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虞恒还是躺了下去,躺下时他感觉自己应该是躺在一张病床上,忽然想起看急诊的时候那位医生说的话——
“疑似脑震荡病人最好不要走动,避免症状加剧,出去后家属租个病床或者最起码租个轮椅,推着病人去做检查。”
虞恒当时听到这句话,但是他看不见行动不便,没办法自己完成,又因为太难受把这句话忘了。
而谢森纯粹猪油蒙了心,这种时候人命关天的时候还想着威胁他怎么样,不能说脑子有坑,只能说纯粹的没脑子。
虽然业内经纪人欺压小coser的事情屡见不鲜,手握大把资源的经纪人甚至还能潜规则新入行的coser,但虞恒是一位成名已久的coser,本来谢森是潜不动,但谁也没想到虞恒今天倒霉。
这种情况形容成虎落平阳被犬欺,那都是侮辱了狗,谢森分明猪狗不如。
等他生活能自理了,一定要让coser圈没有谢森这个人。
但这都想远了,他面前的关卡是身体问题以及——
前男友。
这位前男友司印戎给他找来一张病床推着他走,想到了他跟经纪人都忘掉的事情。
他感觉到司印戎好像是要推着他去什么地方,但他看不到,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病床晃荡了一会儿停下,他应该是到一个新的位置,这次他听到叫号机叫号的声音。
“请急诊108号到8诊室做检查。”
虞恒推断这里应该是做检查的地方,印象中医生让他做个头颅CT来着,司印戎可能是推他来做检查。
对方一句话都不说,他只能自己猜,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他们虽然已经三年没见,但他相信司印戎依旧是记忆里的样子。
英俊冷漠,话少,有的时候说话很不好听。
司印戎不喜欢表达。
就算是他们从前谈恋爱的时候都很少表达,大多数时候是他嬉皮笑脸去找司印戎,再跟对方撒娇,活跃气氛。
虞恒很少从对方嘴里面听到好话,大多是他赖着对方聊天。
所以他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问。
他闭着眼睛,努力放平思绪。
人在看不见时,注意力就会集中到其他感官上。
此时医院里的人很多,身边人来人往,脚步声十分杂乱,好似有很多身影模糊的人在他身边走动说话,他听得到声音,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同时他闻到了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
正想着,忽然有人推了推他的胳膊,紧跟着他听到司印戎冷漠的声音:“醒着么?”
虞恒:“……醒着。”
这是在确认他的神智是否依旧清醒?
他回答完后感觉司印戎依旧站在他身边,就问:“有什么事吗?”
但司印戎没有回答。
急诊的速度很快,大概又等了几分钟,虞恒听到115号后,就感觉司印戎推着他往前走。
进去后有人说:“拿掉上半身所有的饰品,脱掉上衣换好衣服,在外面等候。”
一双手开始在他头顶上动。
虞恒很尴尬,他今天cos了一位中性美的女吸血鬼亲王,根据设定这位女亲王的服饰繁复又华丽,头饰很多,有的为了立体效果加了铁丝,发际线上还有贴片,拍完后他只来得及脱掉外衣,本想着回到车上再弄那些头饰,但没想到人还没回车上就出事。
他的头发虽然没到长发的地步,但也比普通男生长些,现在估计头上那堆东西还在,乱作一团,应该十分精彩。
他低声说:“我来吧。”
这些东西的摘取是个痛点,头饰设计得形状复杂又薄如蝉翼,一个取不好就会扯掉头发。
但他手刚伸过去就听到司印戎说:“别乱动。”
虞恒人在屋檐下立刻低头,没有继续动。
大概又过片刻,他听到脚步声,有个女生问:“司医生,你不是查完房准备换衣服回家了吗,怎么还在这?”
“有认识的人在这,帮忙照看。”
虞恒抿着嘴唇,没说话。
时隔三年,他们已经成了“认识的人”这样的关系。
“哎呀,这些挺难取掉的吧,我来帮你。”女生走过来,虞恒感觉人就站在他另外一边想帮忙。
但虞恒感觉女生的动作比司印戎差远,一上来就扯疼他,他倒抽一口冷气。
“我来。”司印戎淡淡地说:“他这些东西太麻烦,别人不好取。”
“哦。”女生似乎是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位病人好像还化了装,贴了双眼皮贴。”
提到这个虞恒就问:“化妆会影响检查结果么?”
“那倒不会。”女生回答:“不过双眼皮贴最好拿掉。”
“哦。”
虞恒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自己动手,但想起司印戎刚才说的话又不敢动,而且他也有点不敢自己来,毕竟是眼睛,他现在眼睛就出问题,万一他摘的时候再戳到什么,那就真的是雪上加霜。
思前想后,他只好小声跟司印戎说:“麻烦了。”
司印戎没回答,似乎是在专心解开他头上的饰品。
虞恒更不好意思了,因为他今天头上戴的饰品真的很复杂,让团队的人来拆估计都得拆十分钟。
而且经过刚才的摔倒和一路的颠簸,更不知道缠绕成什么样了。
大概过了很久,司印戎终于把他头上的东西都解开,期间医生等不及了让下一个人先做。
等头上东西都解开后,司印戎低声跟他说:“闭上眼睛,别动。”
之后他感觉到双眼皮贴被人揭下来。
虞恒本身就是双眼皮,但每次为了拍摄效果更加立体,还是会贴双眼皮贴。
等一切都摘完后,虞恒想自己脱衣服,结果又听到司印戎说:“躺着别动。”
他感觉上面穿着的外衣被小心脱下,尽量不挪动他的头,他上半身此时光-裸着,皮肤有种接触到冰冷空气的不适感,可能还起了鸡皮疙瘩,模样一定又狼狈又难看。
但他现在已经变成一种破罐破摔的心态,反正在司印戎面前丢人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不差这一次。
但他心里面有个很小的声音在反驳:你也没有哪次像现在这么狼狈。
虞恒:“……”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一件宽大的粗糙的衣服套在他身上
没过多久他就被推了进去。
这次应该是负责做CT的房间,因为他听到负责做CT的医生说:“是司医生是你呀,你应该清楚注意事项,怎么没有帮这位朋友提前弄好,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司印戎只是简短地说:“忘了,抱歉。”
CT医生没再说什么,他感觉病床又被人推动。
之后就是一两分钟的沉默,CT医生说:“看着没什么事情,病人有什么症状么?”
司印戎:“头晕想吐,双目失明,瞳孔对光无反应。”
“哎呀,那赶紧拿给神内那边看看吧。”
“嗯。”
虞恒听到司印戎应了一声,给他换好衣服,病床又被推动了。
这次不知道要去哪里,他们七拐八弯,走到一个安静很多的地方停下。
片刻后司印戎敲敲门,门内传来一道模糊的声音:“请进。”
虞恒感觉病床慢慢被推进去,有另外一个男声惊讶地问:“司印戎,你这家伙怎么过来了,什么事?”
司印戎:“帮我看这张片子和病例。”
虞恒推断这次来见的应该是位神内医生,只听神内医生嘀咕着:“你自己会看呀,怎么找我……”
“软组织挫伤,硬膜出血约3ml,颅骨内板下可见血肿,这就是轻微的颅内出血伴有急性血肿,这个出血量应该没……”
声音戛然而止,紧跟着就是:“哦,压迫到颅内段视神经了。”
“对光无反应,光感消失,裂隙灯检查眼部无病变和异常。”
虞恒听到对方重复完他的病症后就建议道:“等你好了,去拜拜吧。”
虞恒:“……什么意思?”
“你真的,很倒霉。”
虞恒:“……”
“是这样。” 神内医生解释:“CT上显示颅骨没有骨折,出血量只有3ml,且情况已经稳定不再恶化。这种出血一般就是轻微的急性血肿,头晕恶心一段时间后症状就自行消失了。”
“这么点出血量会在一周内自行吸收,不会影响到日常工作生活。”
“但是你这个出血的位置不太好,造成了视障。”神内医生总结道:“你最近一定是水逆,出门没看黄历,犯太岁了。”
……这是一位医生该说的话?
他怎么觉得对方有点像跳大神的。
“这么点出血量,我建议进行保守治疗,不要手术引流减压,风险大于收益。做两次高压氧舱治疗,吃点谷维素片,可以考虑来一针激-素。”
“行了,挂号单拿来,我给他开药开检查吧。”
“这种程度也不符合住院指征,先回去养着,有事情再来医院。”神内医生安慰他:“放心,头晕恶心的症状一般会在24小时内自行缓解。”
“血肿高峰期过去后,视力也会慢慢恢复。”
虞恒听到这里也忍不住问:“医生,真的会好吗?”
双目一片黑暗时会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无措和恐惧,虞恒虽然之前一直没问,但不代表不担心。
只听那位神内医生笑了笑,旁边传来打印机的声音,“年轻人,不要小看自身的恢复力,强大得超乎你的想象。”
“放心吧,回家好好养着,那点出血在七天内肯定就被吸收,七天只是很短的时间,视神经会慢慢恢复。”
该说不说,他总觉得这位神内医生在靠谱和不靠谱之间徘徊。
但好像经过对方的一通安慰后他就真的不那么着急了,似乎最多一周他的眼睛就能有起色,就当给自己放个假?
神内医生把东西递给司印戎,又说道:“单子开好。”
“对了。”说完虞恒的事情,该神内医生的炮口集中到司印戎身上,“老司这才毕业几年,你退化严重呀,连这种头颅CT的片子和报告都不会看,这么简单的病症都不会写诊疗方案,虽然你是眼科的,但这不应该呀,都是上学时候学过的。”
司印戎也没反驳只简短地说:“谢谢,我先走了。”
虞恒感觉司印戎把他推了出去,但不知道要推到哪里,可能是打针或者做治疗。
又晃动了好一会儿后他感觉病床停下来,司印戎走开几步到旁边跟别人说了些什么,距离有点远,周围声音嘈杂他听不清楚。
紧接着就有另外一个人跟他说:“这位病人,你马上要做高压氧舱治疗,治疗开始后呼吸尽量平缓,不要深呼吸也不要急喘,如果有类似呼吸困难这种不适的感觉,立刻举手示意我。”
虞恒:“好。”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扣在他脸上,听到身边仪器启动的声音。
他尽量平缓正常地呼吸,高压氧舱治疗并不复杂,就是躺在那边呼吸就行。
高压氧气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没味道,有种很淡的酸甜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过了不知道多久,高压氧舱治疗结束了,面罩被人拿走,他又被推着去另外一个地方。
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了领药叫号的声音,叫到他的名字后身边的司印戎起身离开。
对方拿药回来,又把他推去另外一个地方。
虽然他跟司印戎之间情况尴尬,但他实在是对看不见的世界,未知前行的事物有本能的慌张。
他只能厚着脸皮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司印戎冷冰冰地回答:“打针。”
虞恒倒抽一口冷气:“要不要在眼球上打?”
从前司印戎学医的时候跟他说过,有些眼科的疾病要在眼球上打针,他听了之后吓得毛骨悚然,一直祈祷自己不要在眼球上打针。
但这次的事情,他好怕真的在眼球上打。
“不是视网膜病变,不用。”
虞恒大松一口气,觉得只要不是在眼球上打,他都行。
但等病床真的停下后他又想起来,往脑子里面打可能也不太行。
当然幸好也不是往脑子里打,一只手把他右臂的衣服袖子往上卷,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擦在他的胳膊上。
他能感觉到是司印戎的手在做这些事情。
这是一种长久以来形成的熟悉感,他熟悉对方的动作习惯还有气息,熟悉皮肤的触感,那略显粗糙的指纹感让他不用看都知道,是司印戎在做那些事情。
是一种熟悉到骨子里的感觉,他不会认错。
冰凉的消毒结束后,他听到司印戎低声说:“忍着。”
有针-管刺入他的手臂,他咬着嘴唇忍耐,结束后觉得和打疫苗差不多。
打完这一针后,司印戎又推着他离开。
这次走了很长时间,一开始虞恒没好意思问,但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感觉到有点冷时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你要带我去哪?”
司印戎冷漠道:“卖了。”
“哦。”虞恒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忽然就脱口而出:“那记得把我卖个好价钱,给你自己买点好的,再给我爸妈留点。”
这话一说完,他都想打自己一个耳光。
怎么从前调-情时候经常说的话就这么顺口说出来了,也不看看他们现在的关系。
他们都分手三年了,三年!
他还提从前的事情做什么。
从前在一起的时候司印戎的确总说他,还说你这么笨,被卖了怎么办,当时他就是这么回答的,但现在这样说显然不合适。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他没办法收回几分钟前说的话,只能当做无事发生。
反正他现在看不到,完全不知道司印戎的表情,可以厚脸皮。
病床在这个时候已经停下,他听到司印戎说:“人老珠黄,卖不出去好价钱。”
……什么叫人老珠黄,他现在才25,还是圈内有名的coser,颜值和皮肤能扛得住线下各种高分辨相机的拍摄,怎么就人老珠黄。
“你——”
司印戎打断他的话, “上车。”
“上车?”虞恒一下被转移了思绪,“我们这是到停车场了,你要带我去哪?”
司印戎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你想去哪,你觉得有谁能接手现在这样的你?”
“或者你想把叔叔阿姨叫来?”
“不叫他们。”虞恒毫不犹豫地说,“这么点小事,千万别打扰他们。”
他爸没到退休的年纪,还在警局上班,不过早就退居二线,每天宣传一下党风党纪,生活过得无比清闲。
至于他妈则是已经退休,现在每天的生活就是养养花草,打打麻将,不亦乐乎。
他不想因为自己身体上的事情麻烦他们,也怕他们过度担心,毕竟一把年纪,再因为担心出点事情多不好。
至于其他人……
他不是没有朋友,但那种能在他失明的时候照顾他的人一时之间也想不到。
朋友毕竟只是朋友,有自己的事情,而照顾视障人士的工作量可能多到难以想象,他不想刚去的时候对方本着朋友义气收留他,后面看他一直不好嫌弃他。
那样大家都很难看。
“要不然你把我放到康复医院?”虞恒试着提议,“我出钱,行不行?”
司印戎否定:“康复医院不收你这种。”
“那收哪种?”
司印戎没有回答收哪种,只用力把虞恒从病床上扶起来,让他坐在车上,随后关上车门说:“等着。”
隔着车门,虞恒依稀听到病床远去的声音,推测司印戎应该是去还病床了。
过了几分钟,也许是十来分钟,眼睛看不到让他对时间都缺少概念,他正等得有点焦虑时车门又一次被打开,司印戎一言不发地坐在他旁边的位置。
虽然说他会信任司印戎,但是当车子开动后他还是本能地紧张,恐惧未知事物。
“你要带我去哪里?”虞恒问:“不会对我怎么样吧。”
司印戎语气冰冷地说:“不用多想,我只是看在叔叔阿姨的份上对你进行人道主义救援。”
“分手三年,早就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虞恒:“……”
如果他现在说刚才问那个问题是怕被卖,会不会被愤怒的司印戎扔在路边不管了。
虞恒:你怎么把分手三年记得这么牢?
司印戎:呵
一段时间后
虞恒:司印戎,你脸疼吗?
司印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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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拜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