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来信 第20章 重逢

大学的第一个寒假，自然是急着回家乡的。

期末考完的第二天，言初景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在车上迷迷糊糊十几个小时，想了许多想做的事情，如见穆月，如同学聚会，如和陈一峰江皓他们一起打球，心里不由得激动欢腾起来。

到了家，妈妈欢喜地跟个小孩子似的，温情的目光一直随着言初景转，他说想喝水，妈妈立马拿出早早洗干净的杯子倒好热水；他在卧室拿出行李箱的生活用品，妈妈就在一旁帮忙。

爸爸向来不爱说话，也不善于用行动表现对言初景的爱，可言初景仍能感到爸爸的愉悦，因为他说话的声音高了许多，像是儿子回来给他增加了底气。

言初景看着爸妈忙里忙外的高兴模样，心想，这个家庭因为自己的到来才重新有了生命；估计自己在北京的时候，这个家冷冷清清的。想到这，他故意大声说话，让厨房里面的爸妈听见自己高亢的声音。

当晚天空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妈妈说：“难得下这么大的雪。幸好你今天回来了，不然可能得晚好几天。”

言初景透过窗户望着外面密密匝匝的雪花，心里像是燃起了一个火盆温暖恬适。外面的城市再繁华如锦，也比不上家乡的一场大雪。

翌日清晨，言初景在熟悉暖和的卧室醒来，推开窗，外面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对面的小超市已经开门了。

爸妈已经上班去了。言初景准备好后，立马出门去找他朝思暮想的人。

雪天路滑，不便骑车，言初景选择了步行。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一路狂奔到穆月的家。远远望见穆月的家一如从前矗立在原地，他喘着粗气咧开嘴笑了。

他仍旧吹了一声嘹亮的长口哨，楼上的窗户没有反应，大门却吱呀地开了，出来一位穿着米色大衣的女生，脸露微笑，身姿婵媛。

两人没有说话，紧紧地抱在一起，这个冬天这场大雪立马燃烧起来了。

松开后，两个人笑个不停。

见言初景穿着一件黑色的大棉袄，脸冻得红通通的。

穆月问：“冷吗？”

言初景将给穆月准备的礼物和日记本交到她手上，说：“不冷。跑得有点热了。”

说着，他扯开棉袄的拉链。

穆月连忙给他拉上，说：“别感冒了。”

“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礼物。”

“喜欢，肯定喜欢。”

两个人进屋了，穆月给言初景戴上一条黄色围巾，说：“这是我织的第一条围巾，戴起来还挺好看的。”

言初景对着镜子里的穆月忠厚地笑了。

长久的异地并没有让他们变得陌生，一见面，往日的回忆便随着眼前人的气息复苏过来，仿若他们只是分开了一天。

两个人出门前往高中校园，学校在白雪皑皑中显得更有诗意和味道。一片白雪，一双璧人，不问世事是否变迁，彼此的手掌温度仍存。

穆月说：“学校好小啊，以前不觉得，现在越看越小。”

言初景说：“因为大学校园太大了。刚去的时候，我还迷路了。对比一下，高中学校就像个袖珍校园。”

再小也不嫌弃，处处风景都是不可磨灭的记忆。

他们走到复读班，见到了汪娟。汪娟比以往瘦了憔悴了严肃了。

穆月问她现在好不好。汪娟说：“现在好不好无所谓，只要六月份我能笑得出来就行。”

言初景劝她不要有太大压力，汪娟只勉强一笑。

两人不敢耽误汪娟太多的时间，祝福了一番准备离开。汪娟突然问：“江皓怎么样了？”

穆月哑然失音，她还在牵挂他。

“他在上海跟着他舅舅学修车。”言初景回答道。

汪娟沉默了片刻，露出笑容，说：“你们要好好的，将来我一定要吃你们的喜酒。”

穆月面露红晕，说：“你加油，我们六月份等你的好消息。”

汪娟回了教室，言初景和穆月离开了学校。

两人去了湖边的公园漫步。湖畔白雪皭皭，像是四条长长的白云围住了一块长方形的蓝天。

言初景说：“这里的雪景真美。《情书》这部电影拍得那么唯美，我觉得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雪。”

“《情书》？”

“一部日本电影。你一定要看看，很好看的一部电影。”

“好。上个学期我看了几部好看的韩国电影，像……”一个小雪球砸中了穆月的背部。

穆月也立刻蹲下来抓起地上的雪，朝言初景扔过去。冲来跑去，躲躲闪闪，无论是用雪球砸对方，还是自己被雪球砸中，两人都是笑容可掬的模样。

玩了一会儿，两人拍净身上的细雪。

穆月说：“我想堆一个雪人。”

言初景力气大、速度快，滚出了最大的雪球。穆月趁他滚雪球的时候踩着他的脚印偷袭，又往他身上砸了几捧雪，欢天喜地。

言初景抱着大雪球放在一个平坦的雪地上，再往上放穆月滚出的小雪球，从旁边捡了三个鹅卵石作为雪人的眼睛和鼻子，一根枯枝作为雪人的嘴巴。

言初景和穆月的手都冻得红通通的，像四只烤猪蹄，却不觉得冷。

穆月摸着雪人的脸蛋，说：“我们给它取什么名字好呢？”

“你说呢？”

穆月想了想，说：“阎王爷！哈哈……”

言初景也笑了，说：“好，它就叫阎王爷。”

他把围巾取下来戴在雪人脖子上，说：“阎王爷肯定冷了。”

这天下午天就放晴了。第二天穆月一个人去公园，发现雪人的头不见了，多半是给哪个淘气的小孩拿走了，下半身也融化了许多。

过了几天再去看的时候，雪人消失得完全无影无踪了。这本是极其正常极其普通的一件事，穆月却对着那块空地惘然若失。

穆月拆开盒子，原来言初景送的礼物是一个紫色沙漏，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条：每分每秒，我都陪在你身边。穆月顺手倒转沙漏，里面的沙粒慢慢往下流动。她无声地笑了，又翻看半年不见的日记本。

*

2010年9月25日 星期六 晴

我和穆月已经相恋一百天了，虽然我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照顾她，但我一定倾尽所有守护我们的爱情。现在还记得向她表白时两人在樟树下坐立不安的样子，也记得高三坐在她后面一起自习的时光，一眨眼，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几个月间的变化太仓促，由不得人来掌握，或许这就是成长吧。

在北京待了二十来天，有时候真的很怀念高中时光，想念我的那群好朋友。如今表面上远离了父母的束缚，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其实一点不比高中自由，反而更觉得拘谨，做什么事情都必须反复瞻前顾后。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柳永的这首词写得真好。

穆月提笔写下：你才十八岁而已，怎么会有“不似少年时”的感慨呢？你可是正当少年。成长就是要学会接受生活中的不顺心。生活不可能按照你理想的模样进行，肯定会有磕磕碰碰啊，我们一起加油。

2010年11月22日 星期一 晴

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将来该干什么，甚至连一个基本目标都没有，真失败。高中的目标是考大学，现在已经考上大学了，该有下一个目标了，我却懵懵懂懂地在大学里荒废我的人生。都说人应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我喜欢读诗，可难道天天读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这是爱好，不能作为理想。我必须尽快挖掘自己的真正兴趣所在，不能再这么不知所谓的活下去了。

穆月提笔写下：以前我们都只顾着应付考试，没有培养什么兴趣，导致现在得过且过。希望你早日找到自己的理想，只要你有这份心，你就比那些浑浑噩噩的人站得更高。

2010年12月15日 星期三 雨

对于雨，我向来是又爱又恨的。连晴几周，我会极度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倾盆大雨，洗去空中污浊的灰尘，也洗去心里的忧愁。

若是下了小雨，我会撑着伞，静静在杳无人迹的操场散步，看毛毛细雨，望灰蒙蒙的天空。这时候我的心里十分安宁，仿佛自己融入了自然，成为一滴无忧无愁的雨水。

希望今天的这场雨不要延续到明天，雨下久了，我容易阴郁，如丝的雨像一张网隔开了过去，网住了未来。

2011年1月1日 星期二 晴

新的一年来了，家家商店都在搞促销活动，这是一个狂欢购物的时代，这是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

回首过去的这一年真的是跌宕起伏，一言难尽。过去的都过去了，不能一直留恋。希望接下来的这一年能够不再迷茫。

穆月忽然觉得写日记的言初景不是她所熟悉的言初景，言初景离她远了。他唠唠叨叨地怀念过去，让穆月心中忧戚。

以前言初景也会在日记本上写自己的悲伤，但这和以往不同，以前是高考前的烦躁，而现在像是多愁善感，更准确地说是一种拼命抓住过去不放手的顽固劲，似乎他不愿长大。

穆月转念想到，言初景一个人出门在外肯定有不顺烦心，在日记本上写忧伤的感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遂不再多想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