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部目前掌握的证据,足以定下内瓦赫的罪。考虑到她或许还知晓关于撒旦派的消息,在对她的审判上,法院做出将她监禁的判决,并责令她积极配合每一次审问。
内瓦赫听到判决结果时并不意外,她本就设想到,无非是死刑和终身监禁两种结局。不过在这两者中,她更倾向于前者。
她也知道,除非自己说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否则这次重回监禁室,可就不允许别人来探望了;她甚至已开始进一步设想,自己为了再见阿兰德拉,会编造出关于撒旦派的多么离谱的消息。
手臂上传来轻微刺痛感。
内瓦赫注视着尖细的针头刺破自己的皮肤,针筒里的药水缓缓注射入自己体内。
“返真剂”会在几分钟内起效,届时她全身都会变得软绵无力,思维也将变得迟缓但平和——就像回到婴孩时期。
人们认为,返璞归真是最能接近神的状态。
蒙特里安教区中,任何有罪的人,在服刑前,都要先去到“神”的面前,经历“净化”的宗教仪式。
由于内瓦赫“罪孽深重”,因此主教将亲自为她执行仪式。
从教堂殿门走向神坛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羽绒上。她总觉得自己下一步就要摔倒,但却期待跌入那一团柔软中的感觉。身边的事物在闪闪发光,近在眼前的神坛似乎又遥不可及,让她不由得着急起来。
有谁在等她。
那究竟是人是神,于她而言并无意义。她只是满怀欣喜地触碰到了他的衣袍,跪倒在地。
赫尔曼也随之蹲下来,抚过她头顶,双手拭去她面颊上激动的泪水。
内瓦赫感到双颊被轻柔捧住,心也像被温柔包裹,眼泪更加止不住地簌簌落下。
心无杂想,物我两忘,只有当下是幸福。
任何人,无论多么穷凶极恶,在这样的时刻,总是纯良的。
“你相信她无罪?”
赫尔曼仔细端详她的脸,发觉她的长相确实和泽丹有不少相似处。
“我已把所知全部告诉您。”阿兰德拉从他身后出现,走到两人旁边,“事情不会这样了结,她有更大价值。”
赫尔曼站起来,说道:“你们逃亡的时间不多。”
阿兰德拉眼中忽有熠熠光彩闪过。她恭恭敬敬向赫尔曼行礼道:“我会争分夺秒!”接着她扶起仍跪在地上的内瓦赫,有些艰难地走下神坛,从教堂侧门处离开了。
还沉浸在童真梦幻中的内瓦赫不明所以,对离开赫尔曼感到不舍。但很快,她的注意力转移到现在扶着自己的人。她给她的感觉,和刚才不同。她是一个更真实的存在,带着熟悉感,还有一些神秘感,冲击着她的灵魂,唤起她的共鸣。
她不知道她要将自己带向何方。她的脚步跌跌撞撞歪歪扭扭,却努力想要跟上,不管去向何方。
半个小时后内瓦赫才明白,她走上的是一条逃亡的路。
而逃亡的过程,一开始便是激烈的追逐。
阿兰德拉冷静地转动方向盘,在密密麻麻的车队中穿梭,拐入不知名的曲折小巷,企图甩开后面跟着的几辆警车。
内瓦赫坐在车里,双手用力抓住门边,才不至于让自己的身体磕碰到太多地方。
她会享受追逐的刺激感的——要是“返真剂”的药效彻底消失的话。
现在她面临药效撤退和车身连转几个弯同时带来的眩晕感,只能紧紧闭着眼,忍受脑袋上血管“突突”的跳动。
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大脑,在强烈不适中还能顽强抵抗药效,渐渐厘清思路。但她尚且不知要用什么心情和态度,来面对阿兰德拉违背承诺带自己逃亡的事情。
过了很久以后,车子驶入了一个安静的街区。
阿兰德拉在一栋高大的建筑后背停下车,走到内瓦赫那边,打开车门,将她拽了下来。
“我们得快点,他们很快又会找上来。”
内瓦赫被她半拖着拐入不远处的巷子,转角后见到里面停着一辆小货车。这将是她们用于逃亡的第二辆交通工具。
看来,她早就开始谋划了。
“不守信用。”内瓦赫低声骂道。
阿兰德拉打开车门,正将她塞进去,听见她的话,却浅浅一笑:“能骂人,看来药效过了。”
内瓦赫瞪她一眼,看着她从车前绕到另一边,坐上驾驶位。
她还想说什么,而就在转头的一刹那,余光倏然瞥见前镜,映照出座位后的危险——
“比我想象中要快很多嘛。”
泽丹的脸,赫然出现在镜中!
他两手随意地向前搭在车座后背,手上的枪却咄咄逼人。
阿兰德拉身子一僵,继而笑道:“泽丹先生,您也要加入警部的抓捕吗?”
内瓦赫处在与她水平的位置,不难看到她的小动作——她正悄无声息打开车座下方的储物匣。内瓦赫猜,里面也有一把枪。
“我对抓逃犯没兴趣。”
就在阿兰德拉顺利打开匣子,正要取出里面的东西时,冰冷的枪口突然下移,抵在她手背上。
泽丹继续说道:“我是想为你提供一个藏身之所……”
通过镜子,内瓦赫的目光与他对视。
“当然,还有和我的孩子团聚。”
他有着和内瓦赫一样的深色瞳孔。透过那危险的漩涡,她看到一场献祭。
真正的祭品,是阿兰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