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又一月 第3章 第 3 章

电话来自母亲。

曾宜宁大概猜到了母亲打来这通电话的目的，头一次这么不想接母亲的电话，挣扎了一分钟，电话依然响个不停，她任命地按下接听键。

果然不出所料，田晓燕先是扯东扯西聊了一些有的没的，最后兜兜转转绕回了相亲的事情。

她在电话那头问曾宜宁，为什么没有回对方的消息。

好像从她毕业那一刻起，催婚这件事情就被摆上了台面，田晓燕开始着急地四处找人给她介绍对象。

两个星期前，曾宜宁的二姑姑给她介绍了一个男生，田晓燕和丈夫那边的亲戚一向合不来，只有跟丈夫这个表姐的关系还不错。

二姑姑人送外号“包打听”，顾名思义，就是什么都要打听，特别爱管闲事。

在曾宜宁读研期间，就试图给她介绍对象，当时都被她以学业繁忙为借口拒绝了，田晓燕也觉得读书更重要，没有多说。

等她一毕业，二人一拍即合、分工合作，二姑姑忙着在各个红娘群里物色合适的男生，田晓燕则负责给曾宜宁做思想工作。

据二姑姑介绍，这个男生的父母经营着一家外贸公司，家境十分优渥，男生毕业后就在自家公司跟着父母一起做生意，手底下管理着几十号员工。

二姑姑还说男生的要求很高，之前给他介绍的女孩连个联系方式都不肯给，这次是看曾宜宁工作不错又是名校毕业，才愿意加她的微信。

田晓燕多次叮嘱，让她跟男生好好聊聊。

不堪忍受田晓燕的碎碎念，曾宜宁硬着头皮和对方聊了几句。

两人的聊天记录如下：

相亲男：你平时空余时间一般喜欢做些什么？

曾宜宁回答：看看小说、追追剧、刷刷综艺。

这确实是她上班以来的真实写照，天天累死累活做牛马，一闲下来什么都不想动，只想看些不用动脑子的。

相亲男回复：适度放松是可以的，但不可沉迷，你是老师，需要给学生传道授业解惑，对自己的要求应该更高，还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这个表情她只有在回复家长的消息时才会用到。

曾宜宁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相亲男继续发来消息：我平帮父母打理家业，工作之余喜欢博览群书，做简单的健身运动。

相亲男：听说你是语文老师，我语文也超棒呢！这是我写的文章，你好好读一下哈。

曾宜宁内心：……

她点进去看了两段，果断退出。实在欣赏不来。

过了两天，他又发来两个文档，问曾宜宁有什么阅读感悟。

曾宜宁回复说工作忙，还没来得及看。

她确实忙，处理班上这些事情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精力，实在没有功夫再来赏析“名著”。

相亲男：工作这么忙？那帮学生还听话吗？

曾宜宁：还好，就是比较闹腾。

相亲男：未来桃李满天下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想想就替你感到幸福。

曾宜宁：想想离退休还要再干30多年就不幸福了。

相亲男：但是会有一起陪你到白首的灵魂伴侣，甚至是双生火焰岂不美哉。

看到这个消息，曾宜宁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前半句话她能理解，后半句的“甚至是双生火焰”她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曾宜宁跟吴悦说起这件事，吴悦听完笑得直不起腰。

后面几天还经常在微信上问她和“群书哥”的最新进展，“群书哥”是吴悦听后给他起的一个“尊称”。

一想到吴悦幸灾乐祸的样子，曾宜宁简直不想理她。

曾宜宁和“群书哥”的聊天属于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也尽力了，但两人确实不在一个频道上。

“群书哥”提出要一起吃饭，曾宜宁婉拒了，表明两人不合适，并祝他早日找到合适的人。

之后对方还发过两次消息，曾宜宁不想纠缠，没有回复。

于是就有了田晓燕的这通电话。

田晓燕又在电话中讲了一大堆，归纳起来就一个意思，让曾宜宁抓住机会，不要错失良人。

曾宜宁只好“嗯”“嗯”应付。

挂断电话，手上的面饽饽已经凉了，她也没有胃口了。

家长会前一晚，为了第二天能有一个好的状态，曾宜宁早早上床准备休息。

她把第二天的流程在脑子中过了一遍又一遍，反复模拟，PPT和稿子修改几版，早已烂熟于心，饶是如此，她还是担心有没有什么地方没有考虑到，越想越精神，反而睡不着觉，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有了困意。

周五下午，上完两节主课，高一的学生开始准备迎接家长，一中学生多，三个年段的家长会只能分批开，这周先开高一的，高二高三安排在下周。

难得周五能早早放假，原本安静的校园瞬间沸腾起来。

曾宜宁放心不下，换完衣服就跑去班上盯着学生做家长会的准备工作。

年级主任要求全体班主任正装出席，曾宜宁没有正装，在衣柜里找了半天才勉强凑出一身，内搭一件蓝色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灰色的羊毛马甲，下身是一条同色系的半裙，长度到小腿肚子，脚上是一双黑色的乐福鞋。

她把头发扎起，简单地化了个淡妆，掩盖一下熬夜过后憔悴的面容，使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5班的学生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打扮，还有些新奇，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还有几个男生在后面起哄。

曾宜宁戴上小蜜蜂，打开开关键，调整好音量，清了清嗓子，一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

原本骚动的学生马上安静下来。

她又重复强调了一些注意事项。

得益于提前做好了分工，大部分学生还是能按照要求布置教室、摆放资料，个别平常不太能请的动的，在班长几人的“夺命连环催”下也不得不去空教室搬了几套备用的桌椅。

曾宜宁非常感谢和佩服之前的班主任娄老师，娄老师不愧是资深教师，看学生的眼光很准，选的班干部都比较负责，这两周多亏了有她们帮忙，不然她的日子更不好过。

曾宜宁站在教室外面帮忙布置，远远看见杭绪搬了一套桌椅过来。

杭绪的脸色依旧臭，但该干的活还是干了，5班的学生吵闹归吵闹，但本质上没有“坏”的学生，这让她还是有些欣慰的。

她特意叫住杭绪，提醒他昨天交待过的话，一会儿家长会后留下来。

杭绪不置可否，扛着桌子进入教室。

宜宁早就猜到他的反应，通过最近的谈话，她对杭绪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以自我为中心、不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是这个阶段学生的普遍心理，作为老师，她倒并不在乎这些小事，也懒得跟学生计较。

家长们比她想得还要积极，早早地就到了学校，有几个家长已经提前进入流程拉着她开始询问自家孩子的情况。

宜宁耐心地跟这些家长反馈，这次家长会是她第一次正是亮相，能不能取得家长的认可关系到之后的家校工作能否顺利开展，因此她做了充足的准备，仔仔细细分析了每个学生的期中考试成绩，再结合平时的各种表现给每一位学生都做了一份详细的报告。

这会儿面对家长的询问基本都能有理有据地回答、解释和分析，广播提示音响起的时候，围在讲台周围的家长们才依依不舍地回到了位置上。

宜宁讲得口干舌燥，赶紧打开保温杯喝了几口水润润嗓子，刚刚一直在回答家长们的各种问题，一忙起来倒是没有那么紧张了。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中的宣传视频，她看了眼时间，距离开始还有10分钟，人都到的差不多了，零星的几个位置还空着。

班长和副班长负责提醒家长签到和引导家长落座，两人一直守在教室门口。宜宁翻了翻签到表，想看看是哪些学生的家长还没到。

班长解释到，有两位家长先去寝室帮忙换被子，目前只有一个学生的家长还没有到——就是杭绪的父亲。

虽然之前打通了电话，也再三强调了家长会的时间，但她的心里隐隐约约总是有些不安，人的第六感有时候还是挺准的。

两分钟后，去寝室的两位家长匆匆赶来，但仍不见杭绪父亲的踪影。

曾宜宁打开手机，正打算拨打号码时，听见了班长的一声惊呼“来了”。

她下意识回头，十一月的阳光本来脆弱，但不知怎的，此刻却正对着她，有些晃眼。

楼道里的光线勾勒出来人的身形，修长挺拔，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突然间涌上了她的心头。

细碎的光影里，那人一步一步走近，阴影褪去，面容慢慢清晰，而那种熟悉的感觉也愈发强烈。

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被慢慢唤醒，当他渐渐展露的眉眼和轮廓与脑海中的男生一点一点重合时，曾宜宁的心跳彷佛漏了半拍。

她这才后知后觉电话里那个低沉冷漠的声音其实有些耳熟。

曾宜宁的脑海中突然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句台词：原来是他！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