存，真正的死亡就永远不会降临。”

想到这，胡进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马上就可以回到现代生活，又不免激动了起来。

庭爻感受到鞭子下的躯体微微颤抖，原以为胡进是害怕，在看到胡进嘴角的笑容后愣住了。

庭爻直道不妙，一定是忽略了什么。看着远处李铁和阿嫣相拥而泣，衰败的身体已然不能恢复，却不能阻止两颗相爱的心彼此靠近。

“米迦勒。”庭爻轻轻地喊道。

“我在。”

“走马灯结束后，他们……包括这些村民会怎么样？”

“寻常人怎样，他们就怎样。”

“这样啊。”庭爻喃喃自语道。

“那胡进呢？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矩吗？”

米迦勒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复又开口解释道：“上一个世界之所以覆灭，就是这些异能者没有完全死亡，即使走马灯破解掉，在副本里杀死他们，他们还是会回到来时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