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禄[古穿未] 第1章 001

“妖妖，此为不老药，若父王不能归来，便和你母后同往王陵……”

父王不要——

沐灵嘴里发不出声音，她伸手追过去，却连衣角都未能触及。

“妖妖，谨记父王之言，好好活下去，吾等……必有重逢之日……”

父王，别走，别丢下妖妖……

高大的身影彻底消失，只余下无助跌倒在雪地中的沐灵，昔日的骄傲碎了一地。

画面陡然一转，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身后抱住她。

她恍惚地转过身，箭羽贯穿美妇的胸膛，猩红之血飞溅，一如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妇人眼中流露出哀伤与不舍，一寸一厘地描摹她的模样，亲和而慈爱：“妖妖，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母后……不能陪你了……”

“母后——”

沐灵撕心裂肺的声音冲破桎梏，从噩梦中惊醒。

醒？她，不是死了吗？

沐灵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眼里惊恐未褪，四周一片漆黑，彷若阴司地狱，难道她变成鬼了？！

嘶——好痛！

她倒吸一口凉气，又下意识抬手碰了碰剧痛的来源，“啊！”她痛呼出声。

疼痛让她清醒了些，手下的触感是实心儿的，还好还好，不是鬼。

她松了一口气，手指不小心滑落到太阳穴，指腹摸到一块厚厚的、凹凸不平的块状物。

可能是她跳城楼后，头砸在地上留下的疤痕吧，她心想。

从小她痛觉就十分灵敏，指甲盖一般的小伤都能让她痛到眼泪直流。自她出生以来，还从没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她也没预料到，自己从那么高的城楼跳下去，居然还没死！

有些庆幸的是，好像除了太阳穴的伤，身体其他地方并没有传来疼痛感。

她努力回想自己是如何从城楼摔到地面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沐灵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她的心里也乌压压的看不见光亮。父王母后都不在了，粼波也没了，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呢？

做凫雁的俘虏吗？她绝做不到！

复国？沐灵苦笑一声，粼波大旱三年，积贫积弱多年，百姓早就苦不堪言。她若是选择复国，岂不是要让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粼波百姓又经受战乱之苦？更何况，是她自己亲口要求士兵打开城门，让凫雁军队进城……

只是，她醒来也至少有一盏茶时间了，为什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难道凫雁已经完全不管她的死活了？

她伸手往黑暗中瞎摸索一顿，顺手扶着旁边的柱子爬起来，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暗得心悸，静得胆寒。

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股风，好冷……她的牙齿控制不住的上下打架。

她抱了抱手臂，结果只摸到滑溜溜的皮肤，她的臂膀上居然没有布料的遮挡！

等等……她的腿上好像也什么都没有！

双手胡乱在自己身上检查一番，这才发现身上穿的衣“破破烂烂”的，腰间、大腿处有许多细碎的小布条，根本不能遮风，难怪她这么冷！

士可杀不可辱，凫雁简直欺人太甚！

粼波都没了，不老药也给他们了，凫雁居然还用这样的法子羞辱她，真是岂有此理！

沐灵肚子里憋了好大一团火没处撒，连阴飕飕的冷风也感受不到了。

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不知是她眼睛适应了黑暗还是怎的，她居然能依稀看到一些或明或暗的轮廓。渐渐地，光线越来越亮，她已经能分辨出万物颜色，这……是何处？

那……那应该是草吧？

可是怎么会有那么高的草？比粼波的城楼还要高！

她环顾四周，入眼一片荒芜，巨草丛生，不是她以为的牢房，她怎么会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醒来？

难道凫雁的人以为她死了，所以将她扔到了乱葬岗？

乱葬岗……长这样？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以前随父王微服出巡时，沿途看到的山林景色和这里完全不一样。

她笃定，粼波的土地上绝不会长出这样的草！

这里不是粼波，难道是凫雁的国土？

她警惕心大起，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嗙！她撞上了身旁的“柱子”。顺着“柱子”往上看，这一抬头吓了她一大跳，这居然是株面向大地而开的花！

整株花没有一片叶子，难怪她刚刚会以为这是根柱子。

花朵大的惊人，洁白的花蕊像两排整齐的牙齿，上面沾了颗颗亮晶晶的水滴，像垂涎欲滴的猛兽。

她毫不怀疑，若这花是活的，它一口就能将她生吞入腹，渣都不剩。

好的不灵坏的灵，这样的想法刚冒出头，“啪嗒”一声，一滴荤白的粘液滴在她额头。她抬手抹掉，粘粘的，很恶心。

还没等她放下手，那朵花咚地一下朝她咬过来，她连忙向右一个滚跳躲开。

这反应速度，倒不枉她从前撒泼打滚儿，抱着小王叔大腿求他教她武功！

危急关头，她在地上又连翻几个跟头，才趁着花朵来不及掉头，从夹缝处溜到花瓣边缘。

这里太可怕了！

沐灵不由得想，如果凫雁人都生活在这种地方，她完全能理解为何雁姒麾下的昭远军能那般骁勇善战。

跌跌撞撞地跑出那朵花的领地后，沐灵还不时回过头去看，生怕那朵花还在后面跟着她。

等到回头连那片巨草叶看不见时，沐灵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在一块空旷的巨石堆里停下。前方有一块半人高的石头，看起来很安全，她喘着粗气走上前，将背靠上去歇了歇。

不要问她为什么不找一块矮一点的坐上去。

这一块石头已经是她目所能及之处，能找到的最小的一块石头了。其他那些石头不仅像山一样高大，表面也坑坑洼洼，还有些长满了苔藓，她根本没法儿靠上去！

等到呼吸平息下来时，沐灵不舍地从石头上爬起来。

她是真的不想再跑了，她感觉自己的两条腿都要废了。养尊处优十五年，她何曾这样奔波劳累过？

可是不跑就只能等死，上天既然给了她生的机会，就说明她命不该绝！

她始终相信一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再说了，那日她选择跳下城楼，只是不想做凫雁的俘虏，并不是真的一心求死。父王母后都要她好好活着，如今既然已经逃脱被囚困的命运，她以后，就要带着父王和母后的遗志活下去。

沐灵重新振作起来，翻过刚刚停靠的石头，眼前的景象令她又是一惊！

石头外面是一条很宽的河，河水清澈见底，水流平缓，还有脸盆大的树叶飘在上面。

这次她学乖了，先看了眼头顶。

上面没什么奇形怪状的花，只有巨大的树冠。绿色的瀑布一直延绵到对岸，隐约能透过密集的树叶看到湛蓝的天空。树冠的尽头是河对岸那棵巨树，她不知道什么品种。树上开了几朵粉色的花，很香，和芍药差不多，绰约芬芳。

纵然她见过不少美景，也得由衷感叹一句这里胜过仙境。

她已经能确定，这里不是凫雁，也不是粼波！

凫雁境内只有一条大河，那条河的下游还途经粼波。粼波水系发达，却没有一条河流的宽度比得上这条河，地势险峻的凫雁就更没有了。

周围这些巨石大概是河边的鹅卵石，呃，或许叫鹅卵山更合适。

越靠近河边，石头上的青苔越多。

沐灵小心翼翼挪步到水边后，往水里瞥了一眼，却吓得往后一个踉跄！

她的模样实在有些可怖，脸上有大大小小的血污，辨不清本来的面貌，再加上凌乱的齐腰长发，很像一只惨死的女鬼。这一路又跑出许多汗，汗水将污血融化，不小心流到了眼睛里，刺得她生疼。

缓过来后，她回到河边，掬了一捧水冲在脸上。

接着从腰间扯了一块布条，用河水浸湿后，一点一点擦着自己的脸。整个过程她都不敢睁眼，就怕那些血水又溜进眼睛里，白白让她受一阵疼痛。

清洗好半天，终于摸不到脸上那些厚厚的血块了。

她将布条拧得半干半湿，不疾不徐地把脸上和手上多余的水分擦掉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的景象比之前清晰不少，她站起身，抬眸望向对岸。

她居然能数清楚离她最远的那朵花上有几根花蕊！从前她习武时，虽然视力比小王叔还要好很多，但五丈开外的微小事物她也只能瞧个大概。这条河少说有数十丈宽，她居然能看得那么仔细！

沐灵不可置信地低下头，认真看了一眼水里的倒影。

深蓝色露腰流苏背心搭配同色系小短裙，将她的肌肤衬得洁白如玉。这身衣服虽然“破烂”，但用料上乘，即使上面有几团泥污，却也和衣不蔽体的窘迫毫不沾边。

她的视线挪到脸上，两弯远山黛色眉，似带着一股悠远深邃的气息，从远古壁画走来。一双杏眼明眸善睐，此刻写满了震惊。

而她刚刚结了厚厚血痂的眼角周围，居然一点伤痕都没有！

但在她的太阳穴处，有一朵拇指盖儿大小的金叶文殊兰，为她平添几束神圣之光，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除了这块印记，水里人的模样和她从前没什么两样。

她又仔仔细细瞧了瞧自己的手脚。她只有十五岁，可现在这具身体，按照手臂的长度测算，身高至少比原本的她高了一尺！

这不是她的身体！她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所以她是真的死了，不过她又活了，在另一具身体里活了！借尸还魂，居然真的有这种事情，还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不管是粼波还是凫雁，应该都没有人有这种本事，将已经死去的她从另一具身体里救活。

是天神让她重新醒过来的吗？

她很感激天神，只是，若是祂在粼波大旱的第一年就来，为粼波降下甘霖，那三年里就不会有那么多饿死的百姓，而她的至亲或许也不会离她而去……

“咕……咕咕……”一阵异响从她肚子里跳出来，哪怕此刻四下无人，沐灵的脸还是憋得绯红，让她不再缅怀上辈子的遗憾。

罢了，死过一次，上辈子事情也该放下了。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趁早脱离险境，填饱肚子，带着父王和母后的遗志，好好活下去。

她揉了揉空荡荡的肚子，正欲找些吃食，河对岸突然吹过来一阵狭长的风，风里卷了几片树叶。

按理说，枯叶随风奔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

自她醒过来，她没见过一样符合她常理的东西。这里的花、草、树、叶都比她见过的要大得多，她像是误入巨树国的小矮人。

但这阵风裹挟的几片树叶居然和她认知里的树叶差不多大小！

转瞬间，风直直地朝她扑过来，与此同时，天空中传来轰隆隆的响声。

她无暇顾及天上的响动，赶紧侧身避开风的袭击。就冲着这风直奔她而来的架势，怕是不见血不会罢休。果然，这风居然还会有目的地拐弯，她往哪边躲，风就往哪边吹！

风速虽快，但高低不一的地形让沐灵有了喘息的时间。

与妖风交手几个回合后，她停在一块巨石前，在那阵风将要拂到她脸上时，身体陡然下蹲，朝右侧滚过去——

妖风来不及刹车，啪地一下扎在巨石上。

石头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缝，顷刻间巨石碎成一堆小石块，而那些薄如刀片的树叶仍直挺挺地扦插在石堆里。

危机暂时解除，沐灵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喉咙有些痒，她现在又饿又渴，却不敢去喝河里的水。

天空中的异响越来越近，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抬头望向头顶噪声的来源处，湛蓝的天空中多出了一条银蛇。蛇身光滑流畅，蜿蜒灵动，在她头顶盘旋成一团，看不到首尾。

她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却没有后退半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大不了就再死一次！

欢迎批评、指正、留言、捉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