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禄[古穿未] 第2章 002

几个呼吸后，蛇口大张，一个圆头圆脑的“人”哐当落地，惊起河边一滩清水。

沐灵被水溅了一身，激得她打了个哆嗦。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黑不溜秋的铁人，她怪异地猜测着这是个什么东西，偶人？

疑惑归疑惑，她心里的害怕和紧张倒是缓解不少。

刚才她眼睁睁看着这铁人从银蛇的嘴巴里飞出来，不仅没有对她展开攻击，就连落下的地点也特意避开她，看来这东西眼睛不瞎，似乎还有理智。

而且它看着呆头呆脑的，一身黑皮沉闷但也稳重，显得老实憨厚，这样朴实无华的外表稍稍降低了沐灵对未知事物的戒心。

谁知她的戒心刚放下一点儿，又立马提得更高！

那铁人一站稳，圆滚滚的肚子上突然耷拉下一块铁皮。

沐灵瞳孔微缩，警惕而好奇地盯着那个两人宽的“洞口”。

片刻后，一个修长纤细的女子从洞里钻了出来，非常奇怪的打扮……

深蓝色的窄袖窄裤，全身上下没有一片多余的布料，显得她整个人干净又利落；衣衫工整笔直，从脖子到腰间，有一排黑曜石镶银花丝的纽扣，每一颗都扣得严严实实；银发靓颜，玉面薄唇，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无欲无求的气息，恍若遁入空门、不问红尘的佛门圣女。

漂亮、神秘。沐灵滞在原地，她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世上有这般长相的人。

粼波有不少记载成册的奇闻异志，沐灵在里面也看到过许多关于异族的描述，书上说，那些异族有的金发碧眼，有的黑如煤碳，还有的矮若稚童……

她当时只顾着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没仔细钻研过异族的长相，莫非眼前这个奇怪模样的女子就是书上说的异族？

正琢磨着，沐灵又看到了更加令她匪夷所思的一幕，那女子居然直接从两丈高的铁板上，轻盈地，跳了下来！

沐灵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但全身上下除了被微风吹动的头发丝外，未动分毫。

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还没想明白，那女子朝她款款走来。

待女子走近些，沐灵将目光悄然挪到女子那双弧度优美的丹凤眼上，灰白色的竖瞳……她有些怀疑，这，真的是人类的眼睛吗？

不过这种怀疑只存在了一瞬，她从没见过异族，万一某些异族的眼睛就长这样呢？

只是这女子的眼神，未免也太凉寒了吧！本就浅淡的瞳孔里盛着九分漫不经心和一分不易察觉的倦怠。

沐灵不太确定，她好像能从这双极致淡漠的眼睛里，察觉出这女子对生死的漠不关心和……厌烦？

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会塑造出这样一双眼睛？沐灵心下好奇，却无从得知。

好在，这女子虽冷若冰霜，但目光清正澄澈，衣衫齐整，怎么看也不像坏人，沐灵吊了许久的心不由得松懈几分。

虽然这女子是异族，但沐灵心中仍然很庆幸，折腾这么久，她可算是见到活人了！

沐灵在打量银雁，银雁也在打量她。

很熟悉的面孔，银雁心想。她醒来的这几千年里，也见到过几个和那人相似的面孔。也不知那人究竟有什么魔力，明明都死了几千年，明明她与她都算不上见过面，她居然还记得那人双目紧闭、了无生息的样子。

银雁心里清楚得很，她们都不是回忆里的那位。

但眼前的这个人，即使满身泥泞，也丝毫不见局促和怯态；此人不仅模样像，那孤傲倔强的气质更像。

理智告诉银雁，那位早就死了。

可这姑娘通身的气派，竟无端让她联想到早已逝去千年的粼波公主。粼波公主的脸上没有胎记。银雁清了清稍显浑浊的眼眸，将埋藏于心底那不切实际的臆想驱散。

随后，她的视线从沐灵有些苍白的脸蛋转移到站姿端正笔直的身影上。

衣服用料考究、版型流畅贴身、设计感十足，纯色布料令这套衣服看起来并不繁琐，简单大气，腰上坠着的流苏却又不失活泼灵动。即使挑剔如银雁，也找不出这件衣服的毛病来。

这姑娘的出身不低，甚至可以说很高。

银雁眸色微深，也不知她和联盟三大家族有没有关系。

如此一想，她催动眼里的芯核，试图链接面前这姑娘的脑域。

沐灵对银雁的所作所为毫无感知，她愣愣地站在原地，仍由那人复杂细密的脑域丝将自己团团围住……

大约过了十几秒，银雁眼角微挑，事情有些棘手，这姑娘的身体里没有芯核！

从银河纪元100年开始，新生儿一出生就会被植入芯核，这条规定到如今刚好实行1000年。

但万事皆有例外，譬如那些身体不好的孩子就可以等成年后再植入；又譬如曾经植入的芯核不小心被外力损毁，暂时还没有植入新的。

银雁启动视网动态扫描功能，眼前的姑娘身体所有指标一切正常，内外都没有伤。

如此看来，这姑娘大概率还没被植入过芯核，那么只剩下一种解释：她小时候身体差，家人为了保护她，没让她一出生就植入芯核，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基本可以确定她现在还没成年。

星际时代判断成年的标准依然是年龄，但现在大多数孩子在少年时期，身体可能就已经发育完全，因此不能简单地靠面貌来判断。当然也可以根据骨龄来判断，但无所不能的银雁偏偏没做过骨科医生和法医，她不会。

原来是未成年……

银雁稍稍缓和了脸上的冷意，但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姓名，家庭住址。”（银河语）

不是她不喜欢小孩，而是她不太懂得怎么和未成年打交道。

她的童年，离她太久远了。

清脆的声音传入沐灵耳朵里，很好听，像百灵鸟的歌声。沐灵的确以为是鸟在唱歌，她没有回应。

这样的反应落在银雁眼里，她猜测小姑娘可能是失忆了。

在泛银河时代，人类开拓了广阔的领地，但也为弱者带来了更多的危险。随便一阵风、随处一声异兽嘶吼，都可能致人猝死，失忆这种精神受损症状，早就成了联盟病例中再常见不过的疾病。

可惜，即使是在人类脑域被开发至此的泛银河时代，失忆症还是不好治。

未成年、失忆、没有芯核、可能体弱，“关爱儿童”的buff叠满，银雁的眼神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柔和。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的确没什么大碍，对于银雁来说，查清楚这小姑娘是谁并不是一件难事。只需要提取她的基因信息，往联盟失踪人口信息库里一比对，最迟一天就能将她的身份弄清楚。

于是，银雁从手腕上的空间口袋里摸出一枚生物信息存储卡。

她伸手递过去，公事公办道：“您好，我是泛银河开拓舰队的指挥官银雁，如果您不记得自己是谁，请将自己的基因信息刻在存储卡上，找到您的家人后，舰队会将您送回家。另外，此地危险，为了您的安全，请立即随我回星舰。”（银河语）

沐灵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翕动嘴唇，耳朵里只能听到一串叽里咕噜的声音。

她在……说话？听不懂，根本听不懂！

但这人应该没有恶意，要真有恶意她也没辙，她现在身无分文，吃不饱也穿不暖，根本没力气和这人斗。况且这个人也是女孩子，她犯不着担心这人会对她图谋不轨。

思来想去，沐灵一头雾水地接过银雁递过来的薄片。

薄片方方正正，不清楚有什么用途，边缘摸起来坚硬又锋利，也不像是能吃的东西。好吧，她确实是饿了。

沐灵收了收肚子，举着手里的薄片，客气有礼道：“……吾乃沐灵。敢问姑娘，这是何物？”（粼波语）

粼波语……

自银雁从自己的墓地里醒来，已经过去了几千年，她很久没听过有人说粼波话了，也早就不会说粼波话了。

这几千年的时间里，人类的通用语言也换了好几次。

凫雁原本是粼波的附属国，她“死前”，官话是粼波语。她醒来时，官话是雅言。2000年前，人类足迹踏入银河，成立银河联邦，正式开启星际时代，官方语言就变成了联邦语。1100年前，泛银河星际联盟推翻银河联邦统治，银河语成为星际通用语言。

久违的乡音像雷霆一样让银雁僵直在原地，劈散了她身上的冷漠与疏离，也冲淡了她眼中的倦怠。

使得她整个人多了些烟火气，不再像之前那般看起来与这个鲜活的世界格格不入。

她刚刚说……她是沐灵。

银雁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心口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