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赤一捞,那块黑玉却突然消失,只捞了个空,手一拿开,苦鸣玉又出现在肖雪月的手中。定睛一看,那掌中物竟然只是一个幻影。
见到这东西,胧苍也是一脸惊奇。传闻炽凰有两颗心,一颗血肉心,一颗荧石心。烛龙焚万山后,炽凰为熄那绵延万里的山火,自剖荧石心作引,引雷鸣瀑雨绵延九日,终让那万山焦土春回大地,自那以后荧石心变成一块黑玉。那九日里,十方飞禽悲鸣,于是世又称那离体荧石心作苦鸣玉。
这苦鸣玉,就连在《四境要闻录》中,也只寥寥数语带过,而此物的形色更是无从得知。而风赤一眼就认出此物,师姐手中虽只是一个幻影,风赤却不疑真伪,想来师父是真有此物。胧苍暗自感叹,师父究竟藏了多少宝贝!
风赤道:“给我!”
说着轻身跳上石桌,胧苍见势不好,赶忙掏出司羽剑,横在石桌中间,风赤眼睛也不眨一下,挥出指尖弹了一下司羽剑的剑尖,胧苍只觉灵脉也是一颤,被震得仰倒在地,司羽剑也脱了手。
“啊!”胧苍痛得闷哼一声。
梵古哈了一口气,风赤往后退了半步。胧苍随即被肖雪月从雪地里拉了起来。她并未起身,只反手收起手中幻影,又抬起另一手,便将胧苍稳稳地扶了起来。胧苍识相地站到肖雪月身后,紧紧地握着司羽剑的剑柄。
风赤压根没看他,也未再靠近肖雪月,只踮着脚踩在石桌上,直直地盯着肖雪月,金色的眼眸中灵力愈甚。
追问道:“苦鸣玉,如何得来?”
他面色不善,仿佛若是回答不满意,便要先吞了樽前山活物,再掀翻永幽居,夷平极北之地。
肖雪月毫不畏惧,看着手中幻影消散又重现,道:“苦鸣玉。合仙一战之时,炽凰交予我师父。”
胧苍分明察觉到,听到炽凰的名号,风赤眼中的金光弱了几分。
肖雪月继续说道:“司羽剑与你灵力相连,而苦鸣玉可以助你断开灵力的连接,重获自由。”
风赤嗤笑道:“苦鸣玉天上地下,只此一枚。如此珍贵之物,凡人可不会好心要送给本神君吧?”
“自然是有条件。”肖雪月道:“借你天生神力,为我樽前山所用,助人境修复元清山禁制,事成之后,苦鸣玉归你,你可得自由。如何?”
风赤缓缓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又往回退了一步,踩到石凳上,指了指立在肖雪月身后的梵古,道:“你们便是如此,逼着梵古那个没用的东西也留在这儿任由你们使唤的?”
肖雪月面色不改,道:“樽前山从不逼迫他人做事。”
风赤大笑,任由血红的纹路从瞳仁中蔓延开来,爬满眉心眼角,他笑得痴狂,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胧苍不由得将司羽剑握得更紧了。
风赤笑眼如靥,看了一眼胧苍,眼神游移,又看向肖雪月手中幻影,意味不明地说道:“你们这些无知凡人,几千年来还真是从未有过长进,蚍蜉撼树,其勇可嘉。”
随即敛了笑容,面沉如水,道:“就依你所言,但吾不帮凡人,吾只助你成事。事了之后,吾要荧石心。”
肖雪月起身,双手合在胸前,行了一个规整的拜礼,道:“一言为定,樽前山决不食言。”
胧苍站在肖雪月身后,也跟着她,端正地行了个礼。
风赤嗤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太耐烦地念道:“俗人。”
“吾与炽凰那满心仁义空有神力却愚蠢至极的笨鸟可不同,就算是人境千万人跪着来求我,不帮就是不帮。况且人境的麻烦事万万千千,永无休止,千年前的那场纷争还没让你们明白吗?炽凰已经因为自己的愚昧死了,你们这些后来者的挣扎又有何意义?”
风赤说着又转过头来说道,“只是凭你和玄姬有那么三分像,吾乐意助你。凡人的死活,可与我无关。”
胧苍道:“炽凰只是千年未现,怎么可能死了!她可是天神,天神陨落,十方境内不可能毫无征兆。”
“哈哈哈哈哈!”风赤大笑道:“千年未现,若是没死,又去了哪里呢?天神可不会和吾等地上的鸟兽一般,被你手中那等凡器收去真身。其实你们心中有数,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肖雪月道:“十方境受炽凰灵脉庇护,我等后辈受炽凰的恩泽,自该守住这方天地。若是地海翻覆,烛龙卷土重来,十方境内的生灵都难得幸免。无论炽凰在哪,十方灵修都不会放弃。风赤,即使你有不死不灭的神魂,却仍是十方境土的生灵,至少应对这方天地心存敬畏。”
胧苍一脸崇拜地偏着头望着肖雪月的侧脸,听她道出这番话,使劲地点了点头,又目光炯炯地盯着风赤。
风赤只撇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嘴张得老大,懒懒地说道:“顽固不化。本神君累了。”
说完化成一阵轻烟,散入司羽剑之中。剑身金光一闪,又恢复原本的模样。
胧苍将司羽剑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端详着剑身上诡谲的纹路,却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便一边将其收入鞘中,一边问道:“师姐,眼下我们要如何打算?”
肖雪月没有回答,胧苍抬头一望,才见肖雪月也神色不明地盯着司羽剑,感受到他的目光,这才道:“去七曜山,青阳君有难。”
即墨青有难?虽然胧苍并不喜欢这人,但甫一听见这消息,也是有些惊讶。青阳君是十方境公认的天资最佳,修行最刻苦的剑修。十方境内能伤他的人寥寥无几,就算是再碰上南遗镇那样的状况,对他来说想要全身而退也算不得难。
况且若只是小打小闹,受了点伤,对即墨青来说,根本算不上“有难”。若真是“有难”到向久不出山的师姐求救的地步,必然是陷入了难以脱困的境地。
梵古日行九万里,一路南下,沿途千山万树匿于云海,百川生于有灵之地,汇于万灵生息之处,又奔流而去,永不止息。
肖雪月似乎十分疲累,虽然面上不显,但胧苍听出她说话时气息隐隐有些虚浮,三言两语将七曜山的状况告诉了胧苍后便入定去了。
据师姐所言,七曜山脚下竟也有一个隐秘的禁制,与昨日误入之地十分相似,山色险恶,四处无路。即墨青一行人为寻戚百里,进入了那禁制,在其中徘徊许久,循着些微光亮进入了一个法阵中,而那阵中也有一团莲花状的黑雾。几人不敢轻举妄动,本想先行折返,向七曜山君禀告其中状况,再做打算。
不想那法阵有进无出,其中一人不知怎的惊动了那莲雾阵眼,霎时黑雾如夜奔袭而来,四周光亮也全然不见。这地方众人灵力使不出来,即墨青当机立断,就地列阵,造了个小小的洗尘结界,将几人围在其中,堪堪挡住黑雾袭来,但也暂时无计脱身。
那黑雾毫无退散的态势,氤氲在结界周围,四周死寂无声,如同遁入虚空一般。几人已经在其中僵持数个时辰之久,仍不得办法。
胧苍半躺在梵古羽背之上,眺望着四周翻涌的云海,梵古所过之处,层云被吹乱,云鹰惊啸而过,又飞入云海间。
烈风卷云入耳,胧苍躺得十分舒服,似有卧在云端之感。无意识地薅了一把手上触感极好的绵云,手一握却似乎沾上了什么东西,胧苍睁眼一看,手上半握着的分明是——梵古的羽毛!那羽毛原本光华笼罩握在手中瞬时失去了光华。梵古一口气吹得前方层云滚滚四散,前方光亮隐隐若现。胧苍心虚地将那绯红的羽毛塞进怀中,遥遥望向西南前方。
梵古借道东边,那西南前方正是元清山禁制所在之地。禁制天柱冲天而起,天柱上的符文沐浴在炽阳光华之下,粼粼闪着微光。
胧苍瞧了片刻,收回了目光,回头一望,却看见肖雪月也在望着那道光柱。
胧苍三两步跑到肖雪月身边坐下,指了指元清山方向,道:“今日倒无异状。”
肖雪月叹了一口气,道:“只是不知道这般一派安好的景象还能持续多久。”
那道禁制保了十方境千年安稳,写满符文的光柱被无数次加固修补,却仍无法做到坚不可摧。那道光柱既是十方境的一道平安符,却同时也是刺入十方境的一把剑,一旦拔出,必得如剜心一般血流成河,创口难堵。但若是不拔掉,只要它存在一天,十方境就一天不得安宁。
胧苍斜靠在肖雪月肩头,道:“师姐放心,总会有那么一天。”
肖雪月收回目光,轻轻往胧苍那边靠了靠,道:“是啊,总会有那么一天。”
总会有那么一天,只是现如今十方境的万千灵修还需要一些时间,或许是自己还需要一些时间。胧苍想着,总会有那么一天,能让师姐再无忧愁。
梵古穿云而过,不远处七曜山青翠的峰峦便映入眼帘。梵古如流火一般坠入重山交叠处一片青林之中,此林中雾气颇深,入眼之处只朦胧青绿,胧苍竟觉有些吐息不畅。
“此雾有毒,凝神,屏息。”肖雪月道。
胧苍赶紧照做,紧紧跟在肖雪月身后,站在梵古脚下。可不知为何,梵古停在原地,不愿再往前一步。
胧苍道:“这下该往何处走?”
还未等得肖雪月回答,胧苍边听道耳边那道声音响起:“岸……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