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放松大劲儿了。
以至于陈藏在窗户的碎裂声里惊醒,看着挂在窗户上一头杀马特造型的人时。
还是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这应该不是个梦。
杀马特一身酒气,眼睛通红,踩着窗户沿儿正准备跳进来。
看见他,立在上边意外了一分钟,突然咧开嘴乐了。
“还真他妈跟男人上了床了。”杀马特盯着他,“看着…长的倒是不错,跟哥哥说说,谁上谁下啊?”
半夜三点,陈藏还是挺震撼的。
可惜遇到的此情此景没来得及让他多反应。
杀马特就已经伸手想抓着他想往床上扑了。
要说开始还能因为脑子死机了没反应过来,现在要是再没点反应,那就都不是烧了,那是炸了。
陈藏拎着被子直接扔到了那人脑袋上。
“操!脾气还挺大!”
杀马特把被子扯下来,“没事儿,哥哥有耐心。”
是,真他妈是有耐心,不光有耐心,还锲而不舍呢。
陈藏觉得他没什么没耐心了,攥着他两根手指反手一转。
“啊!我**!”
杀马特一声哀嚎相当凄厉,气急败坏往腰上一摸。
陈藏看见了个反着光的东西。
刀?
往后退了两步,陈藏拔下根儿充电线来,在手上缠了两圈。
说实话,他不想惹事儿,更不想第一天来一个地儿就惹事儿。
杀马特朝他扑过来时,陈藏正准备退几步躲开,就在一声巨响里看见门被踢开了。
刀刃扬起划下来的同时,杀马特也从窗户边儿彻底飞进屋里,身子砰的一声砸在墙上,震得桌子都晃了晃。
目测能有个五米。
无影脚啊。
挺帅的。
这一下砸的不轻,杀马特半瘫在柜子门前半天没撑起来。
赵邢走过去,把刀捡起来,看了一眼。
“自己备着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下撞脑子上给撞清醒了,延迟的胆儿回过神儿来了,杀马特挺着着身子,本能的往后错。
“我操,老七!”杀马特颤着声儿,“老七,七哥!”
赵邢蹲下来。
“老七!我什么都没干!”
赵邢没说话,陈藏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着这人一步步的走过去。
“我没干,什么都没干,”杀马特嗓子跟劈了叉似的哆嗦着喊,“我就是喜欢,我喜欢申玥!六哥都说了……”
刀扎下来时没半点犹豫。
一声惨叫脱口而出又砍掉一半儿似的没了。
刀贴着手扎在瓷砖地上,卷了一半的刃。
半天,杀马特抬起一双手,哆哆嗦嗦的放在眼前互相摸索了半天。
“喜欢?”
赵邢冷笑一声,“这俩字一个字儿值一根手筋,懂么?”
杀马特哆嗦着没说出来话。
“最后一回。”刀当啷一声磕在地上。
赵邢阴沉着声,盯着他,“看六哥的面子,趁我不想捅你前滚。”
杀马特僵了两秒,然后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扑出屋去。
一路叮啷当啷不知道撞了什么东西,陈藏都替他觉着疼。
屋里挺黑的,赵邢就像入定了似的,蹲那没再动。
陈藏看了他一眼,拽了截儿被子铺地上也坐下了。
“七哥!你没事儿吧?”晁锐从屋外冲进来,啪的一声把灯打开。
“没死呢。”赵邢说。
“靠!你这胳膊。”
肩膀往下有一道刀划出来的口子,看着不浅,顺着胳膊一直淌着血。
晁锐摸出个装药的箱子来蹲到跟前儿倒腾半天没倒腾明白,也没什么耐心了,冲着外边吼了一句,“滔子!刀伤!”
没过几秒,门口就进来个人。
许滔一进屋,正好看见墙根坐着的陈藏,一愣,“……你一直在这屋呢?”
“谁啊?”晁锐皱着眉回头,“让你给……我操?!”
冷不丁回头和陈藏的这一个对视差点没让晁锐一屁股坐地上。
“我操啊???”
赵邢瞥了他一眼,“操谁?”
“……不、不操谁。”晁锐瞪着眼睛张了半天嘴,“不是,你…你一直在呢?”
陈藏嗯了一声。
“就一直这么……看着啊?”
这话陈藏实在没憋住,乐了,“没看着,闭着眼睛睡觉来着。”
“……”
趁着一会儿,许滔已经蹲下了,看了看说,“这口子得缝针。”
“明天再说吧。”赵邢说。
“越晚处理越容易感染。”许滔微皱了下眉。
“我看着也挺深的。 ”晁锐说,“要不现在去医……”
“就明天。”
赵邢直接一句没再跟人说话的机会,许滔叹了口气,“……行吧,那我先给你包上。”
许滔拿出瓶酒精出来,在箱子里找棉球。
“给我吧。”赵邢说了一句。
“哎!你别……”
晁锐一句话没等说完,赵邢已经拿起瓶子一泼,酒精连带着胳膊上的血一块儿淌下来了。
晁锐眼皮一跳,挺应景的嘶了一声。
外头剩下四个人儿打扫完战场冲进来时,看见陈藏都也齐刷刷愣了一下。
“大东出去。”赵邢说。
“啊……哦。”长得学生样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了。
由着许滔在胳膊上缠了几圈,赵邢抬头看了眼门口杵着的这一溜人。
“行了,没事了,都走吧。看着跟奔丧似的。”赵邢说。
“你这真得缝针。”许滔站起来前还是补了一句。
“知道了,”赵邢站起来,“明天我去街道那个诊所弄。”
“……要不我明天上午过来吧。”晁锐不大放心的说。
“不用。”
“我是怕你自己找根儿针缝了”
“……你等我踹你出去呢?”赵邢朝着他眯眯眼睛。
“哎!七哥你别这么看我,”晁锐往后蹦了两步,“你一这样我就觉着你要捅人。”
“滚。”
“行,那我们走了,”许滔说, “我明天下午来接肠儿。”
“嗯。”
赵邢站在窗户前看着人出了院子关上门走了。
大半夜被吵醒,折腾了半个晚上,陈藏觉得挺饿,在包里翻了翻,还有半袋路上没吃完的腰果。
“大少爷。”门口不一会传了不大个喊声,老周看着挺着急的,小心的往赵邢身上瞄着,“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陈藏笑笑。
“要不…”老周的声音小了点,“要不咱还是上车上……”
赵邢回头看了一眼,老周话没说下去。
“不用了,”陈藏给人宽心似的笑笑,“没事了,人都走了,您一会儿睡的时候把门窗都锁好就行。”
“要不还是上车吧,”老周这次努努力把话说全乎了,“你看这屋子你怎么住啊。”
“怎么着都能住,找俩凳子拼拼,再不行打个地铺。”
老周张张嘴,没说出什么来。
“周叔晚安。”陈藏笑着说。
“那……晚安,大少爷。”
陈藏坐地上看着老周走了,往嘴里又倒了口腰果。
赵邢回头看他,正对上陈藏的眼睛。
他形容不出来这是个什么样的眼神。
“要吗?”陈藏晃晃腰果。
赵邢没接话,“你一会儿沙发上睡吧。房钱现在退不了,得下个月。”
陈藏点点头两手拍了几下,站起来说,“不用退。”
沙发上放着赵邢之前抱走的被子,陈藏看着他蹲下身子在沙发底下又拉出来一截,勉勉强强算是凑成一张单人床。
“你的被子?”陈藏问。
身边的人嗯了一声。
“能盖么?”
赵邢看了他一眼,“能。”
入了秋的天气,晚上挺凉的,赵邢说完就出去了。陈藏不知道自己是几点又开始迷迷糊糊睡着的。第二天一睁开眼睛时,就看见人在院儿里教狗。
桌上的摆着馒头和粥,还挺意外。
“坐。”
陈藏一笑,“也不用这么客气。”
赵邢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客气,跟它说呢。”
“……”
陈藏觉得这人长嘴纯粹就是为了在脸上占个地儿。
拉了个板凳过来,醒神儿似的看了会儿。
小狗是真挺乖,黄毛儿,肚皮上白了一片,尾巴尖儿下面一截儿也是白的,动一下,尾巴就跟着甩一甩。
怪可爱。
陈藏笑了一下,“它叫什么?”
“肠儿”
陈藏愣了愣,“吃的那个?”
“嗯。”
“啧,挺别致。”陈藏点点头。
赵邢没说话,看了他一眼,走过来把他桌子前的东西端走了。
“哎?”陈藏叫了一声,“这不是给我的?”
“你凉着吃?”
“我……”陈藏反应过来这意思应该是要给他去热热,“也不用那么麻烦,能吃就行了。”
赵邢端着热好的饭过来的时还拿了个一碟自己家酱的那种咸茄。
这几年早饭多数省了,偶尔吃上一回也是一个面包对付过去。这么家常的东西倒是真很久没吃过了。
就着馒头咬了口,咸菜的味道相当的出人意料。
陈藏边吃边看着赵邢跟狗又玩了会儿,然后一前一后的躺回到椅子上。
手机上有老周发过来的语音条,说已经找着人给指路了,在车上等着他。
陈藏吃完饭,进屋收了东西,背着包出来的时候赵邢还是那个姿势。
老周找的是个老乡,挺健谈,指着路还顺带挺积极的给他们介绍了当地历史。
“十桥这片儿低,爱发水,早年枪毙人都是在这头的,”老乡乐呵着说,“不过这儿土好水好,种出来的稻子好,往下走有村子,人家儿也不少呢,我们这儿算城里了,除了绕楞点,等你再走走过了桥,就是十桥街,十桥街挨着三中……”
老乡说到一半看看他,“小伙子看着是…上高中呢?”
“这么年轻呢?”陈藏一乐,“辍学好几年了。”
“啊。”老乡愣了愣,“还是得念书啊!念书才能有出息,我侄儿家那小丫头就是从小学习好,大学考上北京,现在就留在那头儿上班了。”
老乡说完叹了口气,又打量了一下他,“早点出来也好,小伙子看着也是懂事儿孩子,现在干什么呢?”
陈藏笑了笑,估摸着大爷该是不认识这车,“给人刷墙的。”
“刷墙。”老乡说,“这活儿可累啊,辛苦钱,不容易。”
陈藏笑了笑,“都不容易。”
坐在车后座上看着外头,从这边到市区中间有一座挺宽的石桥,水流不算急的,桥对面的街上挺热闹的。
这一片离市区不算近,开车到他们家能有四十多分钟。
老周把车停在了小区楼下。
陈藏看看手机上他爸叫人发来的门牌号,和下边一句说不清是什么意思的话。
“先生说这房子是太太买的。”
家里的人始终这么称呼着祁景,就像他消失了快三年也还是被一口一个大少爷的叫着。
也不知道他哪还能跟这仨字沾上边儿。
陈藏没让老周再给他往上送,除了一个包,也没更多东西。
屋里还有点消毒液的味道,应该是提前找人收拾过的。
陈藏打开包,把衣服拿出来,看着最里面那一沓的稿纸愣了会儿,拿出来找了个抽屉,铺平了放了进去。
胳膊的印子还泛着红肿,从北京走之前洗的纹身,后来就没再管过,陈藏抽了两根棉签沾着碘伏蹭了两下。然后从包里翻出速写本,靠上了沙发。
小邢。
疼吗?
不疼了,是不是?
男孩子,得坚强一点。
是你不听话,你乖一点,我怎么舍得让你疼,妈妈喜欢你,妈妈爱你,永远都爱你……
赵邢猛地睁开眼睛。
熟悉的窒息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哪里是尽头。
他怔愣的盯着屋檐半天,一直到眼前被阳光晃的发白了,才动了动脑袋。
肠儿在脚边咬着他的裤脚。赵邢呼出口气,拿着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多了。
很少能在白天睡这么长时间。
屋外传来敲门声儿,“七哥,在呢吗?”
赵邢走过去把门打开,许滔左手提着三盒饭,右手还夹了个箱子进了屋。
“不说下午来么?”赵邢看着许滔把东西搁到桌子上。
“没什么事儿就过来了。”许滔看了一眼他胳膊,“你这伤,你缝针去了吗?怎么又渗血了。”
赵邢偏头往自己胳膊上看看,“缝了。”
他早上诊所一开门就去了,怕吓着人。
许滔把饭搁到桌上,有点无奈,“那我再给你重新包包吧。”
赵邢嗯了一声。
许滔把纱布拆开又重新消毒,他干活儿很细,赵邢也由就着他摆弄,“这拿的什么?”
“不知道,虾干鱼干什么吧,反正海里的东西,不要白不要。”许滔回了一句,手上活儿也没停。
许滔从小没见过她妈,一直跟着个赌鬼爹和弟弟过,后来弟弟死了爹跑了,剩了他一个人长到现在。
谁能想到去年开始从天而降多出了个妈,又是关心又是弥补,回来一趟能跟开个店似的。
“听说楠姐要回来了?”许滔换了个话题。
“嗯。”
关楠前阵子是给他发过信息,说这趟回来打算长住一阵,还要给他们个惊喜。
也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
“楠姐这些年真是,潇洒。”许滔笑笑,把纱布打了个结。
赵邢也一笑,“等她回来,把人都叫上吧,大家聚聚。”
“嗯。”许滔应了一声,“我给你发的信息你看了吗?”
“什么?”
“你看看吧,微信上。”
赵邢打开手机。
“三中要开学了,钱爷忙得厉害,我想着先过去帮他把肉炸出来,肠儿跟着去……也不太方便。”
这理由找的不怎么好,赵邢只是点点头,许滔不说,他不会多问什么,
“他们说市里新开的这家宠物店挺干净的。”许滔说。
之前忙的时候赵邢也不是没想过把肠儿往宠物店送,就是进屋一趟那环境比去一趟公共厕所后劲儿还大,索性也没了想法。
“名片我给你推微信上了。”许滔把餐盒一个个拆开,“大东去上学,你给晁子他们带?”
“那还是送宠物店吧。”赵邢叹了口气。
许滔笑的咳嗽了两声儿。
微信上除了许滔推过来的名片,还有一个新的好友申请。
头像挺抽象的,背景是片草原还是个不知道什么的地方,一个人站在画的奥特曼头像的后边儿,还比了个耶。
——陈藏,退房了,看你睡得挺香没叫你,昨晚谢谢款待。
谢谢款待。
赵邢盯了一会,讽刺呢么?
点了同意,赵邢想起昨天那人的眼神。陈藏,他在心里念了一遍这名儿。
“对了,钥匙给你,差点忘了。”许滔一摸兜,把拴着个超市赠品挂件的钥匙搁在桌上,“钱爷之前那二手车买了,换了个皮卡,手动挡的,说拉货方便。”
“替我谢谢钱爷。”赵邢说。
“后天,”许滔看着他,“要不我……”
“你不是要去店里帮忙么?”赵邢抬眼看看他。
许滔没说出来话。
“赵邢把钥匙拿起来,装到兜里,才说,“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