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半夜斗殴才结束,他们等着,跟他去了医院,在那守到凌晨,然后一路跟到他现在工作的地方。
那伙人叫他卢让,和富酬互相当对方是透明的。
富酬也看见了的场和忍足,知道他们在身后,却当没看见。
那地方戒备森严,他们轮班看着,终于在太阳升起时等到富酬从那出来。
他用熬得眼眶微红的眼睛扫视搜寻,的场主动从层层长满玉簪的花坛后站了出来。
富酬面色冰冷地向左侧的道路偏头示意,然后自顾自走上那条路。
的场按着忍足,且先遥遥跟着。
他步履不停地登上通往东京的电车。
朝阳金黄的光线透过车窗,将车内的栏杆吊环照得熠熠生辉。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神意。”忍足回。
的场默然不语。
富酬撇了下嘴角,幅度不大,惫懒地抱臂瘫坐在座位上,忍足想说点什么,也被他那厌于开口的态度无声噎回去了。
车程半小时,大半时间他眼睛都半睁不闭,仿佛随时会睡着,剩余时间则望着蒙着灰尘的车窗外残余橘色的淡白天空。
广播响起带着电流的女声,电车即将靠站。
“你们在哪落脚?”
忍足:“知道了好叫人杀光我们吗?”
的场:“东京。”
“这周五下午四点,我独自去,一个小时应该足够说清楚了。”他用只有人流中跟他挤在一起的忍足和的场能听到的音量问,“地点。”
忍足还在犹豫,的场已报上了位置。
人群裹挟中,富酬肩膀几次撞上的场。
待出了站,忍足立即拽着的场想要回去商量对策。的场却不移步。
“都约好了,难不成还要跟踪,一夜没睡不累吗?”
忍足跟着的场视线看过去;富酬驻足于柱旁,正在公文包中翻找。
眼镜盒掉了出来,文件也在包边半出不进,他总算拿出个瓶子,倒出两粒一看就苦的药丸干嚼了。
的场下意识地摸了自己身上,想起没有,便伸进忍足卫衣兜里,抓到了糖纸中的糖块。
“不是,糖纸给我留下,我攒了好久的……”
忍足挽留下了寥寥几张,其余彩色塑料糖衣飘向空中又下落,在行人鞋间跳跃游荡。
的场大步走过去,剥开糖衣,直接塞进他嘴里。
“低血糖的话这个比较快见效。”
说着蹲身捡起眼镜盒。
富酬抿着口中苦甜交加的味道,拧起眉头,低头看见的场白皙的手握着送过来的黑眼镜盒。
忍足于后方观望:“有在贯彻安卡说的人文精神呢。”
他接过眼镜盒,和药瓶一并塞进公文包,走了。
一句谢都没有。
被晾在原地的的场起身,捻了下手指,留有些微糖果黏意,以及干燥柔软的触感。
脸色真差。
他好像都没在睡觉。
“白天在东京用米迦的名字,给黑衣组织做法务,晚上在横滨用卢让的名字,给港口mafia做财务。”
会面前,安卡在聚在一起的众人面前公布了查到的富酬的底细。
“他那两个主顾正是水火不容的两大龙头不法组织。”最上说。
“他不用睡觉吗?”夜斗惊奇。
“大概见缝插针地睡吧。这次谈话可是要摊牌了。”忍足擦着茶几说。
安卡问迪卢木多:“你的枪在这个世界能拿出来吗?”
“必灭的黄蔷薇之前断了。”
迪卢木多一翻手掌,破魔的红蔷薇横于空中。
“无论哪个世界你的魔力都挺充足,”夜斗环视大体一尘不染的房间,将抹布扔给忍足,“是你神明老婆给你开的挂吧?”
迪卢木多没往这方面想过,眼睛一下子宝石似的亮了。
别再给他无谓的希望了,安卡盯了夜斗一眼。
夜斗躲开忍足扔回来的抹布,虚空给嘴拉上拉链,安分低头。
“安安要这个是有什么用吗?”
果然迪卢木多看安卡的眼神更加充满父爱的柔情。
“要是想弄断的话,你掰可能有点费劲,我来就好。”
“……”掰断它干什么。
暗红锋利的枪尖在六颗蓝石中,抵着富酬身前的那颗,刻下一行细小的字母。
“Dagaz是卢恩文字,象征光明、曙光和希望,持续性的成长,总之是很好的祝福……”
随着临近完成,他气息越来越轻,话音也低了下去。
刻好,他散去枪的实体。
而所有蓝石都浮现出相同的文字。
“足以证明我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夜斗拿回蓝石端详,顺便对富酬说,“我们完全是一条因果链上的蚂蚱!”
各人拿回各自的蓝石。
富酬对自己的蓝石若有所思许久。
“可能因为念力世界是我的母世界,获得穿梭世界能力的初始时空,所以我无论如何都回不去我获得能力之前的时间。”
他抬眼向安卡。
“如果你们能回到那天,我希望你们能帮忙,把窟卢塔族屠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
“那个不行,我们团队的方针是拯救。”夜斗没眼色地提出,“团名叫拯救米佳。”
富酬听了一愣,然后喷笑。
忍足扶额,真想隔着迪卢木多捂住夜斗的嘴。
“随便你们叫我哪个名字。只纠正一点,我不需要任何形式的拯救。你们巧立名目拯救我,不过不想死在自救而已。”
“那也是神要我们这样的。”忍足反驳。
“那狗几把神要是真心想救我怎么会找一群男的来。”
“……”这是渎神加性别歧视吧。
“你们没有自以为的无私、善良、富有同情心。换个说法,你们其实比你们自以为的要自私、恶毒、冷漠无情。装关心也装累了吧,别浪费各自的时间了。”
坐在茶几侧面高柜上的安卡没有开口的意思。
忍足张了张嘴:“我们——”
“算了。”夜斗打断他,“抬杠他是职业的,我们说不过他。”
忍足继续说:“我们知道你的结局,你失败了,没能赎回族人,在宗像的世界也没帮上忙就死了。”
富酬表情似乎有点变了。
但他起初就没什么表情,不过眼睛一瞬有些失焦、空洞了。
“无论我如何计算利用世界的流速和世界间的时间差,一回到念力世界,过去的时间还是和我实际经历的体感时间相同。”
那点变化像忍足自以为是的幻觉。富酬站起身,神情语气分明一如往常的懒散、厌倦而冷傲。
“我的世界不等我,神也绝不给我投机取巧的空子。我赶时间,别耽误我筹集黄金。”
“是啊,我们都回家见爱的人最后一面吧。”忍足乐观提议,“趁着宇宙还亮着。”
富酬莫名其妙地停步看他。
安卡拧眉:“什么?”
“你从没往那方面想过吗?你们?”
忍足回视所有人的视线。
“怎么想这都是针对人类的试炼。那位神,不顾我们死活地把天差地别的世界糅合在一起,还精心设了这个局,应该是要观察我们作为人类代表的举动,以此判断人类还是世界,甚至宇宙存在的必要性。”
“上升到宇宙存亡了?”夜斗跳起来,“我们失败了,做实了他死亡的时刻,整个宇宙都会随之毁灭?”
忍足歪头观察安卡,她小小的身影被富酬遮挡了,不能看清。
富酬回过神来,哂笑一声。
已经超时了,他走向门。
“我有个建议。”
握上门把时,他忽然回头。
“其实你们也发现了吧,问题都在那个所谓的神上,我建议你们有点志气,宰了我,作为对神的宣战,然后弑神救世。”
众人凝固,不知作何反应。
等了一阵。
“好吧,都不动手。”
他微笑着做了个舞台谢幕的退场动作,不标准,然而恼人地无比优雅。
“那么各位救世主,我们下面见。”
的场一直安静待在门边,富酬全程没有看他一眼。
这次势必谈不拢,很正常。
富酬有些动了气,也正常。
被触碰了伤口的野兽会无差别攻击。
但富酬太聪明,除了摊牌,让他知晓一切,没有更好的办法。
忍足:“怎么办?”
安卡耸肩:“找机会再谈吧。”
“热衷自找苦吃就让他去。”夜斗也向门口走。“想死,就让他去死好了。”
“问题在于我们会跟着死。”
“人都是要死的。”
“……”忍足看出点不对头,“你去哪?”
夜斗指尖点了点门,沉吟着,冷蓝的眼看了看忍足,隐约透出放弃和无谓,没说话就走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夜斗再没回来。
没等再约个时间,富酬也失踪了。
他没有去任何一个组织上班,人间蒸发,留下抓狂的全世界。
安卡慢慢打听清楚来龙去脉。
他利用两个组织的矛盾,挑起双方冲突,使得双方开始进入警备状态,联合其余帮派,筹集钱款,然后他暗中慢慢把他们的钱换成金子,囤进金库,最后席卷一空。
两大巨头组织也不针锋相对了,以二者为首的整个黑'道,大宗业务完全停摆,疯了一样地在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