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门上下都是咸鱼 第18章 第十八章

胧苍点了点头，道：“风赤神君言之有理，烦请神君待会儿救我小命。”

风赤负手而立，不作回应。

正同众人布阵的林千音甫一回头，看见二人，独自走了过来，先向风赤行了个礼，道：“灵秀山弟子林千音见过风赤神君，此情此景虽不宜寒暄，但听闻渠崖神鸟现世，甚是高兴。千音见识浅薄，从前只从书中识得一二，今日能亲眼得见神君，实是千音之幸。”

这话风赤十分受用，胧苍只看着他嘴角翘起，勾着眉不住地点头：“如今人境修界女修众多，皆貌若山川灵秀一般风华绝代，本神君能得见此景，才是吾之幸。”

林千音婉然一笑：“神君说笑了。”

说完又对胧苍说道：“胧苍师弟，两年前灵秀山集会之时我曾见过你。”

胧苍点了点头，道：“灵秀山集会之时，我夜归误闯了禁地，是林师姐值守之时放我离开，才让我免受惩处，胧苍记得。”

林千音道：“你那时还是一个孩子一般，如今不止长高了许多，心性也稳重了许多。你修行年月并不久，你可知道我师父为何非要你来做这阵眼？”

胧苍轻笑一声，道：“是，我修为不高，今日若是成功，将死魂尽数扑杀，死了我一个，得十方安宁，再划算不过。就算不成，也只是死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他山弟子，怎么说来都是极为合算之选。”

林千音道：“今日你若不来，也会有人进此阵中。只是你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若你后悔了，我可以去求师父，让你走。”

胧苍看着林千音，半晌不做声，久到风赤以为他真的后悔了，这才道：“不，我并无悔怨。”

林千音微微抬头，也看着胧苍。

胧苍像是这时才有了倾诉的**，说道：“只是，无论我是一个低阶修士，还是能以一敌众的神，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应该有我自己选择的权利，而不是被当做祭品，被世俗的大义推向祭坛。”

林千音道：“我师父行事向来说一不二，将你置于危险之地，此事确是我们之过，我代灵秀山向你告歉。不过今日七曜山和灵秀山齐聚于此，又有风赤神君相助，定不会让你有所损伤。”

林千音面上云淡风轻，不笑的时候身形模样和落千尘没什么两样，但是说话行事倒比落千尘玲珑得多。

岳襄前来，道：“师姐，时辰到了。”

林千音点了点头，看向胧苍，做了个请的姿势。

风赤道：“走吧。”

不远处肖雪月也得知阵已布好，三两步走了过来，喊道：“苍苍。”

胧苍看着忧愁的情绪布满她的脸，仿佛自己现在只要说一个“不”字，她便会立刻带着自己走。

胧苍站得规规矩矩，云淡风轻地说道：“师姐，放心吧，有风赤神君在，我不会有事的。”

肖雪月对着风赤，俯身拱手道：“有劳。”

风赤起手一抬，隔空将肖雪月俯下的身子捞了起来，不做声地将肖雪月的脸仔细瞧了一遍，转身勾住胧苍的肩膀，道：“走吧，小崽子，吾护你这一遭，该给吾什么报酬，现在便可以开始想了。”

胧苍被他半拖半拽地往阵中走，一时间没挣得开，骂骂咧咧地喊道：“你松开！我自己会走啊！”

胧苍方才在阵中盘腿而坐，便听得四处有风瑟瑟穿林而来，伴随着无边的呼号，如同远处无数人声嘶力竭的叫喊，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即墨青道：“来了。”

“起阵。”落千尘站在高处说道。

灵秀山众人结印为灯，将八方奔涌而来的死魂往法阵中引去。

死魂四窜入阵，烛花炸裂声此起彼伏，胧苍抬头望着被黑暗吞噬的天穹，突然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传来，胧苍瞬间觉得六感离体，只觉得耳边有一千根银针碰撞噌噌作响，眼前五色杂陈，分不清虚实。

胧苍捏了个静心诀，稍微看清了眼前的状况，法阵中黑雾层层叠叠，死魂乱窜，正如翻涌的江海一般向胧苍袭来，只是被风赤的灵力阻隔，尚无法靠近自己。

胧苍这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对，这根本不是八方隐灵阵！”胧苍道：“八方隐灵阵是为渡魂，此阵是为了.......”

风赤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截杀。”

这是......诛仙阵！

诛仙阵与八方隐灵阵大同小异，唯一的差异便是要以血混朱砂做基。八方隐灵阵乃是以平和之法渡化魂灵，而诛仙阵乃是极凶之阵，非生灵入阵，会在阵中**，除非灰飞烟灭，不得解阵。

生灵入阵，虽不受法阵影响，但除非解阵，也无法出来。如今死魂全数往法阵中奔去，以胧苍的修为根本无法抵御死魂的侵袭，即使有风赤在，也难以一敌众。稍不注意便会......

“苍苍！”

胧苍觉得自己的灵脉正在被千万只蚂蚁碾过，脑中无数声音嘈杂交织。胧苍在那混沌中捕捉到一声紧张的喊声，是师姐在叫自己......

胧苍强撑着意识，喉咙里挤出一句：“师姐......”

风赤半化作神鸟模样，展露出一双翅膀，用流金的羽翼护住胧苍，胧苍垂着头，只听见他沉声道：“小崽子，撑住，别死在这儿。”

那侵袭而来的死魂被风赤挡了个七七八八，胧苍顿时觉得好受了些。

可胧苍仍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一股力量在无序地冲撞，将自己的意识搅得七荤八素，几乎无法操控灵力。

风赤道：“活人尚且不惧，还会怕这些死物不成？”

胧苍咬紧了牙，一手撑着司羽剑让自己不倒下，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怕？怎么可能！”

法阵外，结界中。

众人看着死魂呼啸着盘旋在法阵中，将胧苍团团裹住，就连风赤翅膀上的金光都半点透不出来。

怪异的声音冲天而起，如同数十万人在耳边哭喊悲号。那些死魂不一会儿便飞散成烟，但仍有无数死魂自四面八方入阵。

“这是......诛仙阵！”肖雪月不可置信地看了落千尘一眼，“灵秀山君，你竟用诛仙阵！”

落千尘只是站在高处，远远望着法阵中的变化，没有看肖雪月一眼。

岳襄道：“摘星女！成败在此一举，只要过了今夜，便能将元清山逃逸的死魂尽数解决。”

肖雪月怒道：“苍生的命是命，胧苍的命便不是命了吗！十方境的生灵是生灵，我樽前山弟子便不是了吗！”

肖雪月说完，头也不回地往结界外走去。

她反手一挥，“铛——”的一声响，明音琴破空而鸣，化作一只白羽鹓鸟，盘旋在诛仙阵四周，将还在无序奔来的死魂阻隔在外。

那鹓鸟乃是明音琴所化，肖雪月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其中，死魂一触到鹓鸟，便被燃成灰齑。

只是灵力一旦变弱，便又有死魂奔入法阵中。肖雪月索性盘腿而坐，双手结印，将灵力渡至明音琴中。

“雪月！不可！”即墨青惊呼道。

即墨青转身看向落千尘，喊道：“灵秀山君！”

岳襄站在结界中，道：“青阳君，你应该知道，此阵一经启动，若非引来的死魂全部灰飞烟灭，否则无论如何都无法破阵。”

即墨青大步朝肖雪月走去，捏住她的手腕，沉声道：“雪月，住手。”

肖雪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即墨青谁也劝不动，摇了摇头，一掌拍上肖雪月的肩膀，将自身灵力渡给她。

岳襄见此，急道：“摘星女，青阳君，既有法阵，不必再多此一举。”

法阵中，鹓鸟阵阻隔了半数死魂，风赤的羽翼如同第二道坚墙，让胧苍好受了许多。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脑海中纷杂的声音摒除了一些，才道了一声：“多谢。”

风赤看着他的背影，道：“凝神屏息，你体内灵力十分混乱，需得静心归神，让灵力归于灵脉之中。”

胧苍盘腿而坐，听从风赤所言，努力让灵力在体内运转，此法果然可行，胧苍只觉四周的喧嚣渐行渐远，身体中那股无序的力量逐渐平静了下来，他眨眼之间，忽然看见一棵树出现在眼前。

那棵树极其高大，树干高耸通天，树冠一望无边。胧苍就站在树下，被一片阴影笼罩在黑暗中。

这是......幻境？

胧苍迷蒙的眼睛逐渐清明，嘀咕道：“这是......什么地方？”

一道长鸣从树冠之上传来，胧苍抬头一望，只见一双透着光亮的翅膀穿下树冠，又往天上飞去，四片极长的尾羽扫过树冠，刮下一大片树叶。

胧苍浑身动弹不得，睁大了眼望着天。

那是——炽凰！而它的尾羽扫过之处冒出一道火光，跟随着炽凰的身影在树冠之上翻滚着，所过之处一片焦黑，不一会儿便将那遮天的树冠烧出一个又一个大洞，天光从洞中洒下来，胧苍这才看见，脚下满地皆是盛放的鲜花。

《四境要闻录》中有记载，十方初开之时，太古生歧树，育有二神鸟。其一金翅化光，四尾双心，是曰炽凰，其二天火护体，四足二犄，是曰烛龙。

跟着炽凰的那道火光，不正是烛龙么！

胧苍有些迷惑，炽凰和烛龙本是水火不容，为何他们此时竟如同在嬉戏玩闹一般？

那树冠之上打滚的烛龙似乎发现了胧苍，一道烈火从它口中喷出，化作火雨从天而降，胧苍心道不好，伸手掩面而挡，再睁眼时却见天地变色，眼前又化作一片虚无。

他被无数翻涌的死魂包裹着全身。

又是死魂。

这些烦人的东西一直阴魂不散地缠着自己，究竟是为什么。

无数死魂无序的呼啸声在胧苍耳边叫嚣着，仿佛烈风一般，化作刀刃，一刀一刀划破耳朵，穿心而去。

胧苍被这声音搅得肺腑中一阵混沌，好似有什么要冲破灵脉喷涌而出，难受得喉咙中发出一声嘶吼：“够了。”

风赤道：“你说什么？”

胧苍睁开眼，又吼了一声：“够了。”

“什么？”风赤道。

胧苍左眼瞳中一缕红光一闪而过，只一瞬间，风赤感觉自己全身的羽毛都炸了开来，一种狂烈的压迫感至头顶蔓延至脚底。

那法阵中的死魂忽然停下了窜动，一时间全悬在了空中，又缓缓聚成一团，从中间裂开一条缝，竟像是一只睁开的眼。

那眼睛睁了又闭，不过片刻而已，法阵中的死魂便全数化成了齑粉，那些未入法阵的死魂竟也自行散作了尘烟，不再进入法阵中。

漫山的呼啸声就这么平息了下来。

肖雪月猛地吐出一口血，再也支撑不住，鹓鸟飞回她的身边，盘旋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