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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的父母死在一场大火中,是个冬天,天干物燥的,他们家住在山上,火烧起来时牵连山林,一村人灭了大半宿,进屋里找时人都烧成灰了。幸好姐弟俩当时没在家,否则也要遭殃。苦命人啊。”
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在电话中向郭正冈说明这个情况,问,“小同志,你刚说什么拐卖孩子?你可别乱说话啊,拐卖是犯法的,我们这的人本分,不弄这种事。”
沈鸢和江戾离开老家后都改过名字,因为隔得时间久,很多信息没录入电子档案,郭正冈费了些事才联系上他们老家的派出所。在对方浓重的口音中,郭正冈了解了不少情况,但关键问题并没有解决。
挂断电话后,郭正冈依旧毫无思绪。寻亲这条路,漫长而艰巨,光靠努力是没办法解决的。况且他现在只是见习警员,在所里做一些跑腿打杂的活儿,出不了很大力。
这是他入职的第二个月,这期间没办好过任何事,但他迫切地想把这件事情做好,他这些天总想起相亲那天妈回家在饭桌上说的话:“小姑娘挺好的,长相性格我都觉得不错,就是家里有个弟,也在要结婚的年纪。没父没母的,不都是这个姐姐给帮衬,简直是个无底洞。再看吧。”
办公室里有来电,铃声尖锐,值班的警员接起。郭正冈也从失意中回神,继续忙自己其他的日常工作。
他刚走到门口,被值班的警员叫住:“小郭,有人看到你前几天发布的寻亲信息,说体貌特征和家里走失的孩子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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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戾接到郭正冈电话时,人没在岛上,准确地说这电话也不是打给他的。
沈鸢在医院做体检,包和手机都被江戾拿着。江戾看到沈鸢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眉头一蹙便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郭正冈虽有诧异,但很快表明了来意。
江戾此刻在街上给沈鸢买早点,体检需要空着肚子,沈鸢还有低血糖,饭是要紧的。
接过打包好的豆浆烧麦回医院的路上,江戾注意力敏锐,鹰隼一般的视线锁定了对街一个鬼祟躲着他的身影,低声骂了句,擦着主干道上来往的车辆,追过去,十几秒间,在一个两个司机又是按喇叭又是吐槽声中,跑没了踪影。
“沈鸢记错了,我后腰那道疤是七岁那年爬树磕的。而且,我不打算找家人。还有事,挂了。”江戾态度强硬,语速飞快地应付完郭正冈,便挂了电话。
市中心并非处处都是繁华街道,高楼林立的热闹商圈,背后常有一片遍地破败亟待拆迁的老社区。
江戾被人七拐八拐带到巷子深处,对方显然跟他一样,对这片不熟悉,不多时便跑到了一个死胡同。
江戾手臂一甩,把热腾腾的早餐甩他脸上,豆浆的软包装直接被暴力破开,液体四溅一片狼藉。
那人还没看清时,迎面接了江戾挥来的拳头,江戾声音尽是戾气:“不是找人蹲我吗?得手了很得意?你占着便宜了吗?孬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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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鸢结束最后一个项目,从楼上下来,遥遥地看到江戾站在医院门口给自己缠纱布。
二十出头的年纪,挺拔的身形是不冲突的清瘦和力量,手臂的肌肉线条像脸部线条一样流畅又精致,好几个路过的年轻女生朝他看,和小时候那个粉雕玉琢的奶团子气质不同,但是另一种讨人喜欢的凌厉。
他脸上没伤,身上却沾了脏东西,手指关节泛红,一看就是刚打过架,还赢了。
他似有所感地朝大厅里望了眼,又好像这已经不知是他多少次看过来。他站直了些,等待着她的靠近。
小岛氛围有种与世隔绝的宁静,游客来来去去,他们守着那个小出租屋,是彼此唯一的社会关系。离岛对他们而言仿佛进城,人多,车多,他们混在人群中,依然有着自己的结界。
大概是医院常年被病痛和眼泪浸泡出的凝重氛围,沈鸢从医院里走出来时,格外消瘦。明明她小时候体质很好,能禁得住热,扛得住冻,感冒、湿疹等各种小病都不找她,不像现在,三天两头有个小毛病。
她如今喜欢穿宽松的衣裙,平底鞋,一头黑发又密又直,身上除了珍珠再无其他配饰,她皮肤比珍珠还要清润,气质温温柔柔的,看人时眼神很有亲和力,外人很难从这双恬静的杏眼里看出苦难的痕迹。
江戾突然觉得这样很好。
鸢飞戾天,他们苦尽甘来。
“抽空还能去打个架?你真行。”
沈鸢走近了,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包,发现他脸上有伤,很小的一道,没破,不知被什么剐蹭留了道红痕,在鼻梁上。
江戾没回答,一只手系绷带不方便,打结时弄得松松垮垮。他没再管,专心剥了颗奶糖送到沈鸢嘴边:“先吃。”
沈鸢清清冷冷地剜了他一眼,别开脸:“少来这套。”
小时候一颗奶糖能把沈鸢哄好,现在不行了。江戾哄人失败,把糖丢自己嘴里,糖纸揉了揉塞回口袋。
沈鸢不喜欢他使用暴力解决问题,多少受到那个家暴畜生王振东的影响。
江戾知道,但仅仅是知道,一次次地踩着这个雷点去沈鸢面前认错,次数多了,沈鸢便不信他装乖的样子。
江戾不说话,沈鸢也不说,给江戾把手上的绷带重新打结,然后从包里拿出手机查消息。
机构的事,租房的事,随着小岛的旅游业发展,房东想把房子收回去装修了做民宿,沈鸢最近加了中介找新房源。四年前他们来小岛便租了这处,位置算不上好,住进来隔三差五就要出点问题,但两人从小苦日子过惯了,对居住环境并没有大要求,修修补补地住着一直没挪窝。
回中介的消息前,沈鸢点开了和郭正冈的对话框。
郭正冈不仅给她打了电话,还发了信息。
不等沈鸢兴师问罪,江戾瞥了她手机屏幕一眼,冷哼着主动责问:“那个小警察跟你告状?”
沈鸢当然记得江戾后腰的疤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关于要不要寻亲这件事,他们沟通过,次次都不欢而散,沈鸢此刻没强硬地要求他什么,把手机收起来,只说:“小戾,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没有人会怪你。你该有新生活。”
江戾唇齿间溢满牛奶香味,牙齿碾压软糖的动作放慢,半晌后,才回答:“可是那让你失去了妈妈。”
“……”
江戾没给沈鸢说话的机会,自顾道:“去吃饭。”
或许是受医院氛围的影响,医院附近的快餐店少了些烟火气,多了沉重压抑的气氛。
两人相对无言地吃了一顿早餐,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但没有争吵没有冷战,两人似乎默契地将这个问题存档,不影响对彼此的感情。
快吃完时,江戾接了通电话,跟电话那头的人确定了时间见面。
在他挂断后,沈鸢说:“我待会儿去书城买几本书,你有事就去忙。”
“一块吧。这事需要你拿主意。”
“去做什么?”
一刻钟后,沈鸢见到西装笔挺的房屋中介,明白了江戾要做什么。
是一个两室两厅的二手房,南北通透,空间格局很合理,窗外视野开阔,采光极佳。虽不在市中心,但胜在是学区房。家门口是幼儿园,重点中学离得也不远,附近医院图书馆大型商超等配置齐全。
“小年轻买来做婚房正合适。”中介口齿伶俐细数完房子的优势,风趣地开始夸赞,“我看你们就觉得般配,郎才女貌的。”
江戾没有反驳他的话,偏头问沈鸢:“喜欢这里吗?”
沈鸢挑不出错,但听中介提到首付比例和房贷利率,便知道江戾打算买而不是租。他们这些年没有紧衣缩食,但也不铺张浪费,钱有进有出,是存了些。卡在沈鸢那,有多少她都知道,数额是可观的。
买房这样的大事,沈鸢有过念头,但觉得也不是很必要。
他们不是本地人,之前选择留在小岛是觉得这里有种与世隔绝的宁静,海浪声听着令人安心。
沈鸢沉着嗓子问:“你之前来看过?”
“看了好几处,觉得这里最合适。”江戾做事一向有远见和分寸,不空谈不夸大,这点挺让沈鸢放心的。但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沈鸢心里有些犹豫。
老家的房子被烧了后,沈鸢和江戾回去看过,过往的一起爱与恨都随着那场火消失了。
沈鸢坐在断壁残垣之上,哭了很久,她说:“我没有家了。”
后来江戾赚钱给她买珍珠,攒下钱都转给她,出租屋碰到漏雨漏水断电等糟心情况时,江戾说过:“等攒够了钱,我们换个大房子。”
他还说:“我们会有家的。”
家吗?
中介给他俩沟通的机会和空间,期间一直在观察他们,男人看着凶,挑剔得也多,但是个爽快人,反倒这个女人,温温柔柔,轻声细语的,但态度颇为严谨慎重,有主见和态度。这俩人显然是女方拿主意,所以中介再接再厉,专攻道:“你对象做事挺仔细的,比较了好几个区才相中了这家。确定要吗?后面还有两个客户约了看这个房子,你俩要能定我就把他们推了。”
沈鸢想帮江戾找到家人,但这件事不是一两天就能有结果的。
那之前,他们生活还在继续。
“可以。”沈鸢最终还是点了头。
中介完成一单业绩喜上眉梢时,听见对方强调的口吻澄清道:“不是婚房,他是我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