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尸鬼的两个世界 第23章 死者言

【人病了可以吃药，世界病了却要吃人。】

“这么晚了，小骏，你爸爸不来接你吗？”

龟沼福小心翼翼走出了书店，每前进几步就控制不住的左右窥探，把锅盖头摇成拨浪鼓。

池田骏看着他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喂！你不要摆出这种做贼的样子！你越是害怕那些家伙就越兴奋，混蛋！”

龟沼福缩着脖子，“可是，可是我总感觉有人在，在看着我……”

“哪里有人！是你自己吓自己！”

池田骏薅了一把头顶的黄毛，皱眉抓住龟沼福的手臂，把人往街上带。六七点的东京亮堂得不像话，好似同传说故事中的不夜城逐渐化为一物。

人来人往，闪烁不停。

两个少年同其他小伙伴分开，去往各自居所。他们的父亲或许刚下班，乘着拥挤不堪的动车，而母亲早早做好了三人份的晚饭，一边看着时钟，一边等待。

藏在黑暗中的眼睛一眨不眨，紧紧追随着少年的脊背。

少年挤出堵塞的街道，走过嘈杂风尘的红灯区，路过一家灯火通明的商场，慢慢拐进路灯昏暗的小巷。

叮铃铃铃。

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少年手忙脚乱的接通，“喂？妈妈，诶，马上就到家了……”

“一瓶酱油吗？”

“好的。”

咔哒，合上手机。少年长舒口气，转身。

嘭——

灰尘溅起，遮住了黑色的眼睛。天空突然炸响，几团艳丽的烟花高悬于楼宇间，掩盖了锐器不断翻砍骨肉的沉闷乐曲，照亮了黑暗路灯下以血为底染出的破碎图画。

几十息后，烟花湮灭，路灯也不再亮起。

一位疲惫的中年男人路过此地，看向小巷口那唯一熄灭的灯盏，只是沉默驻足片刻，便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没人会去管别人家门口的灯为什么不亮。

金木研停下脚步。公寓楼下明亮的垃圾角内，负责垃圾处理的管理员从恶臭堆中直起腰，脸上满是风霜的皱褶。抬头看见了他。

“嘿，小金木！”

管理员大叔笑着打招呼，“这几天你回来得真早，不用去打工了吗？”

金木也笑着回应：“有点累，打算给自己放一段时间假。”

“是要多休息休息，让一个学生这么辛苦可不行。这个社会真是……”

接着便是管理员大叔的碎碎念，金木研只是颔首，等其发泄完心中郁气。

“唉，刚刚有人联系我说咱们小区外的路灯坏了。这不，又得加班去看看。”管理员大叔唉声叹气，朝金木问道，“你回来时有看见那盏坏了的灯吗？”

原本迈出的腿顿住，金木研背对着光亮，轻轻摇头。

“没看见。”

……

“呕……”

呕吐伴随着马桶抽水声交替响起。

一只苍白骨感的手缓缓打开水龙头，任由迸发而出的水流拍打池壁。

镜子里，漆黑的头发湿漉漉垂下，遮住了镜中人大半张脸。

他微张开嘴。

“为什么，还是，好饿。”

“为什么。”

干瘪的喉咙里挤压出不成调的话语，闷哼过后，水流停止。

卫生间的灯熄灭。僵硬的身影慢慢走过客厅，影子掠过墙上挂着的旧日历。从某一日开始，往后的每一格都被打上了大大的叉号，笔痕凹陷，入木三分。

走进卧室，黑暗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不知是撞到了什么，身影噗通栽倒，重重摔落于地面。

月光透过玻璃照进屋内，银白色的光路上，一只布满齿痕与干涸血渍的手臂微微抽动了片刻。

此后，空气坠于寂静。

“……”

不知过了多久，金木研缓缓睁开眼。

仍维持着昏迷前匍匐在地的姿势，可所处之地并非熟悉的房间。金木研一时大脑宕机，花了数秒重启。

血腥味。

浓郁到骇人的血腥味。

感受着身下的黏腻湿润，金木研颤抖着下巴，狠狠吞咽了口唾沫。只需要睁开眼就能看到，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咳咳——”

心理上不适造成反胃，可干咳几声后却发现嘴里吐出了少量不明肉质。这样的发现令金木研瞳孔剧烈震颤，扒开衣袖，原本深可见骨的伤痕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皮肤白皙得不像话。

疯了。

这一刻，金木研感觉自己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瞬间破裂。碎成无法拼凑的无数块，就像面前的不知名尸体。

或许是触底反弹，眼前发红又发黑后，金木研感觉自己的大脑竟无比快速且清晰的运转起来。他好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的躯体站起身，环视四周，然后把沾血的外套脱下翻面缠在腰部，遮挡住牛仔裤大腿处的血痕。

这里不是室外，而是一处仓库。借着昏暗的灯光，金木研可以看见大量的置物架与被打包好的物件。附近杂物堆可以找到纸箱和编织袋，把人体零件一一打包塞进纸箱，金木研又从仓库外发现了一根水管，可以直接通到内部，于是利用水流将地上的血液冲洗干净。

完美清除痕迹，那是不可能的。

他要做的只是延缓发现时间和搅乱残留线索。金木研慢慢适应了变化后诞生的这股巨力，把留有自己指纹的东西通通打包好，直接将箱子举起塞进了某空缺的置物架上。

就在他离开的一刻钟后，寂静的仓库又迎来了一波新的客人。

“十三号！十三号！嗯，人呢？”

漆黑的人影看着空荡荡的仓库，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通知了说待会儿会有内部成员过来领取物资让他不要下班吗？跑了？这可咋整？”

另一道黑影摊了摊手，“人都跑了，还能咋办？加班呗！难不成要我们告诉组织里的代号成员，仓管下班了，让他们明天再来？”

“这……会死吧？”

“包死的。”

两道黑影对视一眼，随后唉声叹气，认命的走向仓库内开始工作。至于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拜托，这可是犯罪团伙大本营的仓库诶？包裹里有啥都不奇怪好吗？

能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掌握了最基础的生存技能。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不要好奇。

过度的好奇心，可不止会害死猫。

“诶？地怎么是湿的？”

黑影提起脚看了看鞋底，湿润的灰尘混合成泥，把鞋底的纹路填补得扎扎实实。“最近也没下雨啊，奇怪，难道仓库回潮了？”

啪嗒，沉闷的脚步声从正门响起。

才涌上心头的疑惑被瞬间抛之脑后，黑影急忙将一个最顶层的箱子拿下来，托抱着便往外跑。

因为箱子太重，几步路就给跑得气喘吁吁。黑影朝仓库门口的两道身影露出谄媚的笑，“晚上好，请问是琴酒大人吗？”

一高一矮，一瘦一胖。身穿黑色大衣的二人中，高个儿银发男人眼神凶戾冰冷，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没有任何表示。另一位脸型方正戴着黑墨镜的男人上前一步，双手接过纸箱，抬起下巴朝黑影微微颔首。

随后二人迅速离开。并未当众打开清点物资内容。

黑影回到仓库，被另一位黑影看得嘴角抽搐，木然道：“别看了，不是贝尔摩德大人。今天来的是银色恶魔。”

另一位黑影直接缩回了脖子和期待的眼神。

Gin。琴酒。

组织内令众外围成员闻风丧胆的银色恶魔，其恶劣行径包括但不限于：每月定时不限量点杀绩效不合格的外围小卡拉米、出任务途中“意外”消耗外围成员数量稳居组织首位、对卧底持宁错杀不放过原则导致人员洗牌速度极快……桩桩件件都是外围成员的辛酸血泪史。

可以说每个活到现在的老成员都患有琴酒PTSD，只分程度轻重。

“对了，这批货是谁配好的？”

黑影摸着下巴仔细回忆，犹豫开口道：“是，三号？”

“……”

地下某处安全屋内。伏特加感觉身处寒冬腊月，身体连同灵魂都被这股自心而起的寒意冻得瑟瑟发抖。

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打开箱子的另一半，露出其中全貌。

“呵。”

银色长发的男人眉毛拧紧又舒展，短促的冷哼从齿缝中溢出，给人压力十足。

“看来，组织又得好好清洗一遍了。”

看着面前纸箱中充满艺术感的人体零件摆盘，琴酒头回明白被气笑了的滋味。

他倒想知道究竟是谁，如此。

胆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