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后 第4章 三人之约

上一秒刚答应，下一秒詹点雪就后悔了——难道第一次吃饭的时候还不够尴尬吗？

他莫忍冬能做到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但詹点雪做不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寸头小子住进了她的心里，可能是初一刚开学，也可能是接下来的六年中的任意一个时间点。

他总是那么阳光，那么独特，从来不会因为考试不及格而愁眉苦脸，也不会害怕体育课跑一千。

他是特别的，这一点詹点雪可以肯定，她观察过身边每一个人，他们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但挂在莫忍冬脸上的只有喜和乐。

他嘴很欠，这不容置疑，但更多的时候，他是大家的开心果。

詹点雪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相处时间长了，便慢慢忘记其他人的存在，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她故意跟莫忍冬坐了初中三年的同桌，即使高中不在一个班了，她的眼睛也会追随着他，走廊里、球场上、跑操队伍里，她的视线可以第一时间锁定他。

他很显眼，但凡有个白白瘦瘦，脑袋尖尖，和周围的人有说有笑的男孩子，那一定是他。

所以詹点雪不得不承认，突然间撞见这个男孩久违的笑容，她很怀念。

只是当时的她太过一厢情愿，自以为他们之间有超出友情的一些“特殊的”磁场，说暧昧也好、暗恋也罢，她明明感觉到的，虽然这感觉时而强烈，时而飘渺，但可以肯定的是，莫忍冬对自己就是对别人不一样。

可正当她沾沾自喜时，他却对她说，“我觉得我们现在还是应该以学习为主”。

好，虽然是一盆冷水，但詹点雪没有灰心。他说的是“现在”，没准“以后”是可以的。

既然话已经说明白了，她便克制自己的感情，努力学习，少在他面前出现。但他们几个是亲密无间的小团体，想要避免见面是不可能的。

她伪装着自己，假装不在意，但看到陈子衿和他谈笑风生的样子总是忍不住生气。

她羡慕陈子衿，羡慕她人缘好招人喜欢，羡慕她和莫忍冬有聊不完的共同话题，羡慕她轻而易举就变成了滕紫荆心里的最佳闺蜜，也羡慕她怎么能有那么乌黑发亮不分叉的头发。

羡慕归羡慕，毕竟大家都是好朋友，詹点雪不会做出那种逼其他人站队、破坏大家友谊的事情。

可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她感觉她最喜欢的两个人——莫忍冬和滕紫荆——都在离自己远去，向陈子衿靠拢。最让詹点雪生气的是，莫忍冬明明说要考海市大学，她也一起填了这个志愿，每天都在幻想自己和莫忍冬的大学生活，谁想到直到大学快开学的时候，詹点雪从一个关系不太近的同学嘴里听说莫忍冬和陈子衿要一起出国留学，而滕紫荆知道这件事却帮陈子衿瞒着自己。

她彻底崩溃了。

她为了和莫忍冬在一个大学，不远千里去了海市，现在告诉她他出国了，还是和别的女孩一起？

一别十年，往事久不再忆，可那是詹点雪的整个青春啊，每每看见滕紫荆在朋友圈发的她和陈子衿的合照，都使詹点雪想起当时的滋味，心痛得仿佛被全世界背叛。

如果他们的关系仅仅是简单的“十年没见的朋友”就好了。

不过，既然已经答应，詹点雪自然说到做到。

她在老家的那套空房子闲置已久，最近正考虑租出去，但那房子从来没人住过，可以说是“空无一物”，詹点雪又忙着照顾猫猫和生意，便一直放着没管。正好这一趟去买一些零碎的家具填进去，也算是有些收获。

为了避免和莫忍冬出现上次的尴尬，詹点雪叫上了自己的闺蜜王小贝。

莫忍冬表示，“你是司机，车上有谁你说了算。”

他又不社恐，只要小雪能答应出来就好。再者说，他很乐意认识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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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高中毕业后，交朋友这件事对于詹点雪来说不再那么重要。相比之前成群的好朋友，她更喜欢独处，一个人上课，没参加社团。仅有的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就是一屋六人的舍友，但也仅限于聊聊哪节课容易挂、小组作业怎么分工之类的事情。

随着一开始的不适应到慢慢习惯，詹点雪的大学生活就这么过去，她离开海市，回京市找了一份工作，进了许多人挤破脑袋想进的互联网大厂，开始996加007的日子。王小贝就是在公司里认识的。

她们是同期同事，可以说是前后脚进公司实习的，同一时期来的还有另一个女孩。她们三个自然成了饭搭子，但不知道为什么，王小贝明显更喜欢詹点雪。

她会把一个难得接到的项目分给詹点雪，名义上是两人一起做，实际上王小贝做了大半，詹点雪只用帮她做一些边角料和善后工作就好。

她还会注意到詹点雪经常不吃早饭，主动给她带麦当劳早餐套装，美名其曰“开了早餐卡，不用浪费了”，詹点雪盛情难却，又不好意思老麻烦人家，后来演变成两个人约好了一起来公司吃早饭，一吃就是三年。

有一段时间，詹点雪工作忙到不可开交，压力非常大，脾气变得阴晴不定，每天都被低气压笼罩。那是她工作中最黑暗的半年，好在有王小贝一直开导她、帮助她、容忍她，甚至纵容她。

直到两年前詹点雪辞职，半年前王小贝跳槽，再到现在，她们的关系仍然很好。

詹点雪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王小贝说：“不知道啊，就觉得你白白静静的，长得好看，像个洋娃娃。”

成年人的友谊大概就是这样，各抒己见，不吝赞美，齐头并进，互相关照。可以说，是王小贝让詹点雪重新认识到了朋友的重要性，她不得不承认，她受够了孤独。

有朋友，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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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五点，詹点雪开车接上王小贝后，顺着导航开到了莫忍冬家楼下。他家在呈区，北边紧挨着崇区，好在京市不大，只是有些堵车，半小时的路程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詹点雪给他发微信：下楼

莫忍冬秒回：收到！这就来！

十分钟后，莫忍冬小跑着朝詹点雪那边过来。

“他就是莫忍冬？”王小贝隔着车玻璃打量，“还挺帅的。”

詹点雪不否认，“喜欢？待会儿介绍给你。”

王小贝笑着瞪她一眼，“少来吧，我对比我白的没兴趣。”

莫忍冬拉了一下副驾驶的车门，没拉开。他凑近车玻璃往里看。

一张白皙的脸无限贴近车玻璃——白若刚切开的雪梨肉，衬得他的嘴唇像偷吃了红心火龙果一般，粉里透红。

他的肤色向来如此，再加上身材细长，一双眼睛圆圆的永远带笑，中学时都说他像小女孩，戴上假发后更是把他的真实性别隐藏得天衣无缝，当时所有话剧比赛、元旦小品里要喝男主角有亲密戏的女生角色都是他反串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同样扮演女孩的詹点雪才能光明正大地拉着他的手。

莫忍冬发现副驾驶座已经被占了，知趣地坐到了后排。

“介绍一下，这位是王小贝，这位是莫忍冬。”詹点雪介绍他们二人认识。

“哈喽哈喽，我是小雪的好朋友，你叫我小贝就行。”

“你好你好，小贝姐。”

王小贝眉头一皱，“你几几年的？”

“我九三的。”

“几月？”

“八月。”

王小贝做了个可惜的表情，“是得叫我‘姐’。”

“那你是不是也得叫我姐？”詹点雪开玩笑道。

“少来吧你！”王小贝白了她一眼，对莫忍冬说，“叫我小贝就行。”

詹点雪得意地笑了笑，“咱们先吃饭还是先逛？”

莫忍冬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笑容，有些愣神，随即说道，“先吃饭吧。你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来请，随便挑。”

“小雪挑。”

詹点雪不怀好意地朝她一笑，刚要开口，王小贝见状立刻反悔，“不行，还是我挑吧！”

莫忍冬注意到了詹点雪的小表情，好奇的问，“咋了？”

“让她挑，嘿，那咱们肯定得去吃披萨。我快陪她把京市所有披萨店吃遍了！”

詹点雪承认，她此话不假，但这都是为了开店需要嘛，多去那些评分高的西餐店取取经，也好把自己的小店经营得更好。

“那披萨店又不是只有披萨可吃...”

她知道王小贝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实际上她完全不介意出来吃什么，就像詹点雪大半夜经常被她叫出来喝酒一样，好朋友嘛，可以无条件地迁就彼此。

“去吃烤肉吧，冬天吃烤肉最浪漫了！”王小贝说。

“这前边就有一家不错的烤肉，咱们可以去尝尝。”莫忍冬附和。

王小贝看向詹点雪，寻求她的意见。

詹点雪朝她点点头，打开导航问莫忍冬，“那家店叫什么？”

“呃...叫...叫什么我忘了，你开吧，我给你指路。”

“嗯。”詹点雪启动汽车。

“出了大门先左拐，一直直走，过两个红绿灯——诶，小贝，你跟小雪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同事，之前。”

莫忍冬来了兴趣，“哦？”

“后来她辞职了。”王小贝回忆了一下，“嗯...得有三四年了吧，小雪辞职。这个工作赚得是真多，熬的夜也是真多，简直不是我们这种如花似玉的女孩子该做的，而且，没了她的公司实在太无聊，所以我现在也不干了。”

“那小雪现在在做什么呢？”

“不是吧，你们不是认识十几年了？”王小贝惊讶，“你连她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呃，我...”

“我在一家猫咖工作。”詹点雪说。

王小贝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说得这么含蓄，什么情况？

“哦...”莫忍冬尴尬道，“那个，小贝呢，找到新工作了吗？”

十年的空白，让本该关系亲密的两个人产生了一层无形的隔阂，他不了解她，她对他也很陌生。这种时候，巧舌如簧的莫忍冬也不知怎么说话。

“我啊？我在咖啡店学拉花。”

“拉花？”莫忍冬心里一松，谢天谢地来了新话题，“怎么想去学拉花了？小雪，这个红绿灯右拐。”

“随便学学咯。”

这两个外向的人叽叽喳喳聊了一路，从工作聊到电影，从拉花聊到口红，语流之顺畅，神色之愉快，仿佛他们才是十年没见的朋友。

詹点雪默默地开车，虽然几乎没参与他们的对话，但她心里很是舒服。有王小贝在的地方总是很欢乐，这也是为什么詹点雪一定要带她一起的原因所在。

做个透明的司机，正和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