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 第10章 死后五六天

被关在禁闭室的未了毕竟还处在“新手期”，在没有能力构建出独属于自己的领地之前，她对时间流逝的感知其实是得益于和于情同处一个大的空间体系这一点。比如之前那次被一个人丢在沙滩上，她能够感受到天黑也是因为于情没有切断两人之间的联系。

可禁闭室就不一样了，虽然是属于于情的绝对领地，但因为要起到惩罚的作用，所以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在这里保留“感知时间”这个选项。因此一旦被关进去，不仅不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还会对试炼者本身对时间的感知力产生不可逆的伤害。而这项重要的感知力一旦丧失，对于于情而言，这个试炼者就变成了半个“报废品”。这时候，只要再喝下第三杯“死亡之吻”，就会被直接淘汰。可能最大的不公平就在于，试炼者在其他环节被淘汰可以较快像死亡的普通人一样通过其他方式获得转世重生的机会，而因为这个原因被淘汰，则会被困在执行者的“个人虚空之境”里长达百年的时间，哪怕在这百年期间执行者圆满离职，也不影响惩罚继续。

在以往的99个失败试炼者中，只有两个曾经被于情关关进“虚空之境”。一个是因为在试炼期间，把被审判者的性命完全当做儿戏，而另外一个，则是因为暗害她失败。

未了到现在为止还不知晓被长久关在这里的危险，想必要是提前知道了，给她几个胆子也不敢激怒这个让人捉摸不清脾性的师父。

在禁闭室里咆哮，怒骂，发疯过后的未了直到累到没有什么力气才瘫坐在地上。她觉得这个女人这次是动真格的了，看来只要自己不服软，天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被放出去。可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种不甘：活着的时候，就要不停地做选择，现在连死了也还要这样，人为什么就不能放自己一马呢？

不过回归眼下，她似乎真的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于是只好拿着手册，借着那一点点亮光从第一页一直读下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未了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遍手册，她只知道里面的每一条看过去，都像看过了又像没看过。

禁闭室外的于情则在放与不放未了的抉择中左右徘徊，“放，便宜她了！可不放，终究是自己的损失。万一这傻子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成了半个‘报废品’，自己恐怕真的要让万渊撕毁协议了。”

等到死后第六天未了再度醒来的时候，那种迷离混沌的感觉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她看着四周已经相当熟悉的环境，知道一定是女人把她放了出来。

未了此时的心情极度矛盾，她不愿意再拥有什么超能力，也不喜欢当什么执行者，在她看来这些都不适合她。坐在单人床上发呆的她，心头被一股浓重的阴郁情绪笼罩着。

“况且自己的懈怠差点害死了那个男人，自己还骂那女人是杀人凶手会不会过分了点？”未了为昨天自己的一时冲动有些后悔。她在原地兜转了几个圈子，脑袋里一遍又一遍的试演着要向女人道歉的话术。可等女人下楼来到她身边的一瞬间，她所有的试演又失去了“用武之地”。

于情走到未了身旁，没有和她有目光对视，也没有像之前一样扔给她毛巾擦脸，而是直接启动了瞬移。

未了看着一层大厅的导引台，明确了女人带她来到的是医院。

“也对哦，医院里面死亡的患者很多，来这里很正常。”尽管这样想，未了还是无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一楼到了，”伴随着系统播报的声音，通往楼上的电梯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了一群男女老少，有的一看就是病人，有的一看就是来探病的家属。

于情走进电梯，然后转身过来，未了一个迈步，站在距离她稍远的地方。就在电梯门要关闭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用手挡住即将闭合的电梯门，然后急忙走进来。

未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在前面给男人腾出来一点空间。意识到男人看不见她们，未了的心头有一点难言的酸涩。

中年男人在7楼下了电梯，于情跟在他身后，未了跟在于情身后。

“重症监护室”几个大字后面的白炽灯管十分亮眼，和旁边拐角处楼道里的昏暗截然不同。

未了跟着于情来到重症监护室2号房，一个全身插满各种管子的小孩躺在床上。旁边的监测仪上跳动的曲线和数字，显示着他被维持住的生命体征。

门外传来一个男人和女人谈话的声音，未了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自从她死后，虽然很多□□感知能力变弱了，听力却敏感了很多。

“我把浩浩照顾的那么好，怎么会复发呢？你说，怎么会复发呢！”女人的哭声传达出她撕心裂肺的痛楚。

“咱不哭，啊，不哭，这不是你的错，”男人一边安慰着女人，一边也落下泪来。

“前些日子来复查，李医生还说浩浩恢复得比预想中的好，你也听见了，对不对？”女人拽着丈夫的衣领，向他求证。

男人怕妻子情绪失控，赶忙点点头，“是，是”。

“那怎么又突然这样了呢？我才一天不在家呀！”女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开始询问男人前几日浩浩突然高烧的原因，“你说呀，那天不是你和妈在家吗？你说呀！”

看到妻子如此痛苦的样子，男人实在不敢说出浩浩复发是因为母亲的原因。

“你要坚强些，浩浩还在里面，他会好起来的，等他好起来，咱们就带他去游乐园，再带他去海洋馆。”

一旁闻讯而来的值班护士，尽力劝导着夫妻二人，然后搀扶着他们到休息室去。

“时间到了，”于情将卡片递给未了，未了迅速的看清卡片上的信息，然后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夹住卡片，准备说出卡片上的信息。于情的左手则像昨天一样，搭在未了的右肩。

“韩一浩，2018年1月4日”。

随着未了报出男孩的信息，周围的一切都被定格下来，于情伸出的右掌中升腾起蓝色的火焰，然后生死骰子迅速转动起来。等到生死骰子停止转动，未了第一次在火焰上方看清楚了那个“死”字。她夹在左手间的卡片，瞬间化作一阵黑色的烟雾消散。于情收起生死骰子和火焰之后，准备走出病房。

“你不是说判定结果为‘死’的人，会在30分钟内死亡吗？”未了向女人提出了疑问。

“你刚才不是看到审判结果了吗？”女人没有回头，只把后背留给未了。

“可是你刚刚一定听到了，他的爸爸妈妈还没有同意放弃治疗，他还有身边的这些仪器在维持着生命，你怎么能判定他的结果为‘死’呢？”未了觉得这个理由非常充分，执行者又怎么样？执行者也不能随便抢走别人生存的机会吧。

“我没有更改被审判者的任何信息，结果的判定，只由生死骰子显示，我并没有抢走他生存的机会。”

“可是，”未了的思路有点卡壳。

于情站在原地等待，似乎是给未了一个继续反驳的机会，“可是什么？”

“他还这么小，不能给他一次机会吗？”未了试探性的问出了这个问题，她知道这个问题问了等于白问，可还是想从女人这里得到另一个答案。

”不能。”

就在于情迈开步子的同时，小男孩身旁的仪器发出异响，主治医生和护士赶忙跑过来，刚被扶去休息室的夫妻也慌里慌张的跟来。主治医生开始迅速对小男孩的突发状况进行诊断，在夫妻二人听不懂的一些医学名词和数词里，传达出目前病人情况紧急的讯号。

眼看着医生和护士又将儿子推往抢救室，女人似乎是预知了儿子的离去，她再也没有力气起身追过去。

男人抱着瘫软无力的妻子，然后说出了那句：“孩子这样太苦了，让他走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呀？你不能这么说！你是他爸爸，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女人试图挣脱男人的怀抱，却被男人紧紧束缚在双臂之中。男人的头低下去，和女人的头贴在一起，两人的呜咽声夹杂在一起。

“我不是合格的爸爸！我不是呀！”男人一手护住女人，一手猛抽了自己两个嘴巴。

“他爸，你别打了，你别打了，我舍不得浩浩啊，我要是没了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男人看着妻子几乎要昏厥的模样眼里满是愧疚，可尽管如此，他也不敢和妻子谈起前几日的那个秘密。

三天前

男人患有严重老年痴呆的母亲在屋子吵着嚷着要喝饮料，于是他倒了一杯给母亲送进去，就在他打算把门锁重新锁上的时候，公司领导打电话过来询问一些紧急处理情况，他心急之下，没有把锁按到底，就躲到阳台去接听电话了。就这个空当，母亲竟然用力挣开了老旧的门锁来到了客厅。

当她看到有一个陌生的小孩在客厅里看电视，以为是有陌生人来到了自己家，于是提了一桶凉水过去。等男人挂断电话，返回客厅的时候，看到母亲正在一边拉扯着惊吓过度浑身湿透的浩浩，一边念念有词：“哪里来的野孩子？快走！快走！回你自己家去！”

浩浩看到爸爸进来，开始哇哇大哭起来，男人赶忙将母亲赶回了屋里，然后将门锁锁死。他顾不得在屋里开始骂声不绝，乱砸乱摔的母亲，只能先紧着给儿子擦干换了一身干衣服，再迅速将客厅恢复原状。

自从浩浩生病以来，妻子和他曾商量过，暂时把母亲送去养老院，等浩浩好转，再把她接回来。可母亲的情况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在得知儿子儿媳要把她送走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无奈之下，夫妻二人才和母亲说好，一旦觉得她情况不好的时候，要将她的房门先锁起来。

今天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男人着实吓了一跳。他把儿子抱在怀里，然后安抚着：“浩浩别怕，奶奶不是故意的，奶奶是生病了。”

小男孩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一边轻声抽噎着，一边说道：“爸爸，我，我不怪奶奶，我知道，奶奶是生病了。”看到儿子如此懂事，男人的心中打翻了五味瓶。他抱着孩子，边哭边说：“浩浩真懂事，是爸爸不好，爸爸的错！”

小男孩给父亲抹去泪水，然后摸着他下巴上的胡茬，露出开心的笑容，安慰他：“爸爸不哭，浩浩是男子汉，爸爸也是男子汉！”

“对！爸爸不哭！爸爸要坚强！爸爸希望浩浩赶紧好起来！到时候爸爸带你去游乐园和海洋馆！”

“好耶！爸爸要说话算话！”小男孩开心的抱着男人的脖子，欢呼雀跃着。

“那今天的事，是个小秘密，不要和妈妈说，好不好？”

“好！”小男孩爽快的答应了。

等到女人下午回来，发现儿子换了一身衣服，男人骗她说是给浩浩喝水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撒了，弄湿了点，所以才换了。女人看到挂在阳台上的小衣服，也没有多想。最近一段时间，她已经有些精疲力竭，心力交瘁了。

结果当天晚上，浩浩就开始发起了高烧，女人后半夜醒来，摸到了儿子滚烫的身体，赶紧叫醒男人，开车将儿子送到了医院挂急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