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年如触电一般抽回手,灰黑色的瞳孔止不住颤抖。有马贵将甚至能看见其眼底的血丝在蠕动抽搐,看上去受到不小惊吓。
将托举着空气的手掌放下,有马贵将默默后退,坐上病床边的凳子。内心情绪瞬间有些低落。
原来,他是会吓到小孩的那种长相吗?
ccg的神明很少与相差年龄如此之大的存在接触,交流。就像高高在上帝王也会突然想要与民同乐。
眼睛死死盯着面前收回的手,金木研那梗在喉咙的浊气突兀得喷涌而出,伴随着持续不断的咳嗽。情绪激动之下,站在病床旁的准备递上水杯的护士有些手足无措。
然后,有马贵将就被赶出了病房。
“这位先生,你不是病人的监护人吗?”
拿着缴费单的护士小姐有些犯难。少年被送来时浑身擦伤,左腿与右手臂都有轻微骨裂,额头上的创口更是血流不止。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受到了某种恶性袭击。
这样的伤势出现在未成年身上,是犯罪。
如果始作俑者是一位成人的话。
“……”
有马贵将收到了来自医护人物质疑防备的眼神。他该解释这一切与自己无关,他只是在买可乐的路上捡到了这位从天而降的麻烦。
可如此荒唐的事,又让他无从开口。
谁听了都会觉得是蹩脚的开脱。
“好吧,好吧。先生,你暂时不能离开。”或许是高大青年脸上的挣扎令护士小姐猜到了其中另有隐情。她并未追问下去,只是朝背后作了个“报警”手势。
她是医生,这是医院。他们只负责救治病人,而审判罪犯的事该交给警官处理。
被放过的有马贵将也在心里长叹了口气。
这下,可以有正当理由请假了。
……
“金木!”
金色旋风在下午袭击了安静的病房。闭眼假寐的金木研来不及睁眼便被一股大力拉入了熟悉的怀抱。
抗拒只是一瞬,随后金木研顺手环抱住来人的背脊,用没被绷带缠住的手轻轻拍打。“没事,我没事,英。”
永近英良松开双手,锐利的眼神从上到下一遍又一遍扫描着发小的身体。想探索躯干上有没有刀枪创口存在的痕迹,却无从下手。因为遍布全身的皮外伤让金木研暂时被包裹得像一只木乃伊,哪怕是额头以上也被缠了个锅盖。只有遍布五官的脸暂且完好无损。
“你怎么搞成这样?”永近英良深吸口气,压抑着问道。
金木研眼神飘忽,“额,上夜班碰到抢劫的家伙了……”
话音未落,金木不小心与倚靠在窗边的白发青年对视上。
永近英良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这位病房内的陌生人。
白发?真的假的?永近英良愣了愣,随后看向青年的外套大衣,再看向其自然垂下的手中提着的银白色金属手提箱。
搜查官。
这样的结论只是一瞬间就出现在他的脑海。
恐怕还是地位不低的高等搜查官,哪怕其肩膀与胸前空无一物。永近英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英。”
金木研打断了永近英良继续深入探究的目光。他不想跟一位喰种搜查官有接触,也不想让对这种职业异常向往的发小牵连进去。
事实上,在英没来的这段时间,只是与有马贵将待在同一间房间呼吸着同一片空气都让金木研肺腑扭曲痉挛。除了沉默他不敢吐出任何音节,生怕被这位神话般的搜查官用手提箱里的武器打碎脑壳。
中午的用餐时间更是难熬。他不敢吃医院的食物,却也不敢不吃。
虽然锻炼了十几年的进食技能足以保证他不在外人面前露馅。但身体本能的排斥反应在资深搜查官面前与露出红眼睛无甚差别。于是,每一口咀嚼都像落下闸刀的断头台,巨大的心理压力让金木研完全没发现味蕾传递给大脑的微弱反馈。
直到进食表演结束,绷紧心弦的少年才稍稍放松下来。
或许是太紧张了?他竟完全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空荡荡的胃袋里还留有几分充实的饱腹感。
怎么可能。
再度抬头望见白发青年平静的双眼,这些荒谬的猜想就被兜头冷水浇没。
他是喰种。怎么可能能吃人类的食物。
金木研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他只是因为大恐怖在前,被吓精神错乱了。
等到这家伙走了,再去洗手间吐吧。
虽然有金木研证词证明了有马贵将的无辜,但在了解到少年身世后,白发青年还是付清了所有医疗费用,甚至向医院寄存了后续复查花销。
金钱对于ccg的搜查官来说,只是一些纸片。用他一辈子都花不完的东西,去帮助一位“有缘”的少年,这对有马贵将来说和投喂路边可爱的小猫一些罐头没有区别。
哪怕小猫很怕他。他也可以拉开距离,远远的注视。
“有马特等又请假了。”
“为什么?听说是被警察局带走调查了……”
“什么?有马特等被警察抓走了?那些戴帽子的家伙是傻逼吗?还是说有喰种混进了警察局内部?”
“什么!警察局有喰种,还抓走了有马特等!哦谢特!”
诡异的小道消息一天之内传遍了ccg本部,那些自诩白发死神忠实追随者的搜查官们俱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踏平东京境内每一所警察局。
准备下班的丸手斋坐电梯下来就看到这么一副即将暴动的场面。
“你们有病?干嘛,准备造反啊!”
丸手斋毫不客气的大声斥骂,并逮到了流言散播的源头,狠狠扣了番工资。其他搜查官也都如鹌鹑般不敢吭声,谁让现在本部只有丸手斋一位特等在岗。
“瞎嚷嚷什么,下班啊!”
痛击下属舒缓心情的丸手特等整理了一番衣服,从口袋掏出手机,拨打引起纷争人物的号码。
“喂?你在哪?”
……
“电话打不通。”
高木涉有些紧张得看向人群中间的少年。
此时他们一群人正聚集在某书店的门口,但这间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店铺正大门紧闭,只能透过玻璃看见里面昏暗的陈设。
“奇怪,明明早上那位店长说过今天会延迟下班。”佐藤美和子看了看手表,六点二十五,还不算太晚。
至少天还没黑。
伴随时间流逝,工藤新一的脸色渐渐沉下去。“高木警官,可以砸开店门吗?我想进去看看。”
“诶?”正四处打电话试图找到店长住所的高木涉一愣,“这不好吧?”
这可是私闯民……
嘭!
工藤新一一脚踹在紧闭的大门上,玻璃门发出沉闷的嘎吱声,应声而开。
“没,没锁?”
警员们来还不来斥责少年侦探冲动的行径,就被敞开的大门惊得说不出话。感情他们围在这半天,被空城计耍了。
工藤新一脸色越发难看。在室内外空气流通的一瞬间,他嗅到了灼烧与血腥混合的味道。等到警员打开手电筒,书店才揭开黑暗面纱,朝他们展示出破败的内景。
靠近最内部的走廊一侧书架全部坍塌,书籍也被付之一炬,只留下最外围大门口几架书柜幸免于难。
“这是……小规模失火?”
高木涉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几乎三分之二的面积都在火势影响范围内,如此,竟没有人呼叫消防?可这么大火,又是怎么熄灭的?
工藤新一走进废墟中,打开手电一点一点探找,跟随着鼻间愈发浓烈的血腥味,他看到了匍匐在地的焦黑人形物体。
跟过来的佐藤美和子看少年突然顿住,赶忙问道:“发现什么了?工藤君?”
“死了。”
工藤新一转过头,一字一句道:“发生了新的,凶杀案。”
呕……
病床上的少年扶着床架脸朝地面,呕吐不止,好像刚才吃进去的不是温热的饭菜,而是温热的排泄物。
恶心。好恶心。
只要一回想起那入嘴瞬间的口感,金木研就恨不得把舌头割掉,把喉咙剖开消毒。他从未尝到过如此骇人的食物,哪怕曾经的腐烂菜叶混合发霉土豆泥都不至于令他如此失态。
简直比马桶管道里藏了几十年的陈年污垢还要恶毒。原谅他贫瘠的语言只能找出这样干瘪的形容词。但他确确实实在那一刻见到了地狱。
少年如此反常的举动吓到了陪护人员。刚入职不久的护士小姐下意识靠近,弯下腰拍打着少年的背,一边询问:“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我已经呼叫了岸田医生,请再撑一会儿——”
伴随着护士小姐的靠近,一股前所未有的香气也传入少年的鼻腔。金木研有些怔愣地向上挪动眼球,入目之处,是女士白皙光洁的脖颈与锁骨。
细小的脉络在皮肤之下微微颤动,一跳一跳,鲜活又美丽。
咕嘟。金木研艰难的吞咽,企图压下自胃而起的强烈冲动。
好香。
好饿。
好……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