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来信 第11章 月考

每次月考成绩出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次市联考也不例外。对于考得好的同学来说，成绩单上的分数就是接下来生活的快乐之源；对于考得不好的同学来说，成绩单上排名的下跌无异于一个灾难。

在越来越接近高考的日子里，这种反应表现地尤为明显。每次月考成绩出来，班主任都会挑几个进步大和退步快的同学谈心，予以鼓励。

这次穆月也在其中。不幸的是，她属于后者，排名较之前落后了许多。与言初景相比更是隔着千山万水。

早读的时候，班主任把成绩单拿到班上来传看，简单地分析了一下上面的数据，无非是按照这个数据，班上多少人能上一本多少人能上二本之类的话。

穆月看到言初景的成绩依旧在前面，而自己的排名退了许多，她咬着下嘴唇，脸也涨红了，失落地转过身，默默地背英语范文去了。

她一面想，其实没有人会关注我这个成绩不起眼的人，一面又觉得如芒在背，好像人人都在指责她这次考砸了。

言初景注意到穆月的失落，安慰她说：“你之前生病了，身体没好全，考砸了也是情有可原，不要难过。”

穆月本想说，你最近因为你爷爷的过世颓靡伤心，也没有考差啊。可没说出口，在心里自我嘲讽，我怎么能和他比呢？他那么聪明那么优秀，你的成绩本来就差。

于是，她只是苦笑着点点头，继续埋头苦读。毕竟像言初景这种成绩优异的学生怎么可能明白成绩一般且起伏不稳的学生的痛苦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几天又是穆月每个月都要经历难受的那几天。卫生巾从书包里漏了出来，她却完全不知道。

直到后面的言初景告诉她掉东西了，穆月往地上一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它堂而皇之地躺在地上，立刻羞得无处容身。

穆月赶紧把它捡起来，塞进书包。可言初景偏偏说：“我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穆月的脸红得像一个红气球，随时都有炸裂的危险，说：“没什么，没什么……”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穆月的脸越来越烫，不知如何回话。幸好张诗君凑上来，说：“你别管行不行？这是我们女生的事。”

言初景略一思索，羞红了脸，忙低下头看书。

中午回到家，穆月发现只有爸爸在家，原来外婆病了，妈妈请假去乡下探望外婆。

爸爸见女儿闷闷不乐，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问她怎么了。穆月骗爸爸说他做的饭菜不好吃。

她没说出真实原因是因为她不想让爸爸妈妈操心。爸爸哈哈一笑，说:“不好吃也没办法，我手艺一向不如你妈。”

穆月勉强笑笑，爸爸又说：“今天是你十七岁生日，你想要什么？”

生日？穆月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摇摇头说：“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下午我要出差，过几天才能回来。你妈妈今天肯定很晚回来。想要什么，趁现在赶紧说，不然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穆月心中一凛，那今天没人陪我过生日了。她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悲伤，笑着说：“我想要一个比我房间里的那个还大的布娃娃。”

“好，没问题，我待会给你买一个。”

傍晚穆月打开门，里面果然摆着一个相当大的布娃娃，上面的价格标签还没剪掉，爸爸真是粗心大意。

以往都是一家三口围着蛋糕庆生，今年只有穆月和一个布娃娃，这更添了她的郁闷之情。

独自匆匆吃了晚饭，穆月立刻赶回教室学习，心里将自己彻底否定，妈妈把我生得这么笨，我就必须比别人多用功。

穆月发现自己桌上多了一本漂亮的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纸条：生日快乐。字很丑，像是故意用左手写的。

她环顾四周，没发现“可疑人物”。虽然无法辨认是谁送的笔记本，她的心里仍甜甜的，一天的苦瓜脸终于有了片刻的笑意。

穆月孜孜不倦地做数学题，如愚公移山迎难而上。言初景点了点她的后背，穆月转过身体，见他手掌上放着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

言初景笑起来很好看，轻声地说：“生日快乐”。

穆月喜出望外：“谢谢。”心里又忍不住疑惑，那桌上的笔记本是谁悄悄送的？

“跟我客气什么。”

说完，言初景走上讲台拿出录音机放听力。作为英语课代表，每逢周一三五他都要在晚自习前放听力书上的听力。今天是周三，自然也是要听听力的。

听到前面的试音部分，全班同学一如从前齐声喊出：“衬衫的价格为九磅十五便士，所以你选择B项，并在试卷上将其标出。”

穆月自然没有闲情逸致跟着录音机里面的人重复这段话。

听力听到一半，班主任把穆月叫到教室外面谈心。

远方的夕阳正缓缓沉落，云霞浮在空中，如锦似梦，黑夜如墨水般一点一丝地浸染白昼。

悲伤的穆月无暇亦无心欣赏如此令人着迷的黄昏，她的心扑通乱跳不止，低眉垂头地等着老师的“判刑”。

班主任开口便问：“穆月啊，你这次怎么考得这么差？”

因为我病了，可是生病能作为借口吗？因为我笨，无法可解。穆月反复想着这两句话，嘴巴却像被胶水粘起来动不了。

班主任又说：“我记得高三以来你的成绩是班里进步最快的。要是你能保持稳定，上二本是没问题的；要是祖坟冒青烟，高考超常发挥，考上一本也有可能。”

穆月心想，进步快是因为坐在言初景前面了，还得多谢你高三上学期调整座位。我不敢奢望一本，能考上二本，我就十分心满意足。

“但你这次考的成绩实在惨不忍睹。怎么回事？要是高考考这样的分数，那就不一定能上二本，到时候只能复读……”

听到“复读”二字，穆月的心像被针扎一样，那肯定是一件特别痛苦特别恐怖的事情。她的眼睛酸酸的。

班主任又安慰：“所以啊，这最后一个月可千万不能放松。成绩起伏是很正常的事，保持好心态才是关键。既要明白你这个排名的意思，也不能太看重这个排名。毕竟高考跟这次考试肯定没关系。懂吗？”

穆月点点头，今天一天之内累积的挫败感在老师的危言耸听和好言相劝中达到了顶点，一颗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

进教室的时候，听力已经听完，快上课了。

从教室后门到座位似乎变得很远很远，穆月走了很长时间，低着头，不出声，害怕有人看到她狼狈不堪的模样。

终于回到座位，像是流浪狗找到了自己的家，穆月立马趴在桌上偷偷地抹眼泪，整张脸红通通的。张诗君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慰她。

江皓问言初景穆月怎么了。

言初景摊手耸眉，表示自己不知道。

穆月哭了一会儿，更加收不住，眼泪直往下掉。她暗自责怪自己不争气，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了。

言初景轻轻点了她的后背，问：“你还好吗？”

穆月没有抬头，也没有转身，只哽咽地回了一句：“我没事。”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怎么会这么伤心？”

压力是层层累积起来的，心里的不痛快不过是借着谈心这个由头迸发出来而已。难过的人怎么肯当众说出自己的伤心事，需要关心的人细心观察。

穆月摇摇头，一声不吭。

张诗君围上来低声说：“考得不好，又被老师谈心，她心里难受。而且月月外婆病了，爸妈都不在家，没人陪她过生日。让她哭一会就好了。”

穆月难为情地擦干眼泪，抬起头，说：“我没事，你们看书吧。”她拿出数学试卷，把做错的题目再重做一遍。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

言初景心不在焉地翻了翻英语试卷，和一峰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了。

上课了，同学们终于都坐下了。他们走来走去的，穆月总以为会被人瞧出自己哭过。

英语老师讲解这次月考的试卷之前，一如既往地说了一句：“其实这次试卷不难，真的不难。”

穆月心里冷笑一声，心想：不难，每次你都说不难，可我就是只考了101分。

以往英语老师讲课的时候，言初景是最积极的，可今晚却安静地出奇。

穆月觉得奇怪，悄悄地撇头看了一眼，原来他不在。

穆月偷偷地问张诗君：“言初景去哪了？”

张诗君神秘兮兮地笑着说：“不知道。”

晚自习结束了，言初景还没回来。穆月又问陈一峰言初景去哪了。

陈一峰也说不知道，还拖着穆月下五子棋。

穆月不愿意，说：“很晚了，我不想玩。”

此时教室里只剩穆月、陈一峰、张诗君、汪娟、江皓五个人了。

陈一峰已经拿出纸笔，说：“你赢了，我就现场画一张《美少女战士》里面的月野兔送给你。”一副不容拒绝的神气。

穆月只能坐下来陪他玩一局，出乎意外地赢了。陈一峰愿赌服输，立刻动笔画月野兔。

穆月说：“明天画吧，先回家。”

陈一峰说：“刚刚说好是现场，怎么能言而无信呢？我画画的时候，你别说话打扰我。”

穆月无法，问：“诗君，汪娟，江皓你们怎么还不回家？”

汪娟说：“……赏月……赏月……”

“为什么不去外面？”

汪娟指着窗外的月亮，装神弄鬼地说：“这个角度好！这个角度好！”

穆月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三人支支吾吾，净说一些胡话，还唱起了周杰伦的《东风破》。

陈一峰画好了，在旁边写下“生日快乐”，递给穆月。

“真好看！谢谢！”

穆月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张诗君拦着她说：“等一会儿。”

“为什么？”

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地离校回家，整个校园静悄悄的。

突然楼梯道蹬蹬蹬的声音破空而来，在空荡的楼里回声嘹亮，显得十分急促和沉重，估计这栋楼的任何一间教室都能听见。穆月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仿佛那声音是为自己而来。

张诗君松了一口气，说：“终于来了，我快撑不住了。”

“什么来了？”穆月好奇地问，实在不知道这群人装神弄鬼搞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