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又一月 第12章 第 12 章

严格意义上，周行并不是村里的原住民，周行妈妈在村里租了房子，他是跟随妈妈搬过来的。

尽管母子二人十分低调，但也挡不住村子里的那些闲言碎语。

周行没有父亲。

周敏和周行母子两人刚刚搬来时，村里那些好事八卦的，一双双眼睛天天盯着人家，背后窃窃私语说周敏是哪个老板的情人，怀了孩子之后被原配赶走，在原来的村子待不下去，才搬到这里。

曾宜宁记忆中，她第一次见周行是村里有人结婚办酒席，她刚好坐在周行旁边。

听到同一桌吃饭的大人问周敏在村里住的习不习惯，她才注意到这对母子。

那时候的周行人瘦瘦的，皮肤很白，不同于曾宜宁充满光泽的白皙，周行的皮肤更偏向于苍白，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坐在那里，也不动筷，有一种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感觉。

倒是周敏眼角含笑，虽然没有打扮但一看就是大美人。

冷盘里有曾宜宁喜欢吃的碧根果，一桌的大人们照顾她，见她喜欢吃，就把整盘碧根果都挪到她前面。

曾宜宁不好意思吃独食，看了看身边的周行盘子里空空的，就抓了一把给他，好心解释道：“这个叫碧根果，很好吃的。”

周行愣愣地看了看她，曾宜宁还以为是他不喜欢，纠结着要不要把那些碧根果再拿回来，浪费了也可惜。

周敏把盘子往周行面前移了移，说道：“人家小妹妹给你的，快吃吧。”

说完还朝曾宜宁友善地笑了笑，表示感谢。

后来周行转学到了村小，跟曾宜宁一个班。

周行在班上也不爱说话，没什么朋友，存在感并不高。

大家只喜欢他打篮球，他的座位旁边永远都放着那个半旧的篮球。

周行和朱志杰的矛盾也是因为篮球引起的。

村小规模不大，没什么严格意义上的篮球场，只有一块空的水泥地上安了一个篮球架。

周行每天放学后都会跑去打篮球，即便一个人也打得忘乎所以。

那天朱志杰不知怎得心血来潮也去了篮球场，他理所当然地让周行把位置让出来。

周行提出一起打，朱志杰不肯。他在家当“小皇帝”当习惯了，全家人都围着他转，事事顺着他的意，平时在学校里也是“横行霸道”，不容许有人反驳他。朱志杰的爷爷是村长，同一村的大人们不看僧面看佛面，碍于他的爷爷，都嘱咐自家的孩子不要去招惹朱志杰。

朱志杰见周行不为所动，仍旧管自己运球投篮，像是把他的话当成空气一般，脸上面子顿时挂不住，便直接上前想要抢周行手中的篮球。

他被周行绕着在场上跑了几圈，连球都没有摸到，恼羞成怒。趁周行不在的时候，他拿着剪刀狠狠戳破了周行的篮球。

这颗篮球对于周行而言意义非凡。因为身世的缘故，他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偶尔有能玩到一起的，过不了两天也会被家里的大人叫走。他独来独往惯了，周敏怕他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孤僻，咬咬牙花钱给他买了这颗篮球，想让他能打打球，不至于太过无聊。周行还记得第一次收到这颗球时的惊讶和欣喜，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球，连睡觉的时候都不肯松手，深怕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它又不见了。

自己如此宝贵的玩伴就这样被朱志杰随意破坏，周行的心里升腾起一股怒火，他什么话都没说，三两下就把朱志杰按到在地上，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朱志杰只是嘴皮子厉害，要论动手，他不及周行的一半，最后结果就是他被周行单方面修理了一番。

朱志杰是家中的宝贝，如今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家里人自然不肯放过周行。

当天晚上，周敏带着周行，拿着水果、牛奶和营养品登门，向朱家一大家子人赔礼道歉。

周行倔强，梗着脖子一声不吭，绝不肯认错。

周敏弯腰低头，说了不少好话。朱家人高高在上地奚落她了一番，连带着周行，话里话外都是“这样的孩子将来肯定不会有出息。”

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被人如此贬低，在这件事情上周行动手打人确实不对，但朱志杰也有错，可为了能在村子里继续生活下去，周敏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任由朱家人数落、挖苦周行。

周行和朱志杰之间的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曾宜宁从别处听来的，两个男生打架的故事，她并不感兴趣。

她只关心桌子上的水彩笔是怎么回事？

曾宜宁决定按兵不动先观察观察，一天、两天......一个星期过去，朱志杰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曾宜宁大着胆子在美术课上拿出了那盒彩笔，她故意在朱志杰面前用那盒彩笔画画，朱志杰什么反应都没有。

曾宜宁百思不得其解，朱志杰为什么会突然良心发现把彩笔给她？

其实周行和朱志杰之间的故事她只听了一半，不过这也怪不得她，另一半的故事其他同学也不知道，只有两个人当事人清楚。

后续的故事由那次道歉引发的。

那一学期市里举行奥数比赛，曾宜宁和朱志杰都获得了参赛资格，朱志杰的成绩虽然好，但是不如曾宜宁。比赛结果毫无意外，曾宜宁获得了一等奖，朱志杰只拿了三等奖，但朱志杰却告诉家里人他得了一等奖，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张足以以假乱真的奖状。

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家长群，家校联系远远不如现在那么紧密，经常会出现孩子冒充家长签字、谎报成绩诸如此类的事情。

朱志杰深谙此道，用那张一等奖的奖状换到了他心心念念一直想要的小霸王游戏机。

这件事情本来天衣无缝，直到那天周敏带着周行前去赔礼道歉，周行看到了墙上被装裱起来的奖状，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朱志杰的爷爷是村长，家里的房子修建的十分豪华，外面还有高高的围墙，平时同龄的小孩没有机会也根本不敢去他家里，自然也就看不到他的奖状，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周行会来。

周行本来还并不确定那张奖状是真是假，他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拦住了朱志杰，没想到朱志杰这人做贼心虚，没两句话就被他炸了出来。

周行撞破了朱志杰的秘密，朱志杰一开始还强装淡定，知道听周行说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的家人和班上同学，他才慌了。

朱志杰对游戏机爱不释手，他生怕周行真的戳破他的谎言，游戏机会被大人收走。

朱志杰还是一个爱面子的人，他也害怕周行告诉班上同学他弄虚作假的事情，那些平时就嫉妒他的人指不定会在背后如何嘲笑他。

朱志杰虚张声势地问周行想要干什么，他甚至提出可以把他心爱的小霸王游戏机借给周行玩几天，只要周行不乱说话。

周行对什么游戏机并不感兴趣，他答应帮朱志杰保守秘密，但条件是以后只要周行在篮球场，朱志杰就不能去。

听到周行的要求如此简单，朱志杰不可思议地问道：“就这个要求？”

“就这个。”周行回答地干脆利落。

朱志杰忙不迭地说：“我答应，以后都你去打，我不去。”

他本来也没有多爱打篮球，那天去球场，单纯只是为了向班上同学炫耀他新买的名牌运动鞋。

周行听到朱志杰的保证后就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对朱志杰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拿了别人的糖，就把水彩笔给人家。”

朱志杰有些意外周行会提这件与他无关的事情，但还是乖乖照做。

区区一盒水彩笔，他家里多的是，根本就不稀罕，答应和曾宜宁交换的那一盒已经用了很久，如果不是曾宜宁提出想要，他都准备扔了换盒新的。

曾宜宁每次考试成绩都比他好，在学习上处处压他一头，他早就看曾宜宁不爽，他知道曾宜宁虽然成绩好，但是胆小怕事，是个好拿捏的人，受了欺负也不会吭声，所以这次是他故意拿了曾宜宁的糖然后不交换东西的，就想看着曾宜宁吃亏的样子给自己出出气。

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周行，他对周行很不服气，无奈有把柄在人家手里，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之后的一个星期里，朱志杰安分守己，见周行果然什么都没说，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

小学剩下的几年时光里，朱志杰和周行互不搭理，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至于曾宜宁，她曾经很执着想要拥有这样一套彩笔，因为太贵了一直舍不得买，如今拿到了，她却并没有想象得那么高兴，几块钱一盒的水彩笔画出来的图画和几毛钱的蜡笔画出来的并没有什么差别，那一次用过后，那盒水彩笔就被搁置在了抽屉里面。

水彩笔背后的故事，曾宜宁一直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