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来信 第31章 难忘

过了一会儿，言初景问：“快过年了，你什么时候回老家？”

“腊月二十五。你呢？”

“我二十八。”腊月二十七是言初景《相见不如怀念》投稿两个月的截止日期，他想等结果出来再回老家，他已经做好了再次投稿的心理准备。

多次投稿，多次无望，他已经习惯。

“听你唱《蒲公英的约定》，感觉你还没完全放下之前的那段感情。”汤雨的声音很平静，像是不经意间提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言初景苦笑一声，说：“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在他心里，汤雨是一个很模糊的存在，比普通朋友更愿意信任，却说不上喜欢，因为想起她总会想起另一个人。

汤雨上楼前，扭头对言初景说：“你大学学中文的，一定会晏殊的那首词，《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

言初景跟着轻声背诵起来：“等闲别离易**，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汤雨慷慨大气地说：“现在我们也算是好朋友了，再告诫你一条人生经验。无论曾经多美好，过去的都过去了，人要向前看。”

言初景沉思半晌，抬头说：“我知道。我不会沉浸在过去，那是对生命的浪费……”

话没说完，他鬼使神差地拉起汤雨的左手，将头伸到她的面前，汤雨闭上了眼睛，嘴角含着笑意，似乎在等待言初景亲吻下来。

言初景的脑海又闪过穆月的面孔，他死死地盯着汤雨精致的脸蛋，比穆月漂亮，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汤雨的眼睛、脸颊、嘴唇都具有诱惑，可就在一刹那全变成了穆月的眼睛、脸颊、嘴唇。

言初景败下阵来似的松开了汤雨的手，慌张地后退了几步。他做不到，他心里还有那道坎。

汤雨睁开眼睛，急迫地问：“怎么了？”

言初景说：“对不起，再给我一段时间，我需要调整一下。”

汤雨说：“是因为前任的关系？”

言初景默不作声。

“没关系，我等。”

回去的路上，汤雨和穆月的身影如梦魇一般纠缠着言初景。他知道自己已经对汤雨有了情意，可为什么刚刚会放弃那个机会呢？

拉上汤雨的手后，言初景眼前站着的人突然变成了穆月，这让他感觉自己成了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他总幻想自己和穆月还处在高考后的那个夏天，可其实早已结束了，为什么还不肯放下呢？

人需要向前走，而不是往后退。

论长相论学识，穆月都比不上汤雨，可言初景却白白地松了手。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言初景反复问自己，脑海里又闪出穆月熟悉的可爱的面孔，她在对他笑，她趴在他肩上睡觉。

瞬息之间，汤雨美丽的脸孔闪过，像是一道极强的光芒。言初景茅塞顿开，无论何时何地，他看着汤雨，她的眼睛都不会说话。

言初景分明记得穆月的眼睛会说话，她笑，眼睛也笑而且还向人说着笑之外的含义；她哭，流了眼泪，眼睛还会望着自己传达深意。

曾经的那双眼睛纯洁无暇单纯，而如今的眼睛都有了**的色彩。让言初景松开汤雨手的原因正是这一点，十七岁喜欢上的人眼睛会说话，之后再也寻不到那样一双眼睛。

言初景询问内心，难道要从此不停地活在过去，祭奠已经消逝的爱情吗？难道丢了穆月后，我不能继续有血有肉地活下去吗？言初景感到十分迷茫，看不到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言初景和汤雨之间有一层未捅破的纸。

他们上班之余，会一起看电影、压马路、谈论兴趣爱好等。汤雨在等一个主动的交代，言初景还未理清自己与穆月、与汤雨之间的感情。

他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对汤雨的好感，通过近一年的相处，他感觉汤雨比穆月离自己的世界更近。可言初景心里一直无法忘记五年前在樟树下许诺的十年之约。

和穆月分手后，他可以偶尔忘记穆月，却始终没有忘记这个约定。这个约定像是一个充满诱惑的岛屿，吸引言初景不断靠近，无论福祸，他必将前往。

在租房里，言初景拿出穆月的照片，静静地坐着，自言自语：“难道我还没放下你吗？你肯定已经和别人牵手了。难道我不能自由自在地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吗？”

自分手后他和穆月就再也没有见过，日子一久，他也没当初那么想念。他自以为不再喜欢她，可却偏偏放不下那个约定。有时他梦见自己走到樟树下，周围空无一人；有时梦见穆月独自在樟树下孤单地等待。

难道这真的是因为自己还在牵挂她？对她的情意深到连自己都难以察觉？

冷静思考了近四十天，言初景决定向汤雨讲清楚。在他的感情世界中不能有任何隐瞒与欺骗。

终于，他把自己和穆月的故事告诉了汤雨，尤其是那个十年之约。末了，他说：“很可笑吧？我和她竟然会有这样的约定。”

“可笑的不是约定，是你。”汤雨直言不讳地说。

言初景没有说话，静默地站着。

汤雨轻描淡写地说：“我和前任男朋友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他非要回广州，我想留在北京，我们就分了。其实我们这个年纪谈过恋爱很正常。但没必要一直纠结于过去一段失败的感情。眺望远方，你会发现前面的风景更美。”

言初景说：“我明白。可是哪怕是过去的感情，我都想把它保存好，完整地保存好。”他刻意突出了“完整”两个字。

汤雨听出了他的意思，问：“所以你一定要赴你所谓的十年之约？哪怕你和我谈了恋爱？”

言初景认真地点点头，说：“我承认我喜欢你，但这个约定我一定不会忘记。”

汤雨冷笑一声，说：“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喜欢我？不忘记约定就表明你还爱着她。”

言初景迟疑一会儿，说：“我不想失约，不想做一个违背诺言的人。”

“没准那个女孩早就忘了，只有你才这么傻。”

“也许会吧，就当我傻。”

两人各自沉默许久，汤雨似有羡慕地说：“那个女孩在最美的年纪遇到你，还被你记得这么深，她很幸运。你嘴上说可以爱上别人，但其实你还深爱着她。至少在你们约定的时间过去之前，你不会爱上别人。我想，你一定要赴约是因为你心里知道你们还有那么一丝丝可能。赴约，在你看来，是过去完不完整的问题，可在我看来，是你选择她还是选择我的问题。你选择赴约，说明你不够爱我。你可以等五年后再做决定，我却不会。”

言初景明白汤雨的话，任何一个女生都不会接受自己无理的要求，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消失去赴一个十年前的约定，多么可笑!

他说：“如果你能在她之前出现，或许会是另一种可能。”

汤雨无奈地摇头，说：“没有如果，一切都是缘分。就算我先出现，那我也只会是另一个穆月，而不是陪你走下去的人。”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的想法。拖了这么久……”

“你总是这么客气。我们都是成年人，久经情场，没那么容易受伤。还要多感谢你能这么坦诚相待，不至于将来酿成大错。”

言初景无比佩服汤雨的镇定自若，这种时候，她还能优雅相对。

两人没有吵架，和平瓦解了一段还未开始的恋爱。

在同一家公司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难免尴尬。有可能成为爱情的友情，一旦摊牌失败，两个人的关系就会一日冰冻千里。

当初的江皓和穆月如此，现今的言初景和汤雨也是如此，不仅他们自己察觉出了巨大变化，就连同事都发现了。

吴兵调侃地说：“这两个人真奇怪！前段时间还卿卿我我地像对恋人，现在却跟仇人似的，见鬼！”

一个月后，汤雨主动申请调往杭州的分公司，不吝牺牲在北京的机会。言初景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汤雨已经走了，他连送别都没来得及。

汤雨给他发了条短信：或许你自己都没意识到还深爱着那个女孩，再给你自己和她一个机会吧。愿你安好。

从此汤雨就在言初景的世界蒸发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

汤雨的话给了言初景很大的鼓励，他先联系到江皓，开门见山地打听穆月的情况。

江皓听到言初景的问题，吃惊地说：“你还没忘记她吗？”

江皓和他的女朋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时间慢慢缝合了他在穆月那遭受的伤痕，另一个合适的女孩走进他的生命，给了他温暖的爱。他仍会偶尔想起岁月里穆月的浅笑，那成了一种波澜不惊的遗憾美。

言初景点点头，说：“哪有那么容易就忘了？”

江皓如实告诉言初景：“我和她联系也不多了，只知道她在一家航空公司当空姐，她男朋友好像在一家国企上班。”

言初景心头一震，问：“她……她有男朋友了？”

“兄弟，你们分手已经快两年了。”

言初景不语，心中兀自惆怅，是啊，已经两年了，早已是沧海桑田。她拥有追求幸福的绝对自由。

江皓接着说：“她男朋友是她的一个学长，记得没错的话，叫李钰。这都是汪娟告诉我的……汪娟还说李钰追了穆月很久，直到她毕业找到工作后才答应的。”

言初景低声说：“她找到自己的幸福就好，找到幸福就好。”

“呃……汪娟还说要是你问起穆月的情况，就让我转告你一句话。我想这也是穆月的意思。”

“什么话？”言初景像是法庭上等待判决书的犯人，忐忑难安。

“她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是让自己不要再去找她的通告。言初景挂断了电话，含着泪微笑，彼此不亏欠，彼此不打扰，走着走着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