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啦?现在出院?去滑雪?”
“对啊。”
“你不要命了吗?”
“我要,但是……”
“但是什么?”
“你不懂,这是我和上帝的约定。”
这段与朋友的争吵,本是我人生中再寻常不过的琐事,今天却被附上了独特的意义。
因为我出事了。
出什么事呢?具体点是指:我从五百米高的断崖滑下,脑袋放空,忘了控制动作,从而导致背部触地,紧接着就是数不过来的翻滚,最后倒在冷硬的冰河边。
简言之就是:我快死了。
现在,我躺在病床上,隐约听见外面的声音。
“医生,你一定要救救她!”
“我们实在束手无策,这是神的领域。”
听到这话,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这样挺好,因为我终于把自己的全身心奉献给了滑雪,在我看来,这是一份至高无上的殊荣。
唯一缺憾就是,我没能死在雪山,都怪摄影师,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成功了。
说来也怪,我都这么虔诚地一心向死了,上帝却又一次赐予我生命。
后来我应该是死了一阵子。
在这段时间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生长、盘旋、降落,然后蓄谋已久地把我吵醒。
吊瓶里滴落的药液?
护士长撞歪的桌角?
还是,窗外落下的雪片声呢?
我缓缓睁开眼,四肢无法动弹。
煞白的天花板,给我一种莫名的温馨感受。
护士正垂着头犯瞌睡,一阵冷意从窗户缝隙里冒头,缓缓爬上她的脖颈,一个激灵,她猛然清醒,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起身去关窗。
在寂静的病房内,我听见她轻合上窗,小声惊呼:“居然下雪了,真够冷的。”
等到她回到了床前,视线扫向我。
“诶?你醒了呀!我去叫医生。”
总之,故事到这里,就是一个注定死亡之人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单听上去多少落了俗套,那么,我想再加上一点属性。
医生也是万万没想到我还能醒,要求我留院查看三天,原因是我摔裂开的颅骨缝隙,居然自愈了。
医学奇迹。
然后这件事就传开了,当听到他们把我比做金刚狼,拥有超强自愈力的时候,我实在忍俊不禁。
经过全面检查,我的身体并没什么大碍,但很多事记不清,比如说我是如何受伤的?以及这两年的经历。
我通通不记得了。
他们跟我说是车祸后遗症。
回到家,我盯着卧室墙面一块突兀的空白部分,想得分外出神。
这里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外面传来妈妈的催促:“悦悦啊,快来吃饭吧,住院都把你饿瘦了,得好好补补。”
刚抓到一点苗头的思绪,被开门声打断,有如只差片刻就能直冲云霄的风筝,被恶意剪断牵引线,晃晃荡荡回到地面。
妈妈站定在门口,手指搅在一起,表情忐忑,眼神飘忽,视线在墙面与我的脸上疯狂游走,似乎那面空白墙面会随时蹦出一只恶鬼,把我当场杀死似的。
这下我确定了,她有事瞒着我。
我此生最讨厌欺骗,所以我把她轰了出去,并附上一句:“让我一个人待着。”
在书桌前,我翻看那些堆积在一块,已经覆上厚厚灰尘的书,想从中找到蛛丝马迹,哪怕是一点点文字也行。
我将滑落的头发固定耳后,这是一个习惯性动作,不经意间,我碰到了右耳垂上的伤口,那是一个正在发炎的耳洞。
细微的疼痛微不足道,也不足为奇,但我的记忆里,是没有打过耳洞的。
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盒子引起了我的注意,擦了擦布满灰尘的绒面,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对耳环,蓝宝石镶嵌的水滴状耳坠里,有一个小小的图案。
是一朵雪花。
我又一次想起了我的信仰,那就是——用生命追随飘落最快的雪花。
屋外的雪,好像飘落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