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拾梦 第16章 新笋

虽处深林，但江翎却可通过观察林间植物的生长趋势来辨别方向，本以为她身处凕山十余年，已做好事事自己动手的准备，却不想自己更像是未曾踏出山门。

月牙儿紧跟在江翎身后，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个子瘦小，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可此时此刻，却又是如此可靠，明明是帮她寻药，自己如今像个摆设般碍眼无用，三脚猫功夫若真遇上危险，怕也难以保她周全，只有轻功还算拿得出手，心中盘算着，遇到危险时，便扛起她就跑，打不过逃跑不丢人的，没错。

江翎感觉背后目光灼灼，回身望去刚好与月牙儿对视，月牙儿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为着刚才那些胡思乱想羞红了脸，江翎也没说什么，继续赶路。

又过片刻，月牙儿在后面轻轻说：“若是有机会，我还是想要稍稍提升一下自己的武功，不过是在你绝对安全的时候。”

“现在很好了，你不用想那么多，你能陪我来，我已经很感激了，毕竟我这样的身体……”

“不是不是！我只是单纯想要变强一些，因为童前辈也说过让我拜师学习内功心法，只是我一直跟着她四处闯荡，也未曾去想过这件事……”

似乎越解释越乱，本就是心里话却不经意轻声说出口，还被听见，月牙儿扶额摇了摇头又道：“你心思细腻，懂得又多，我怕拖你后腿……”

江翎闻言轻笑，回身眼光柔和望着月牙儿，无需再多说什么，两个人能够结伴而行，互相陪伴，互相照顾，也没必要论出得失对错。

所幸，路不算远，采笋似乎比想象轻松，但这也只是开始。

林中静谧，夜色渐沉。

江翎脚下踉跄，险些摔倒，月牙儿忙伸手去扶。

中毒十多年，除却体弱，江翎看不太清夜路，只能摸索前行，今日看不到月光，更是难辨方向，失了些从容，回握住月牙儿伸来的手，轻微颤声道：“我有些许夜盲，走出林子就拜托你了。”

月牙儿神情一滞，半晌才回神，“好！你握紧我的手，或者如果你觉得有些累的话，我也可以背着你。”

说着，月牙儿半蹲在江翎身前。

江翎正欲开口拒绝，却对上月牙儿回神望向她那双明亮的双眼，饶是夜色深沉，亦是闪亮如星，似是渴望被依靠，再忆起之前那些对话，便应了声，“好，那便辛苦你了。”

身体娇弱确实不假，一日所行之路，几乎赶上从前一年的路程，月牙儿虽只十五六岁，但背着她走时，脚步稳健，令人安心，本就疲倦，困意袭来，根本无力抵抗。

醒来时，是在一间客房内，月牙儿坐在桌前，手杵着脸，不知是睡了多久，支撑的手突然一软，头自然磕在桌上，如此，清醒过来。

江翎轻笑看着月牙儿揉着额头发懵的模样，“你也很累了，来床上躺会儿吧。”

月牙儿闻声看向床边，“你醒啦，我已经睡够了，没事的，你再多躺会儿，好好休息。”

映着点点烛光，江翎走下床，走向桌旁，欲要提起茶壶倒一杯水。

月牙儿却先她一步倒了一杯水。

“你这样，我真要怀疑自己是吃穿不能自理的小姐带着丫鬟远行了。”

江翎接过茶杯，又将茶杯递到月牙儿脸旁，“方才你杵脸睡着，看你脸上红印还未消除，还有你眼下乌青，倒不知是谁更应该好好休息。”

月牙儿面色微红，揉了揉脸上红印。

“你去躺下睡会儿吧，我不是三岁孩童了，知道如何照顾自己。”

两人在客栈歇了两日才又继续赶路。

或许是有穆先生送的药，江翎脸色早不似初时那般惨白毫无生机，苍白之中点缀一点红润，若不刻意观看，几乎与常人无异，只是过分消瘦，若能再胖一些就更好了。

江翎似有察觉月牙儿打量的目光，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脸上泛起红晕，别开脸望向别处。

月牙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这样盯着江翎看了那么久，不由得尴尬地揉了揉自己的后脑，“我，我只是看你脸色比之前好很多……”

“嗯，多亏穆前辈赠药，身体确实轻松许多，以前师父传功压制毒性，我体质本就难以承受内力，自然不太好受，再加之师父每次传完功也损耗颇多，我心疼自责，却又做不了什么……”

“等我们找完药制出解药便再也不会有困扰了！”

“嗯。”

见着江翎一副陷入回忆的模样，却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马车突然颠簸，两人因为都在出神，没有坐稳，撞在了一起，好在月牙儿反应稍快，用胳膊护住江翎的头，再一把揽将她在怀里。

马车外车夫大喊：“两位少侠，前面的山路过不了马车，我便送你们二位到这儿了。”

月牙儿揉了揉发痛的手肘，扶江翎坐好，探身看向车外，山路险峻毫不亚于凕山，心中暗叹，日后寻药之路恐怕愈发艰难。

打点好车夫，两人站在山脚，江翎仍是没有说话，只默默跟在月牙儿身后。

又走了几步，待自己呼吸稍稍平缓，“刚才谢谢你。”

江翎从前并未认识多少人，鲜有几个，皆是门内弟子，那时因为师父疼爱她，那几人也只是有意接近，让她多说几句好话。

那时她也会羡慕两个孩子手牵手说着悄悄话，而那些人除了极具目的性的讨好，对她就再无其他感情。

当然，她也不太适应与陌生人有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

可无论是那日被月牙儿背出竹林，还是今日被她护在怀中，都毫无不适之感。

月牙儿停下脚步，“我皮糙肉厚不怕磕碰，方才你撞在我身上，我还怕自己骨头太硬将你硌痛，看来日后我要多吃些，也不至于将你撞得发懵到现在。”

月牙儿以为那一撞不轻，才让江翎直到走了一会儿山路才回过神说话。

江翎听着月牙儿的话，噗嗤笑出声，没有解释，脚下快了两步，走到月牙儿身旁，“我们这样，算不算是朋友？”

“啊？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朋友的，你现在才问，那你之前把我当什么，陌生人吗？心痛，早知道和竹林那个前辈走了……”

“别气啦，我这人反应向来迟钝，你看方才马车颠簸，我也不是才跟你道谢。”

“有几分道理，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