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无声。
“那好,我们来理一理所有的线索。”
一炷香后。
“岂有此理!”程苍耳重重地拍了一下梵辛夷的后背,换来了后者哀怨的眼神。
“那这个走马灯的灯主应该就是阿嫣了吧,我们该去哪里找她呢?”梵辛夷忍痛问到。
庭爻和鹿衔对视了一眼,默契地都没吭声。只留其余二人面面相觑。
“你们……你们俩不会是想去找宁野吧?”程苍耳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梵辛夷面容扭曲了一下,“鹿兄,这太冒失了,你都说了跟着宁野走的人都在河底,一个疯子还不行,这下可让你们俩凑到一块去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我不想采用最极端的一种方式结束这个走马灯。”
就在刚才,米迦勒告诉了庭爻一个可以算是作弊的信息,那就是杀死灯主,也能结束掉走马灯。
不过如此就再也入不了轮回了。
你对我有多了解呢,米迦勒?
庭爻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从小就是一个惯会伪装自己的人。
学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显,学亲近的人生死一线依旧能冷静做决策,她学得很好,她会计算利益的最大化,多余的感情全都是该舍弃的东西。
当多数人的利益被威胁,少数人的利益被舍弃是不需要考虑的事情。因为什么都要,只会什么都失去,她已经在这上面吃过一次苦头了。
她的时间很宝贵,这里是个危险的地方,如果是平时,她会利索地解决掉这个事情。
但是,庭爻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上有一层薄薄的茧,上面沾染了太多的东西。
“小殿下,跟随自己的本心。无论是之前的事,还是你将要做的事,你都没有做错。”
“你能读取我的记忆?”庭爻猛地抬头,吓了其余三人一大跳。
“是的,很抱歉现在才告诉你,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知你,我怕说了,会影响我们之间的信任,你会觉得我是个威胁。”
庭爻沉默地盯着靴子上缝得密密的针脚。
我现在真的开始好奇了,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我去找宁野。”庭爻撑着腿站了起来。
庭爻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有一个半时辰就要天亮了。
“你们就别去了,把‘李铁’抓好等着我,这个人嘴里没一句实话,如果快的话,我们今天就能出去。”
说完,也没继续看他们,径直出了门。
其实庭爻自己行动是她深思熟虑过的,阿嫣给她看的信息最多,如果对她有恶意的话,何必揭开自己的伤疤呢?
更何况带着其他人,米迦勒给的其它道具也不好使用。
庭爻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枚古朴的银戒,内圈刻有繁杂的符文,外圈倒是普普通通,与她的衣着相比,有些许的简陋。
走到村口,皎洁的月光照在这片安静的土地上,她隔着村门,与宁野遥遥相望了一会,晃着步子接近。
坐上了马车,庭爻终于知道马车外的划痕是如何产生的了。面前漆黑一片,长指甲划过木板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庭爻的胃内翻江倒海,手一直停留在帘子的边缘,却迟迟没有掀开。她知道的,明天是个晴天。
颠簸停止了。
庭爻站在车辕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并不存在的敌人,跳下了马车。
宁野停在了河边,马儿不安地踢踏着双蹄,潮湿的空气被吸入肺内,带着植物特有的清气。
【确定使用一次性道具“立体模板”吗?该物品可以根据使用者的身形大小调节,免受水火攻击10分钟,极易被破坏,请小心使用,为系统赠送的新人礼包,用后即失效。】
【确认。】
庭爻的身上逐渐浮现出一层透明的膜,与周围的环境隔开了一小段距离。
没时间细看了,十分钟不算长,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庭爻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水面平静漂浮的苔藓被冲破荡漾开,托道具的福,不用在水中费力睁眼视物。
河并不算深,河底静静躺着数具白骨,湿滑的青苔紧紧黏附着,庭爻划动手臂之余瞥了一眼,稳稳地站在其旁。
这些白骨大小不一,一共五具。庭爻在心里估摸了一下,不是孩童。
虽早已料到,真看到时,心中的石头此时才算落地。
“阿嫣,如你所愿,我来找你了,我们什么时候面对面谈一谈呢?”
“还有八分钟。”米迦勒在一旁报时。
没有任何动静。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李铁’突然性情大变吗?”
还是寂静。
庭爻叹了口气,自从进来这个走马灯,好像要把一年的气都叹完了。
“你这样子,有没有想过所有人包括你的母亲被困在这里,是入不了轮回的?”
“我很丑的。”
身后的水波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那又怎样,我不是以貌取人的俗人,更何况我见过你美丽的样子,你该去找把你害成这样子的人,而不是一个人躲在这儿。”
庭爻没有转身,等着阿嫣自己出来。
“还有六分钟。”米迦勒两分钟一报时。
“我知道。”庭爻头痛地按了按额角。
身后再次传来水流的波动感。
庭爻转过身,看到的只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大红喜服的少女。
阿嫣一开始没敢抬头看庭爻,她从庭爻一进来走马灯时就在暗处观察她,没有别的原因,好像这个人天生就拥有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走的能力。
庭爻没有说话,阿嫣怕看到的是厌恶的神情,过了一小会才敢抬起头,却在看清庭爻时愣住了。
因为,她在这个素不相识的人眼中看到了心疼。
她为什么会心疼我?阿嫣有些不明白了。我害了人,他们的白骨现在还在后面躺着。
阿嫣是感受过被爱的,不过一百多年的时间过去了,她早已不记得了,怎么爱?怎么恨?刚死的时候,觉得全世界都欠自己的,那几副枯骨,都是刚形成走马灯时做的。
等到走马灯内的人都去世了,她终于可以随意地调灯内的时间线了,玩了几天,发现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蠢的行为了。她早就想解脱了。
庭爻忽略米迦勒最后的报时,上前一步拉住阿嫣想要后退的手,“我们去岸上说吧,下面太冷了。”
说罢,也不管阿嫣是否答应了,径直拽着她往上游。不开玩笑,再不上去,这水下的枯骨怕是又要多一副。
赶在道具失效前,二人终于游到了岸边。
阿嫣立在一旁不安地绞着手,像做错事即将要被训斥的孩子。
庭爻看着这个一百多年前的遗物,伸手拉过阿嫣的衣角,帮她拧了几下水。布料手感粗糙,岁月的侵蚀让它早已褪了色。
“先去你母亲那边吧,你啊,这么多年,也没去看看她,她很孤单的。”
阿嫣后退了两步:“我……我不想让我娘看到我这个样子……”
“那我就先去你曾经的屋子里找件干净的衣服,帮你收拾一下再去。”
“哎!”阿嫣拦住了庭爻的去路,欲言又止,眼一闭,心一横,像是即将上刑场的犯人,“其实我骗了你!”
阿嫣听到庭爻走向她的脚步声,浑身寒毛直竖,如临大敌。
“你要把眼睛闭到什么时候?”庭爻冷声道。
阿嫣闻言颤抖了一下,抬眼只看到庭爻略带怒气的面容。
“你什么时候才能……睁开眼睛看看呢?”双手抓住阿嫣的肩膀,庭爻的眼中只剩无奈。
阿嫣瞪大了眼睛,眼眶中满是泪水:“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肯定觉得我懦弱,只知道去报复别人,却让自己的母亲以泪洗面,让罪魁祸首逍遥天外……”
阿嫣越讲情绪越激动:“可是,我没有办法,他们看不到我,我一直一个人,我真的要疯了,我实在离不开这里,才让宁野去…去…”
她已经讲不下去了,“我只是想让他过来,当面问清楚而已。”
“你不能离开这里?”庭爻手抵着下巴靠在树旁,“那村子里的花树?”
“是我干的,我一开始只是想让娘的日子不要过得那么拮据,我不是一开始就想害人的。与其说是我形成的这个东西,你们是叫走马灯对吧?倒不如说,是它困住了我。”
女孩终于平静了下来,“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吵,我实在烦了,索性遂了它的意,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
“你想见‘李铁’吗?想见的话,在这里稍候一会,我去把他带过来。”
阿嫣整个人都僵住了,死亡时的痛感又席卷了全身,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眼前的树木开始摇晃,在快要晕倒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撑住了她。
那是怎样的手呢,如果当时,我也有这样的力气,事情会不会走向另一个结局?
庭爻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如果它能够带给你力量,就是它最大的作用。”
“我想和他聊聊。”短短几个字,说完却像花光了全身的力气。
“好,很快你就能知道答案了。”
——为何遭受这苦难的原因。
庭爻逛了一圈道观,发现只有那只狸花猫还在原地。
看来人还没抓到?
庭爻循着昨日的记忆,前去那座院子,还未靠近,就听得吵闹声一片:“鹿兄,你和这劳什子废什么话,直接拖走就是了。”
门口的看门老人只是冷眼旁观,全无半点要上去帮忙的意思。
当所有人看到庭爻出现的时候,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接着就炸开了锅:“表姐你快来,这死老头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个人都拖不动,在这里装死呢。”
“就是,就是,沉的要死,小爷我回去要睡在练武场了!”
“李铁”一睁眼就看见一条鞭子直朝他面门甩来,一边躲一边暗骂,这女人怎么老是一言不合甩鞭子!
只是这具身体太老了,终究还是没躲过,破开层层布料,一道血痕瞬间洇透了衣物。
“不是自己的身体就是不好用,你说对吧,胡进?”
“李铁”整个人如遭雷劈,被这一句话劈得外焦里嫩。
刚刚米迦勒发来了外来七个异能者的名单及能力,最后一行的小字写着:胡进,24岁,异化方向:精神B类——解离(可以剥夺非异能者的身体控制权。副作用:解离时间过长,本体会死亡,寄生的机体老化速度加快,具体时间根据异能者的能力等级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