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地下世界!”
眼罩突然被取下,一时间光线的刺激令内瓦赫睁不开眼。
但她很快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很明显,这是一间实验室。两个穿通体白色防护服的人举着枪站着旁边——虽然她觉得这完全没必要,因为已经有手铐禁锢了她们。
阿兰德拉在她身边,也同她一样观察着周围。
内瓦赫试探从她脸上捕捉到表情变化,但她却冷笑一声说道:“和十年前一样,没有新鲜感。”
当初她被带到地下实验室,也曾惊慌过一阵子;如今她再次回到这里,倒显得从容不迫。
“不要过早下结论哦。”泽丹出现在她们面前,示意那两个“白人”把枪放下,“况且对我的女儿来说,这可是第一次的新奇经历。”
他看向内瓦赫,如蛇一般的绿眼睛焕发出幽冷的光泽。
“这么好玩的地方,小时候怎么不带我来见识一下?”内瓦赫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阿兰德拉的视线则在泽丹和内瓦赫之间往返。
实验室纯粹的光线下,她再次清晰地看见了他们的外貌特征。内瓦赫大概是遗传了泽丹的身形及面部框架特点,但并未拥有他更细微的器官特征——她眼睛的颜色与发色,想必是来自母亲。
泽丹哈哈笑了两声:“谁让学院里那群人把你教得太好了,小小年纪心怀‘正义’,甚至敢偷钥匙救人。”他看了阿兰德拉一眼,又继续道,“倘若那时我就告诉你地下实验室的存在,你又会怎样呢,小救世主?”
内瓦赫举起被束缚的双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用当地口音说道:“高估我了。现在看来,我就是个没娘疼没爹爱的小混蛋!”
阿兰德拉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但嘴角仍然无法抑制地上扬了些。
“或许是你没给我尽职的机会。不过你离开这么久,居然又出现在我眼前,这大大触动了我——”泽丹露出狡猾的笑容,“所以这回,我决定把你留在身边。”
“果然是聪明的商人,早就料到我会把她带出来,而你只需要将我们一网打尽。”阿兰德拉嘲讽道。
“不要用那样残酷的词,我是商人,不是猎人。”泽丹转身,在实验室操作台上输入了一串数字。“我不过是想让你们参观一下,地下世界的奇妙之处。”
眼前的墙从中间开始分离,移向两侧。在渐渐扩大的缝隙后,展现出一排柱形容器。
马上,阿兰德拉与内瓦赫就意识到,这是一排大规格培养舱。柱形舱底部对着她们,且由遮光层覆盖,使人无法看见里面的东西。
泽丹再次输入指令,那些培养舱的一端便缓缓抬起。与此同时,覆盖其上的遮光层也开始下移,一寸寸展示出透明密闭的舱体,以及里面躺着的东西。
三名男性和两名女性分别在自己的培养舱内,正陷于沉睡。
那不着寸缕的身体,显示着他们和普通人的异常之处:有的人手臂粗壮如同大腿,鼓起大块坚硬的肌肉;有的人小腿出现了分节,脚掌短厚,像是某种趾行动物;有的人嘴部宽度远超正常,看起来能够轻松塞下自己的两个拳头,嘴唇外还露出一排参差的长牙……
这样怪异的人体,是由基因变异创造的。
曾有许多人,在核灾的影响下变得残疾,在伤痛里留下严重的痕迹。而此时此刻,她们眼前的畸形,却在刻意之中显得更加骇人。每一处变异,都让人联想到某些动物身上的结构,使人怀疑他们是否仍为同类,或已成为无毛的野兽。
虽然对人体实验的情况早已有所预料,但亲眼见证的时刻,内瓦赫和阿兰德拉还是双双沉默了。
泽丹欣赏的目光滑过每个培养舱,又返回到她们脸上。他观察着她们的表情,露出得意的笑容。
“一些优秀的作品,不是吗?”他踱步至阿兰德拉身前,“或许,你会对其中几个感到熟悉……”
轻轻的尾音被冷酷的墙壁吞没。
阿兰德拉心底升起一股凉意。培养舱内的几张人脸,模模糊糊地与她的记忆重合。
坚固的铁笼、孩童的抽泣、惊恐的双眼、各异的肤色和发色……在一闪而过的画面中,她拼凑出了一些儿童的脸。那些稚嫩的脸庞逐渐放大,线条变得粗犷,正变成她眼前所见的那些“人”。
这是曾与她一同被困牢笼的孩子。在那些被黑暗和恐惧包围的日夜里,她们相互安慰,唱着各自家乡的歌,期待被救赎。
千万次的祈祷,最终只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她已注视太久,以至于眼睛因干涩而不自觉分泌出了液体。
“他们……一直在里面?”
内瓦赫察觉到了身边人语气的僵硬。她同样反应过来,这些人中,可能就有她当年没来得及救出的孩子。
若有一念之差,也许现下躺在里面的就是阿兰德拉,不知她身边站的又会是谁。
一时间,两种矛盾的念头冲击心房,催化着负罪感的膨胀,让她透不过气。
“这些小恶魔在里面安睡了十多年,同时完成了生长发育。很快,他们就能苏醒了。”
阿兰德拉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激动地问道:“你要用他们做什么?”
“他们不单为我所用,而是为了撒旦派——既然人们惧怕畸形,那么就让他们直面恐惧吧!恶魔驱逐天使,天堂变成地狱,由撒旦建立起教会的统治!”
他眼中显现出狂热。阿兰德拉在许多受采访者眼睛里看见过类似的东西,富商、巨星、高官,渴望着财富、名望、权势。此刻泽丹的**,由这三把火点燃,愈烧愈烈,大有吞并一切之势……
他身后的这些实验体,被改造成恶魔的人,将会助他实现预言。
内瓦赫看不惯他自大的演讲,冷冷讥讽道:“你造出的东西会认你当父亲吗?那我就有许多恶魔兄妹了。”
泽丹哈哈大笑:“我只是培养者,要说起真正和他们有血缘关系的创造者——”他的眼神扫视到阿兰德拉身上时忽然变得锐利,“恐怕是这位幸运的女士。”
内瓦赫不可置信地望向身边,看见阿兰德拉苍白脸上泛红的眼眶,泪光中闪烁的惊愕与无措。
她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无助的神情,心脏似有一处为之颤动。
两人的反应却让泽丹很满意,他继续解释道:“我的研究人员一直在寻找纯净且具有包容性的基因,来为变异形状提供基底。当年我们从一个女孩身上发现了她独特的种族基因,并从她身上提取了所需原料,进行复制培养,用于其他实验体的畸形诱变。
“优秀的实验体离不开良好的供体。可惜的是,我们还没提取更多可用原料,供体就不见了——当年的你放走了她,现在仍是你替我带回了她。
“即使我们已经分开很久,我也知道你不愿和我这个‘坏事做尽’的父亲相聚。但现在,我们就在这儿,无论是神的旨意还是撒旦的玩笑,我们得承认,血缘之间还是存在吸引力的,不是吗?”
最后一些话,是对内瓦赫说的。像恶魔的低语,引诱着人靠近。
“既然如此……”内瓦赫走近那些培养舱,饶有兴致地观察人体变异的部位,“我想知道,神的旨意或是撒旦的玩笑,是否正确。”
她紧紧盯着她的父亲,看见男人脸上的笑容逐渐加深。与此同时,在余光中,阿兰德拉微微踉跄了一下,如白纸在风中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