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嫁衣、坐到轿子里的时候,佟晚韵都一直处于很懵的状态,熙熙攘攘的人群如同苍蝇一般在她面前晃动,可她却毫无知觉。
唯有怀里白色狐狸的体温,真真切切地传导到她身上。
事情发生的太急、太突然,她甚至来不及好好道别。
永川帝突然去世,打乱了很多原有的计划。
例如现在,佟晚韵直接被册封为后,免去诸多环节。
而在京城等待她的,是一个又一个未知。
“净尘,我……我害怕。”天蒙蒙亮了,佟晚韵冰冷的手脚随着晨阳升起而逐渐回温。
“人别怕,狐会一直陪着你,如果人不愿意进京,狐会帮助人离开。”净尘窝在佟晚韵怀中,他能感受到佟晚韵的僵硬。
距离京城越近,周围的景致就越华丽,路上的人也变得多起来。
越靠近北方,天气就越寒冷。
北方是经济中心,一片繁荣先进。
家家户户的门上都带着白布,路上的行人也大多黑白两色打扮。
唯有一身红的佟晚韵在其中格格不入。
京城城门下,侍卫把守森严,正值丧期,局势动荡不安,人人低迷。
“微臣赵子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轿子刚到城门下,把门的士兵一齐行礼,为首的名叫赵子阳,身长六尺,威武粗壮,气度不凡。
佟晚韵掀开帘子的一角,悄悄打量着:“起来吧。”
到了京城脚下后,佟晚韵反而平静下来。
事已至此,能活一天算一天吧。
“娘娘,皇上一会儿就会来亲自接您,宫里现在……现在尚有几分混乱,皇上处理完后,自会来接您。”
“好,我知道了。”佟晚韵放下帘子。
与其说惶恐,不如说是好奇。
佟晚韵已经好奇很久,池柄天到底长什么样子?
都说字如其人,池柄天字迹苍劲有力,想必本人也是个气度不凡之人。
她曾见过永川帝的画像,算不上好看,但是气质极好。
以此类推,池柄天的相貌或许不是上乘,但是毕竟是富贵堆里养出来的,又自幼接受最好的教育,想必气质定是极佳。
于是,一个衣冠楚楚、气质非凡、样貌一般的形象跃然于脑海中。
“娘娘,皇上给您安排了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微臣这就送你过去。”赵子阳牵过马车,方向却不是进城门。
“去哪里?”佟晚韵掀开帘子,问道。
“回娘娘,是皇家狩猎的行宫。”
刚一下马车,佟晚韵就被眼前的景致震撼了,说是行宫,其实是个狩猎的猎场,一眼望不到头。
“娘娘,您怀里的……”
“这是村长为了保护我一路安全,特意替我配的守护妖怪。”佟晚韵抱紧怀里的净尘,眼神警惕地看着赵子阳。
赵子阳张张嘴巴,最后道:“微臣知道了,娘娘这边请。”
佟晚韵被安排在京城郊区的行宫中,行宫里的植物全是佟晚韵没见过的。
只有在进来的时候,佟晚韵才能放肆打量行宫里的一切。
门口,七八个侍卫严密把守,佟晚韵一时间分不清,他们到底是保护还是监控。
难不成是怕她逃婚?
佟晚韵苦笑几声,天下有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得到皇后的位置?
对于她而言唾手可得的,反而是别人求之不得的。
整个行宫从中午开始,就热闹非凡,到了晚上,行宫已经被装饰得张灯结彩。
“欸,你等下,这是在干什么?”七八个宫女鱼贯而入,佟晚韵抓住其中一个宫女问道。
“回娘娘,是皇上让我们把行宫装饰成喜堂的样子。”
“不是说,不需要拜堂嘛?”
“娘娘,虽然不拜堂,但是皇上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屋子里贴满双喜、挂满彩烛,外面天色渐渐黯淡,室内的灯光也昏暗无比,看起来格外朦胧。
“娘娘,若是您饿了,想吃什么,就请吩咐奴婢。”中午端上来的饭菜,佟晚韵没吃几口就撂下筷子了。
其实不是不合胃口,中午的饭菜基本都是按照渔村那边的口味做的。
只是佟晚韵心里装着心事,什么也吃不进去。
傍晚,几个宫女匆匆忙忙将盖头盖在佟晚韵头上,低声道:“娘娘,皇上来了,您在这坐好!”
说罢,几个宫女又急匆匆退出去。
扑通、扑通。
心脏跳动越来越剧烈。
门吱呀一声响,门从外面被推开。
佟晚韵隔着红红的头纱朝外面看去,怀里的净尘发出警告一般的低吼。
那人身形修长,哪怕只是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也能看出气度不凡。
“抱歉,我来晚了,今天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宫里更是谈不上安全……”那人的声音不似她想象中一般低沉,反而是那种爽朗、清新的少年音,年纪似乎和自己差不了多少,“所以我只能先把你安排在这里,还习惯嘛?”
是在向我解释吗?
那人随意勾过来一个凳子,坐在佟晚韵身前。
“因为我父皇刚刚去世,我没办法给你一个像样的成亲礼,等到三年以后,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成亲礼,”那人顿了片刻,继续道,“我从不说空话,承诺你的,我一定做到。从今往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吧,我会对你好……为什么不说话?”
佟晚韵拽下红盖头,看向那人。
那人鼻梁高挺,睫毛浓密,眼神深邃,薄唇微抿露出冷冽的下颌线,修长的双腿在地面上微微用力,身下的凳子随之发出摩擦的声音,很快,他靠近她几分。
那人上半身前倾,突然凑上前,两人此刻距离很近,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的一双丹凤眼看起来很锋利,眼睛有神。
或许是灯光暗淡的原因,他锋利的五官显得很柔和。
那人的唇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有几分讨好的意味:“你……理理我?”
佟晚韵两条黛眉微微一蹙,道:“我只是还不适应,发生得太快了,从我家里到京城,明明需要好几天,可是我却感觉只过了几个时辰而已……”
那人耐心十足地听着佟晚韵的话,双眼温柔注视着佟晚韵的脸。
“嗯,我都明白,我全都明白,其实我也像你一样惶恐,从我父皇去世开始,整个宫里都乱成一锅粥,有人盼望我倒台,这是大多数,所以我不得不把你先送走……可即便如此,还是让你受了委屈。”那人抓住佟晚韵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阿阳同我说,你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是不合口味嘛?我请了几个从沿海来的厨子,他们毕竟很多年都没有回去过,或许已经忘记了那边到底是什么口味。”
佟晚韵摇摇头,道:“不,是沿海那边的口味,只是我没有什么胃口,我给你邮的特产,你收到了没?”
闻言,那人一愣,勉强笑笑,道:“嗯,收到了,我很喜欢。那你早点休息,我明日带你回宫,今晚——我今晚还有点余下的事情需要处理。”
说罢,那人直起身子,往门口走去。
“池柄天。”佟晚韵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那人一愣,僵在原地,“谢谢你。”
“嗯。”
“花言巧语,诡计多端。”净尘冷冷吐出两个词。
“好了,净尘,睡觉吧,你饿吗?我看桌子上有糕点。”佟晚韵将狐狸放下。
出奇地,佟晚韵晚上竟然没失眠,一觉睡到天明。
第二天一大早,佟晚韵是被踩醒的。
佟晚韵睁开眼睛,正对上净尘那双琥珀色的双眼。
“唔……怎么了?”佟晚韵举起净尘。
“听外面。”净尘朝着外面偏偏头。
佟晚韵将外衣披上,急匆匆跟着净尘的步伐贴到门边,几个宫女正在院子里洒水打扫卫生,聊的正起劲儿,丝毫没有注意到躲在门边的佟晚韵和净尘。
“哎,现在的局势可不乐观,要是哪天大皇子突然回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说来也巧,皇帝刚驾崩,大皇子就离奇失踪……”
“嘘!既然说大皇子失踪,那就是失踪,我们下人可不要妄加讨论!”
大皇子失踪?
那昨晚的又是谁?
佟晚韵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佟晚韵愣了半晌,回屋子将衣服穿好,然后匆匆跑出院子,问:“池——皇上在哪?”
宫女在前面带路,转了几个弯,终于到了。
那人的临时寝宫虽然是临时的,却装扮的格外讲究。
“娘娘,皇上一大早就出去了,要到中午才能回来接您。”
“嗯,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闻言,宫女只好退出去。
在书桌上放着几个包裹,佟晚韵定睛一看,那正是她邮递给池柄天的特产。
佟晚韵看着书桌上的包裹,低声呢喃:“你到底是谁?”
“池观棋,永川帝二儿子。”净尘化成人形,坐在茶案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本手册里写过,永川帝有两个儿子,大皇子池柄天,二皇子池观棋,既然池柄天失踪了,那就只剩池观棋有继承权。人,需要狐帮你离开吗?”
净尘斜睨着佟晚韵,等待她回答。
看着书桌上的包裹,佟晚韵深呼吸几次,道:“不行,我得留下来,至少……我至少要知道池柄天到底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