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梦成诗 第21章 彼岸流光

“联盟禁火令取消，经查禁火令是为蓝藻芯片的传播服务的，总指挥Ivy已经取消了该禁令。”

“经过各方审理，九大家族的几位代言人，涉嫌买凶杀人、私自买卖病毒、勾结地球、暗自制作生化武器、扰乱社会公共秩序、商业垄断、阻碍调查等一系列犯罪事实违背了社会秩序，公然对抗联盟法律，只为满足自己私欲，作为新人类的火星联盟绝不姑息，涉案人员流放地球。”

“由于地球人员的积极配合导致联盟损失惨重，Ferdinand总长考虑暂时切断火星对地球的支援行为，并封锁地球的通信，将在两天后具体执行，相应取缔METC，新建立火星监察中心Mars Monitoring Center，简称MMC，原METC工作人员按职能酌情并入现有公务机构，具体职能为对社会资源的垄断行为进行监察，后续职能将会逐一敲定。”

“原防空局总指挥Baron已经向总长陈述错误，并自请调查，USC人员正在调查中。”

“原METC总指挥Gabriel家族因涉嫌多起人命案件，依联盟法律处理，一代家族就此没落。”

“被蓝藻芯片污染的人群也有相应的进展，一些医院伸出了援助之手，定期检查分期治疗，将会在十个疗程之后找回自己的记忆。”

“总长正式在扩大会议上提出了取消职位家族世袭的提案，相关人员正在进一步跟踪最新情况，请继续关注……”

最近一系列大规模的改革让整个联盟都沸腾起来了，民众早已苦财阀久矣。

而转移到为民众发声的媒体也开始大肆发挥光和热，以至于整个联盟欣欣向荣。

凉。

秋易躺在地板上，静静感受着身下的凉意渐渐渗透到全身。就像是一种从外到内的洗礼一般，把所有的情绪都清洗干净，让整个世界只剩下纯净的冰凉，身体只需要承受这种冰凉。他似乎有点理解死亡的意义了，思维的绝对放空，所有的感官都不再发挥作用，连黑暗也不会再出现，拥有的是绝对的空白。

生命真是过于沉重的东西，平添在这空白之上，于是人类就需要为了满足自己而开始思考。本来什么都不需要想，什么都不需要做的。

信息板上的媒体报道还在继续。

后续他不再感兴趣，切了音乐调高了音量。

是地球上古早的一支曲子，本意是赞美生生不息的生命，但他听到的图景却是一批怪物源源不绝地从山体裂缝中爬出来，张牙舞爪，丑陋非常，扑向所有意识体，把所有的生机吞噬殆尽。

像是一种神秘的祭祀仪式。

天空因此也变得黑暗，在广阔的空间里映出硕大的漩涡，乍看像一个凌厉的眼球，而所有被残害的生命都在以一种微光的形式朝那个漩涡旋升而去。于是那只眼球发出了妖异的光，刺眼的黑红色在整个天空之下闪烁，人类世界不再，人类不再，黑暗又重新覆盖了每一个角落。

秋易打了一个寒颤。

玖扬灵回去的时候打开门的一瞬间，声浪以汹涌的气势扑到面前，一波又一波，毫无断绝。这是最近秋易的新爱好，在这个室外空气温度开始上升的时候，秋易开了冷气，只为实现自己的“冻人理论”，直到全身开始微微颤栗的时候才会停下。

已经相当于自虐了，这当然只是玖扬灵的看法。人类有着各种各样的习惯和癖好，没有谁必须按照社会标榜的规则来做。

他走进去，看着客厅里躺着一动不动的人，像一座玉雕，今天倒是自觉，没喝酒。

似乎也是没有机会，因为前几次秋易喝得太多，每次都吐得一塌糊涂，玖扬灵看不过去，在和秋易友好商量之后，把所有的酒一股脑全送给James了。

然后秋易忿忿地说他是‘梁逸舟二号’。

他还刻意去查了这个人，竟然是洛宁的同事，这么说的话，梁逸舟也限制洛宁的酒？

什么，洛宁到底是谁的伴侣？

怎么还多一个人，他有什么资格限制洛宁？

他很想会会这个叫梁逸舟的人，他决定了，之后去接洛宁下班的时候，要好好注意一下这位叫梁逸舟的金发男人。

但是最近MMC开始轮班，好多次见不到那位金发。

无关紧要，现在重要的是眼前的人。

如果没有那还在起伏的胸膛，以及眼球的移动，他大概会以为这个人已经失去意识了。

但即便玖扬灵已经站在了他身边，秋易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他沉浸在一片空白之中，不想醒来。

玖扬灵蹲下身去，一手扶着腰，一手勾了腿弯，把人抱了起来，触手冰凉。玖扬灵无奈地笑了笑。抱着人往卧室走去。

“好冷。”

秋易还是闭着眼睛，头靠着玖扬灵。

玖扬灵知道这句话不是在抱怨，而是带着一丝快感的开心。

“我帮你暖回来。”

“不要，你在扰乱我的进程。”

但最后还是被玖扬灵紧紧抱着，驱散了那股凉意。

*

“测出来了吗？”

实验室里，梁逸舟扫了一眼一旁眉头没散开过的秋易，出言问道。

同时手里也没停下对实验器械的整理，一一清洗。

月白的大褂披在衬衣之外，这是在实验室的标配穿着，脸上的口罩材料很特殊，可以无障碍呼吸的同时隔离掉一些辐射，手上的隔离手套紧贴着皮肤。

此时那只修长的手指捏着一个镜片。

秋易换了镜片上去，等了两分钟，眼睛一直盯着表盘。但是最后显示的结果是：仪器仍然没分析出什么东西，数据没有一点变化。

“这是仪器坏了吗？不对劲，一直没有结果，明明频率线的波动已经这么离谱。”秋易指了指不远处的大屏，显示的曲线波峰清晰上下波动超过正常水平。

即便今天一上午都在尝试，控制变量，相同的实验做了不下五次，还是一样的结果。但秋易的情绪没有半点变化，在他脸上最极端的情绪也就是刚刚的皱眉。

“去休息吧，明天再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好。”秋易也没再纠结，开始整理仪器。

梁逸舟先去了实验室的外间，换了衣服之后眼神瞟过一个亮闪的东西，仔细一看，是秋易的隔间，远远看去，衣架上吊着一个怀表，现在还有这么古董的物件吗。

“还没完吗？”

“已经好了。”秋易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门，擦过梁逸舟直直走向隔间，拿起衣服慢条斯理地扣着。

梁逸舟挺惊奇的，一连几天这人都清清爽爽的，“你最近没喝酒，不错，这是开悟了吗？”

秋易把怀表戴上脖子，随后扣上了最上边的一颗，“对啊，家里有人管，不得不服。”

梁逸舟按下心里的异样。

“旁边开了一家新咖啡馆，味道很不错，里边有一个茶饮叫彼岸流光，一起走吗？”

特别的名字无疑会引起秋易的兴趣，二人一起往外走去。

“茶基是什么？”

“不知道，有人说是陨石茶，有人说是火山岩。”

二人一路从实验室走到MMC的后门，后门这里距离地方比较近，平时他们上下班也是从这个门出入的。

“那是石头做的茶？我不会肾结石吧？”淡淡的语气说着让人担心的事情。

梁逸舟笑了起来，“说了你还真信，当然不是石头，只是形容而已。”

“看起来红色的透亮液体里有丁达尔效应一样的流光照进，那个红色和彼岸花有关。”

“不错，挺有设计感的，那你……”

“那是……”

秋易顺着梁逸舟的目光朝着台阶下看了过去，远远地对望着，那双眼睛。

“走吧。”

玖扬灵看着台阶上的秋易，清瘦挺拔，步履从容地走下台阶，朝自己走过来。一瞬间有些晃神。

“发什么呆，去喝茶吗？”

玖扬灵回过神来，和梁逸舟淡淡点头。

“你们去哪？”

“有彼岸流光的地方。”秋易不知道名字，但有很多表达方法表述出自己想要的内容。

玖扬灵身后靠着的车窗降下来，飘出来一个声音，“彼岸流光是什么？”

季徊标志性的白发飘出半缕。

“茶饮，季长官，一起吧。”

于是最后四人齐齐散步走了一路，坐到了流光咖啡屋的彼岸流光室。

面前一水的彼岸流光。

从进来开始，玖扬灵和纪无忧就在讨论一些案情的东西，秋易时不时在旁边插一句，以做画龙点睛。

梁逸舟却是问起了他当时在地球的事情，因为当时他们四人已经回到火星，但是秋易莫名失踪了一段时间，但是二人没聊起过。

如今算是一个好的时机。

“……地球发生了什么？”

秋易考虑了一会，“就是普通的绑架？挟持？就这一类的，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你也别担心。”

随即喝了一大口，味道浓郁，石榴果汁清甜无比，但是竟然敢叫彼岸。

彼岸花可是有着一等一的象征意味。

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从梁逸舟开始问这个问题，玖扬灵的耳朵就像是分成了两半，一半听着二人的对话，一半和季徊沟通。

“明明这么危险，你到底有没有危险意识？！”

秋易安抚道，“没事啦，当时就想随便出去转一转的，而且没多远。”

梁逸舟气急盯着秋易，眼睛的情绪愈发交错复杂。

玖扬灵余光扫过愈发觉得不对劲，打算做点什么的时候，秋易率先出手，说要再点别的东西。

最后就这么无着无落地揭过，彼此闲聊起来。

“……比起伴侣，更像是朋友吧。”

“伯牙钟子期？”

“可能吧，如果把象征意义提取出来的话。”

人世间的感情有千万种，但分起类来，无外乎浅层的感情和深刻的感情，浅层的只是因为一些外在信息而被吸引，深层的则是由于心灵深处的共振。都说时间会冲淡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感情不复存在，但是那只适用于表层。如果二人的灵魂足够深邃，共鸣之后无论世事变化沧海桑田，彼此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厌氧行动的一些环节被叫停了，没有再继续查下去，比如贩卖毒品的顶头上司。

周旋久在某次季徊去探监的时候说，现在的Ivy很有可能就是她，原名叫希夷，自己也奇怪她怎么摇身一变成了防空局的总指挥。

果然过人生如玩游戏。

越沉醉其中的人越能深刻地感受到游戏的快感，如果旁观的话则会失去一些乐趣，但是也不会毫无快感，而是一种近似于上帝的视角，看着包括自己在内的演员在名为人生的这场游戏里求生。

看着每个人因为游戏而丑态丛生，看着这个游戏的支柱一条条坍塌。

“你觉得自己活够了吗？”

季徊坐在隔离板之外，靠着那张简陋的椅子，全身的重量都瘫了上去。如果是普通民众，就不会有这张椅子，这是监狱对特殊来访人员的特殊对待。

“够了，早就够了，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即便有什么知己也无所谓了，只是在寻求最后一丝温暖而已。”

周旋久坐在隔离板内，双手放在台面上，规规整整地坐着，眼神穿越隔离板从没离开过季徊。

“那为什么还在活着？”

“或许是自己的任何努力都没什么用处的话，就任由生命往前，随波逐流，看能不能淘到一点东西，就像大浪淘沙一样，或许还能找到一丝让人惊喜的事情。”

季徊笑了笑，“能让你这种人惊喜的事情，现在已经少之又少了吧？”

周旋久也笑了，“你不也是吗？”

季徊还是眯着眼睛，“我是什么？”

“和我一样的人。”

季徊仰头大笑起来，头发垂在椅子后一颤一颤，笑声在整个探监区回荡。周旋久满目温柔，像是看出了神。

*

晨光浮起地平线，沉静的蓝色带来神秘的色彩。

房间内的暗调暖光和这丝蓝色交织杂糅在客厅的地板上。

而卧室丝毫不受二者影响，只有交缠的呼吸。

秋易睡觉不怎么安稳，身上一件睡衬，流水般覆在身上，此时侧着身，半边衣服都被蹭了上去，塌着腰，在身体曲线上坠下去一道沟壑，而玖扬灵的手恰好搭在这条沟壑上。

而秋易只是稀里糊涂地随便动了动，嘴里含糊地说了什么，就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的智能系统随着秋易坐起身亮起了微光，床上只有自己。秋易尽情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又一阵失力，任由身体躺了回去。

好舒服。

如果自己上辈子有伴侣的话，一定是被子。

柔软没什么棱角，可以尽情贴合身体，给与身体温暖和保护，那真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秋易几乎要热泪盈眶，原来自己两辈子都在和被子谈恋爱。

就这样睡过去就好了，和被子殉情。

这样似乎有点对不起现在在忙碌准备食物的玖扬灵。

没关系，他一定会理解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

玖扬灵走了进来，声音很轻。

秋易睁开眼睛懒懒看着，身体一动不动。

玖扬灵看着看着就笑出声，他倏然觉得秋易好像一只猫，不想理人的时候就远远坐着，也不看人，有点兴趣的时候屈尊降贵让撸两把。但如果撸炸毛了，就远远跑开，等着人去求和。

笑了片刻和秋易大眼瞪小眼。

因为秋易刚刚也在笑，二人都不知道彼此在笑什么，但有收不住的趋势。

眉眼清明，前路可见。

冰山在消融之时，早已吸收了足够的热量。

人心在变得柔软之时，也早已接收到了足量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