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后 第13章 她的青春

詹点雪记忆中那段最快乐的青春时光里，永远少不了莫忍冬的身影。

最初见他，詹点雪只觉得他是班里最白的男生，脸颊连带着鼻梁上小小的一排雀斑就是证据。詹点雪的肤色也是白皙如雪，但她却从没在自己的脸上发现一粒雀斑的影子，她身边的人、她见过的人也都没有。

再一问他的名字——莫忍冬——竟然名字里也带着冬天的元素。詹点雪的名字取自成语“洪炉点雪”，意思是在大火炉里放进一点雪马上就会融化，比喻对问题领会极快。她的家人给她取这个名字，希望她将来会是个聪明、情商高的姑娘。

而莫忍冬的名字呢，听他自我介绍时说，是因为他妈妈讨厌冬天，刚好他爸爸姓了“莫”这个姓，所以干脆就叫莫忍冬，意为“不要再忍受冬天了”。大家听他这么说都笑了，詹点雪也笑了，莫忍冬更像是故意拿自己的名字打趣一般，料到了大家会被逗笑，也咧开嘴享受着大家的笑容。

莫忍冬很阳光，很爽朗，在开学第一天、互相都很陌生的情况之下，大大方方地在大家面前用自己的名字讲笑话，不禁让詹点雪对他很有好感。而且，他们一样皮肤白皙，一样名字里带着冬天，却一个脸上有小雀斑，名字很好玩，另一个脸上干干净净，名字很诗意。这细小的不同和相似之处不禁在初一开学第一天就在詹点雪脑子里留下很深的印象。

后来排座位，詹点雪特意和别人换了一下，换到了莫忍冬同桌的位置。她的前桌是滕紫荆，也是她宿舍同床的下铺，莫忍冬的后座是陈吉。

四个人座位挨得近，性格合得来，很快就成了朋友，上课传纸条聊天、下课猜拳决定谁去给大家接水，参加运动会里的两人三足比赛时他们是竞争对手，反复排练并一起上台表演话剧是他们是亲密搭档，他们互相打闹，也互相鼓励，时间久了，他们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

詹点雪说不好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莫忍冬的。

可能是那一个冬天，莫忍冬见她一个人拿了他们四个的水瓶打热水，其中三个都是塑料杯子，因为灌进了开水，杯壁变得滚烫，詹点雪只好用校服袖子垫着去拿，而此时莫忍冬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替她拿了三个滚烫的塑料水瓶，也不等她，自己先小跑着回班了。那个时候，莫忍冬留给她一个瘦高的背影，活泼又暖心，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吧，莫忍冬小跑着去的不是班里，而是她的心里。

可能是最后一次话剧彩排时，大家为了演出效果，都换上了正式的演出服。为了让陈吉扮演的“王子”顺利地吻上“公主”，他们不得不找个男生来扮演“公主”的角色，又白又瘦的莫忍冬是最佳人选。彩排时，莫忍冬换上了公主裙，裙子上身是宝石蓝色，衬得他皮肤更白，下身是金黄色的大裙摆，但裙长不够，勉强到他小腿，露出他的运动鞋和一截校服裤子。莫忍冬戴上大波浪假发，詹点雪帮他挽了个发髻，卡上一个漂亮的红丝绸发卡，再涂上红嘴唇，真就像个女孩子一样水灵漂亮。

莫忍冬扮演白雪公主，詹点雪扮演白雪公主的后妈，他们有很多对手戏。可詹点雪每每看到莫忍冬这副公主打扮总是忍不住想笑，她见过男扮女装的，没见过男扮女装还这么自然、这么随性的，就好像他完全不在乎自己一个大男生穿着裙子画着口红的样子可能被别人说成“娘炮”——要知道，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有很强的自尊心，是那种在做引体向上到时候，即使一个都拉不上去了，依旧要坚持到旁边那根杆上的人先跳下来，自己才肯下来的那种。

可莫忍冬见她在笑自己，却一点也不在意，甚至刻意捏着嗓子扮起了女孩，只听他用港台腔嗔道，“小雪，不要笑了啦，再笑人家不理你了。”听得在场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从小到大，莫忍冬肯定因为他的白皮肤大眼睛被说成是女孩子很多次，但他是多么的坦荡、阳光，毫不在意，对自己的名字是如此，对自己的长相也是如此。詹点雪打心底里喜欢这样的性格，喜欢他的自信和乐观，喜欢他热爱自己、包容自己的样子，直至现在，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依旧喜欢且羡慕着他的个性，仿佛那是詹点雪热切期盼却永远无法达到的自己。

或者，也可能是第一眼见到莫忍冬的时候，她喜欢上他的吧。詹点雪记不清自己的心跳加速是因为看见了他，还是单纯因为与新同学对视而感到紧张，总之，她只记得自己的的确确是刻意换到和莫忍冬同桌的位置的。想来，这或许就是她的潜意识。

四人一起经历了中考，顺利升入高中部，可惜因为高中不再是九年义务制教育范围之内，新生中有从初中部升上来的，也有从别的学校、别的区县考进来的，所以需要重新分班。四人被分到四个不同的班级，谁也不挨着谁，刚开始大家都很沮丧。

后来，四人不约而同地把自己在新班级里交到的好朋友拉出来一起玩，互相介绍着，互相熟悉着，四人小团体扩容到八个人。不光人数变多了，他们的年纪也在变大，性别意识逐渐增强，感兴趣的东西也不一样，大多时候他们都是四个女生一起玩，四个男生一起玩，偶尔节假日或谁的生日时才八个人聚到一起，说说笑笑，吵吵闹闹，感情依旧深厚。

直到詹点雪发现陈子衿喜欢莫忍冬。

陈子衿是滕紫荆在高中班级里交到的好朋友。她人如其名，就像《诗经》中的那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般，是个很有诗意的女孩子。她长相俊美、清秀，尤其是一双卷翘纤长的眼睫毛，眨起眼来如同蝴蝶的翅膀，衬托出单纯又清澈的眼神，让人忍不住想相信她、疼爱她。

就连詹点雪第一次见到她时，都被她的美貌吸引得移不开眼睛。学校要求女生统一留短发，可这千篇一律的发型留在陈子衿头上却异常好看，清爽又干净。

作为朋友，滕紫荆喜欢她，所以詹点雪也喜欢她。詹点雪接受自己最好的朋友交到新的好朋友，再说陈子衿性格很好，她们相处得一直很融洽，完全不存在女生之间可能存在的心眼和妒忌。

高二那年，陈子衿突然向她们二人坦白，说自己喜欢莫忍冬，并且陈子衿认为，莫忍冬对她也是有感觉的。所以她想向他表白，请詹点雪和滕紫荆帮她出出主意。

詹点雪全程脑子混沌，没说几句话。倒是滕紫荆，一直兴致勃勃地帮陈子衿出主意。在这之后，陈子衿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表白时机，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喜欢已经不言自明。可能这也是滕紫荆出的主意之一，暗中帮二人制造气氛，煽风点火，陈子衿和莫忍冬同时出现时，男生们会起哄，陈子衿红着脸追着他们打，莫忍冬脸上也会有暧昧不明的笑意。

詹点雪不明白，滕紫荆明明知道她也喜欢莫忍冬，为什么要帮陈子衿呢？

那天，在陈子衿向她们表明心意之前，滕紫荆特意问了詹点雪：

“你喜欢莫忍冬？”

詹点雪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虽然她没想过要表白，可是既然滕紫荆知道詹点雪喜欢他，为什么会这么努力地帮另一个人追她喜欢的男生呢？

詹点雪心急如焚，害怕自己喜欢的男生被别人抢走，一天夜里她实在没忍住，给莫忍冬发了微信，问他喜不喜欢陈子衿，莫忍冬说不喜欢。她又问他喜欢谁，莫忍冬说不告诉她。她又问，“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莫忍冬隔了很久很久，久到詹点雪等他的回复都快睡着了，才回复她：“我觉得我们现在还是应该以学习为主”。

没说喜欢，但也不说拒绝，和他对待陈子衿的态度一样。

虽然被泼了一盆冷水，但詹点雪没有灰心。她也认同莫忍冬说的，为了能在每次大考时和莫忍冬分到一个考场，她一直努力学习着。可她看着莫忍冬和陈子衿的关系一天天变得亲密、暧昧，詹点雪的心也一点点寒冷起来。她和陈子衿渐渐疏远，和滕紫荆亦是如此，她为莫忍冬和陈子衿难过，但更让她难过的是好朋友的背叛。

高三毕业，詹点雪填了和莫忍冬一样的志愿。她的成绩和莫忍冬不相上下，陈子衿却比他们都差一些，报了同一所大学也考不进去，选的志愿都只能是同一个省市的。詹点雪为此沾沾自喜，她以为上了大学自己就能和莫忍冬关系更好一些，结果到最后，只有她自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莫忍冬出国了，陈子衿因为考试成绩不理想，也决定和他一起出国。

这件事情，莫忍冬没告诉她，滕紫荆没告诉她，陈子衿更不可能告诉她；张晰月性格有些孤僻，只喜欢和詹点雪玩，和其余六个人的关系一般，没听说这件事情，没能告诉她；其他人以为她知道，所以也没有特意告诉她。一直到二人收到offer，买好去美国的机票，詹点雪才听说了这件事。

自己喜欢的人和另外一个女生一起出国留学，两个人的关系还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亲手牵的线，这件事情放在谁身上能好受得了？

憧憬的未来在一瞬间破灭了——当时的詹点雪大概是这种感觉。

詹点雪想去质问莫忍冬为什么瞒着她，但她哪里有资格，只能在他们青春中的最后一通电话里假装不经意地问：

“不是说要一起考海大，去留学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啊？”

莫忍冬的语气也平静得听不出感情：“抱歉啊，忙忘了。”

詹点雪强忍着心痛，说，“嗯，那你把我也忘了吧。”

从此二人再也没有过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