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她在我面前流露出虚弱的模样时,似有蝴蝶在我的心中涌动。
咳血的时候,新月般的眉会微微蹙起,血液呛动气管,脸颊到耳根之间一片绯红,口唇溢出血迹,在办公室昏暗的光线中,如同隐没红贝中染血的珍珠。
她这痛苦的模样氤氲着缱绻的忧伤与迷离,眼角微微泛红,美丽翩然的眼睫被生理泪水润湿轻垂,然而那抹虚弱转瞬便被隐藏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洞的茫然,像是对世间万物都已失去了兴致 ,沉浸在自己孤独而又哀伤的世界里。
每次看到这幅场景,我都需要迅速平复自己的呼吸,免得自己因为兴奋和野欲而露出纰漏,绝对不能暴露,对方是强大的异能者。
受伤的野兽才分外危险,我得忍耐,忍耐那一击毙命的时刻到来。
港口Mafia的首领,是狼群的头领,在带着我们前行时,又有多少双眼紧紧盯着她,等待她露出破绽,将她的喉咙咬断,吞咽咀嚼她的血肉?
我深爱着她在我面前展露着虚弱的一面,这是其他人没有的,名为「信任」带来的权利,这种苦苦挣扎不愿被人窥探软弱一面的样子,让我感到无比兴奋,我期待着,期待着——看见她彻底溃败的模样。
她的视线液体般把我溺毙,我衣兜内的糖果们如同有生命一样运动:那是她的命,她亲手递交给我的命。
这个事实硌动心脏,畅快,真的太畅快了。
「信任」真是一个可怕到让我恐慌的事物,竟让如此强大的异能者甘心把性命交付于我这样的普通人之手,我深谙这种力量的可怕,所以从不交付与人。
「黑川君,麻烦你把药递给我。」
殷红顺着在她的嘴角蔓延到下颚,虚弱的就像一只……不需要我多用力气就可以握碎的蝶。
我把糖果模样的药从衣兜内掏出,递给过去,做这个动作时,我能感受到自己的指尖在颤抖。
她的命在我手中。
「你是在担心我?不必如此。」
那声音含着笑。
我低下头,握紧双拳:「我知道您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摆脱实验的副作用了,但是……」
不,我心说:你永远无法摆脱,你会死于背叛,死于我手,然后永远属于我。
而我会获得胜利的桂冠,将你堪称艺术品的死亡收藏在我的丰功伟绩中,连带着我无望的爱——那是普通人和异能者之间的天堑,我知晓你注定不能活着属于我。
没关系,我会用你的死亡来弥补我们之间的差距,我走不上去,但你可以走下来。
我挤出震颤的声音,「您真的很伟大,即使在那间被先代掩埋的实验室里遭受过那样绝望的实验,却依然愿意带领我们离开黑暗的地处。」
说这样的话是绝对的僭越,然而我清楚她不会处罚我,因为我是她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毕竟谁会想到自己救下的忠心耿耿的狗会反咬主人一口?
我心想:真是无聊而天真的想法,你凭什么觉得让一个人向善那么简单?
即使这样的想法让这个人救赎了我。
我想起第一次接触她的时候。
虽然我已经身居高位,却依然是个普通人,因此当我中了埋伏后,即使机关算尽,依然要被敌方赶来支援的异能者杀死。本以为自己即将带着不甘赴死,然而她却把我从战场上,从死神的镰刀下拖走,明明当时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却依然救了我。
「你是普通人?」
「……对,BOSS。」
普通人就老老实实给我退下。
那是她某次遭受异能者刺客袭击时,对想要守卫她的普通人部下说的话。
我听见那些守卫茶余饭后谈论这个话题,他们的语气里充满感动。感到好笑:那不过是上位者的怜悯和轻视罢了。
所以,我想她也会这样对我说,然而:
「普通人走到这个位置,你真了不起。」
「……」
啊,意料之外的话语。
「……您不觉得普通人碍事吗?」
「嗯……?嗯?不,怎么会,人的价值怎么可能只用异能去衡量,何况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头脑的才能、身体素质的不同,普通人可未必比异能者弱。只不过在黑.帮里,异能者分外吃香罢了。」
「所以你很了不起。」
那…
「但是不代表部下在面对子弹无效的异能者依然傻站着射击不撤退,然后白白送死,就能彰显出普通人比异能者强……他们应该珍视自己的生命。」
我曾以为自己可以依靠这个人摆脱黑暗的泥沼,然而掠夺和侵占像本能一样在我的血管中涌动。
是我错了,不,是她错了。
首领,身为异能者的你,其实永远都无法理解我的感受。
……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太宰治呢?就因为那个人的异能可以减缓你的痛苦吗?
我也可以做到,我会带你远离喧嚣,给你最终的安宁。
我能以普通人的身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是如同本能一样的伪装技巧,那是我在贫民窟里为了活下来而激发的「才能」。
我自信:无人能看透。
***
“织田作,你得离开了。”
悠扬的乐曲停止,小提琴的弓像是芭蕾舞者在空中起跳旋转一样在她的手腕间飞速旋转,划出一道道金色的弧线。
那金色的弧线停滞下来,沈庭榆用弓尖轻敲自己腰间的通讯,发出「哒、哒」的声响,她露出了运筹帷幄的笑容,“记得带上面具。”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硅.胶面具戴上,又将假发从后腰出解下套上,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黑发男人。
“多保重。”
沈庭榆耸耸肩,织田作转头对着神色各异的昔日友人们道:“现在不是合适的谈话时机,下次再见。”
他停顿几秒,补充道:“希望下次见面,我们三个可以像往常一样在Lupin里一起喝酒。”
坂口安吾因为这样的话而凝滞了,「太宰治」眨眨眼,然而不等他们反应,织田作之助已经身手利落的翻过椅子,消失在视野里。
随着他的离开,帐篷内的空气重新开始流淌。
坂口安吾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沈庭榆所说的「黄金鸟理论」在他脑海中回荡,他扭头回望台上的女人,迟疑的想:这个理论,其中指代「守卫黄金鸟的人」,是不是原本并不是横滨这处地点,而是一个具体的人呢?
“你为什么行动这么急切。”坂口安吾蹙眉问,光线下的女人侧目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传输完【沈庭榆】她还要在1116号那从头开始,于此同时还要回家上大学。现在她能这么“悠闲”的在这待着还得感激其他的世界很安定,不然还得去修bug。
她想下班。
沈庭榆,身为管理局的合作伙伴,忙的事情不是一星半点,再加上性格因素,堪称打工皇帝。不然她为什么让系统去升级,只有处理器升级才能提高工作效率。
当然,这就没法和坂口安吾解释了,于是她转移话题,“看来,你已经有所意动了。”
如果能够让和平真正到来,坂口安吾甘愿奉献自己的一切,乃至性命,但是他作为阅历丰富的情报人员,所见闻的事物远超常人所想。
他见过太多组织的兴衰荣辱,清楚心怀理想的人走向万劫不复的扭曲道路后能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如果一个人说,他要毁灭世界,坂口安吾只会叹息的想:工作又增多了。
但是如果一个人说:他要建立理想的世界。
坂口安吾觉得,那才是真的棘手了。
比如费奥多尔。
坂口安吾看着眼前的女人,“沈庭榆,横滨赞同你理念的人并不会是多数。”镜片下的目光犀利起来,“港口Mafia和武装侦探社、乃至其他政府机构都不同,血腥暴力在那里是常态,而你一旦失去「威压」,组织就会失控。”
青年沉稳的声音如同一道利刃一般,雪白灿亮。
“随着你的改变,暴乱和反叛将会如影随形,直到一切稳定。”金绿色的眼瞳里是评估和审视,“这条路绝无可能不流血,但是,为了「理想」而杀人的人,最终几乎是无一例外的会走向「谁都可杀」的地处。”
“我没有信心能够确保,你、我,又或是其他认同这个理念的人,能够一直走在正确的路上。”
放在身侧的拳头微微握紧,坂口安吾低头,他能感受到自己的仿徨和紧张。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他惊讶的扭头,「太宰治」没有看他,只是无赖的看着沈庭榆:“那个那个,请问我是被完全排除在外了吗?”
他鼓了鼓嘴,“欸,难道我被孤立了?不要不要,这么有趣的事情让我也参与嘛。”
坂口安吾抿起唇,那沉重而压在心头的忧虑仿佛被拍散。
呵呵。
沈庭榆冷笑一声,“有的你忙的,放心吧。”
「太宰治」看着她那带点微妙恶意的笑,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瞳孔放大,“等等等等,事先说好我绝对不可能全天工作——”
突然间,地面摇晃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像勺子搅拌咖啡一样在摇动大地,于此同时,手机的铃声从沈庭榆腰间响起。
坂口安吾酿跄一下,他稳住身形,面色沉静的开口:“是敌袭。”
他看着舞台上完全不惊讶的女人,果然这也在她预料之中。
沈庭榆悠闲拨通腰间的通讯,里面传来焦急的声响
「BOSS!!袭击者出现了!但、但是……」
沈庭榆轻笑一声,“有很多迷惑选项,对吧?”,她瞥了一眼满脸写着「绝对不要让我接手啊」的「太宰治」“不用管,都是假的,福泽先生现在怎么样?”
通讯那边的声音停顿几秒,接着道「福泽先生……他不知道为什么昏迷不醒,与谢野小姐也没有办法。」
辛苦了,社长。
沈庭榆微微叹气,走下表演的舞台,向坂口安吾和「太宰治」的方向靠拢,“知道了……咳、咳”,她握紧手机,偏过头捂嘴难以抑制的咳嗽了几声,坂口安吾怔住:他看见血从她的唇角溢出。
通讯对面的声音变得慌乱,「您又……,您在哪里?我、我去给您拿药!」
真可爱。
黑沉的眼睛幽幽的注视着发亮的手机屏幕,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然夹杂在那其中,像是一把手术刀精准的剥开对面的人的肚皮,好叫他流出心肝内脏来。
坂口安吾看见沈庭榆露出了仿佛看见什么有趣的事物般的神情,她幽幽开口,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啊,我在马戏团帐篷里,辛苦你了,黑川君,我最信·任的部下。”
「我马上过去!」
通讯被沈庭榆挂断,手背随意的抹去嘴角的血迹,「太宰治」露出感慨的神情:“还真是预料不到呢,这位黑川君明明真情实意的爱慕你,却依然选择了背叛啊。”
沈庭榆呻吟片刻,握着琴弓的手不安分的轻敲地面,眼神漫游:“啊,爱不爱这种东西,与野心和追求相比不值一提,再说那也算‘爱’的话实在侮辱这个词了。”
「太宰治」无奈的叹口气,“明明是你刻意引导的结果啦,现在却一副厌烦的模样。”
他抱紧双臂,退后一步,面露惊恐:“难道说你其实是那种得到了就不珍惜的感情骗子吗!果然纯爱是骗人的表象吧!”
坂口安吾瞪大眼,显然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哑谜,不过有一件事情他可以知悉:那就是通讯对面的人,是港口黑手党的叛徒。
沈庭榆轻笑一声,“再开这样的玩笑,我就把你扒光了挂在路灯上,让织田作之助在你旁边吃咖喱。”她一指身边的坂口安吾,“他负责拍照,随身携带这个照片。”
坂口安吾婉拒该提议,“太丢脸了,容我拒绝。”
“欸!?难道你很想看我的**吗!还要拍照!糟糕,你已经精神出——好痛!”
提琴击打「太宰治」的后脑,发出清脆的“咚”响,那一下砸的结结实实,「太宰治」呲牙咧嘴的抱住头,就地蹲下就开始打滚。
在坂口安吾“……”的目光下,沈庭榆狞笑着开口“总之,没什么可担心了对吧?”
坂口安吾闭上眼,很想说自己真的不信任、不,甚至不认识这个地上撒泼的男人,然而最后也只是开口“这次谈话回去后,哪怕只是形式上,上头为避免我和港.黑私下联合,也会加重对我的观察。”
“还有就是,即使种田长官的一些决策和理念我并不赞同……”
沈庭榆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他你随意,至于我们怎么联系……”
嘴角勾起一抹深意,“你吃糖吗?”
***
马戏团帐篷位于游乐园临近边界的地方,坂口安吾无语的翻过围栏,底下负责接应的异能特务科成员惊讶的看着他,坂口安吾摆摆手,艰难从围栏上跳下。
「欸,你从正门走会有危险,所以翻墙吧。身为前间谍你肯定很熟练!」
不,没有人会对这个行为熟练。
「呀~安吾要像慢吞吞的老人一样从围栏上翻过去吗!?好想看好想看!」
啊啊啊啊啊啊啊两个混账蛋!!!
成员中的一位,惊讶的看着他:“您怎么从这里出来了”,随后他敬了一礼“摩天轮发生了爆炸,似乎有土系异能者发起了进攻,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无论发生什么都原地待命。”
坂口安吾面色沉定,“黑.帮火拼,与我们无关,即刻撤离。”
文质彬彬的青年推推眼镜,眼神镇定:“回去报告种田长官,沈庭榆的身份讯息得到了。”
***
头顶的帐篷突然破开,面带刻有诡异红十字白底面具的男人手持镰刀,黑色的斗篷宛若蝙蝠张开翅膀,直直的冲向了正无语看着依然赖在地面上「太宰治」的沈庭榆。
破空声和死亡的阴影迅速向黑衣女人裹挟,沈庭榆头都没有回一下,右手轻抬,琴弓干净利落的抵挡住镰刀。
镰刀无法在前进分毫,红光从她周遭蔓延到手中的琴弓上。
什么?
假面暗杀者左脚踏上虚空的「红字」,准备调整身形,发起下一轮进攻,然而他的眼前闪过一抹黑影,面具被甩飞,一股巨力击中额头:几乎要将他直接踹飞出帐篷。
「红字」瞬间组成屏障,暗杀者砸在上面,面具摔落在地面上,发出碎裂的声响。
“哇喔。”「太宰治」终于从地面上爬起,悠闲的坐上了座椅,准备看戏。
虽然对方早有预料,但在格挡住毫无气息波动的暗杀者的瞬间就反身回踢,还真是可怕的反应能力啊。
面具之下,露出灰发蓝眼的男人的脸,那是「组合」的法师——霍桑。
嗯,港口Mafia和「组合」刚交好不久,首领就被「组合」成员刺杀,再加上社长……,如果没有人事先清楚这一切的话,的确是一个让三大组织分崩离析的好手段呢。
不过……「事先清楚这一切」啊。
「太宰治」微微眯起,身为经历过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明白那种自以为能够掌握一切的,隐含的傲慢。
为此他曾留下了懊悔一生的遗憾,也没有人比他更相信人类的“偶然”。
他们都获得了重新挽回的机会,但是沈庭榆……
虽然对于‘太宰治’是否真的死了这个事情尚且存疑,但看起来沈庭榆是真心实意的喜欢那个人。
哎呀,真是麻烦呢,尤其是牵扯到另一个同位体,想想就糟糕……
不过还是推他们一把好了。
从幽暗地处发起的攻击被空气中无形的事物阻隔。
意识之外的攻击被阻隔了?不是「重力」?
霍桑无神的双眼微泛波澜,紧接着战斗很快结束,他被牢牢的困在地面上,身上被黑色的暗影捆绑,视野的最后,沈庭榆挥起小提琴,眼神漠然的注视着他,然后砸下。
霍桑晕厥过去,失去了行动能力。
就这啊。
她有点索然无味的想,现在不能掏出“书”将他的意识改回,再说过一会儿她的“好部下”就来了。
“其实从见面起,我就有一个疑问。”身后传来「太宰治」的声音,沈庭榆愣了一下,回头看见他懒散的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支着下巴。
沈庭榆微微蹙起眉,“你问。”
「太宰治」轻笑着,“你看起来似乎在尊重我们每一个人,甚至帮助我们抹平了遗憾。但是啊,作为已经知晓我们今后发展的人,并且穿梭过各个世界的你——”
再加上那些出处不明的能力……
“现在,到底是在把我们当做一个‘人’来看待,还是一场可以修改剧本的话剧里的「角色」呢?”
关于沈庭榆为什么在补充完原著后,在看见太宰治那句“会和喜欢的女性殉情”之后依然没有问他这个事情:她的逻辑就是——既然原著「太宰治」活下来了,那么拥有那么多的太宰治肯定可以活下来,而且自己有那么重要吗。
根据呢?没有根据,毕竟结果就在那里。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太宰治试图殉情过。
那么这个所谓的傲慢想法,究竟是在把属于她自己的太宰治当做一个平等的恋人看待,还是一个可以依据原著来推测来去“爱”的人看呢?
太宰治抓住她想的那句:你究竟有没有考虑过我是怎么想的?就是他已经明白这个问题,然而不敢去找沈庭榆谈。
「太宰治」的存在给了太宰治当头一棒:一个曾经没有因为任务恶劣对待过,却已经向善可以帮助沈庭榆的“自己”,她在接触过后真的还会选他吗?还会回到她并不喜欢的1116号世界吗?尤其在他们合心把那里变得更美好之后。
而附带任务二(就不剧透了)给了沈庭榆当头一棒:你到底有把他当成一个有血肉的人来看待吗?如果他因为你的假死而真的殉情了——
至于「太宰治」,他推测了很多,包括怀疑同位体没死这件事情(毕竟有任务在)当然他还是倾向于真死了。否则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沈庭榆要演这个事情,毕竟谁能想到“书”给出那么离谱的剧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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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穿越手记18 游乐园纪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