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现在是早上七点半,失魂落魄的学生从校门口鱼贯而入。假期的美梦还未完全醒,作息从纽约时间被迫改回北京时间显然有严重的后遗症。
魏泽西在早自习就倒了下去,也不拿书本遮遮掩掩,非常大方地往桌上一趴,打算长睡不起。
从高二开始,因为日渐的学习压力,有些同学选择了住校,加上学校大力倡议,目前住校与走读的比例约为一比二。
住校的人统一参加早自习,不过暂时没看出效果,班里寥寥数人都一致选择含蓄地睡觉与走神。
值日老师都没眼看,铃声还没响就摇着头走了。
“魏哥,还没醒啊。”进来的林朔打了个哈欠。
呵,这睡得也太嚣张了点。
坐在他们前面的前面的宁舒闻言转过来:“既然他没醒,你的英语作业先借我抄一下。”
“你也是不挑啊,”林朔压根没写,诚实道:“我还准备找宋敏敏呢。”
“巧了她也没做。”宁舒翻了个白眼,忽然压低声音正色道:“哎那个全市第一的作业好不好借,你试过没有……”
这个提议好。林朔搓了搓手,使了个眼色:“人没来呢,来了我一定试探一下。”
离上课还剩五分钟,叶青梧在众人的目光中进了教室。
昨天淋了雨加上睡觉前忘了关窗,换来了今早的头昏脑涨,很不幸,他感冒了。
魏泽西感觉到耳朵里的轰鸣声越来越大,他的同桌跟过道对面的人开起了根本不好笑的玩笑。
压根没睡舒服的魏泽西默不作声在心里问候了他,结果下一秒,连人带桌椅发出哐哐当当的巨响。
魏大少爷吃惊地抬起头,发出令人回眸的惊呼,显然被吓得不轻。
然后对上了他前桌同样吃惊的表情。
他硬生生把接下来的话全部憋了回去,有点想不通为什么有人撞了他的破桌子,吵醒了别人安眠还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这破桌子要不去换一张。”边上的林朔善意地打破尴尬的局面:“兄弟你还有两分钟时间,抓紧睡。”
前面的叶青梧有延迟似的,愣了两秒后转回头,挤进过于窄的位子里。
不久又回过头:“伞放外面了,谢谢。”
魏泽西揉着发酸的肩膀,闻言小幅度一点头,顺便把桌子往后挪了挪,给人空出更大的位子。
将杂七杂八的课本整齐码在抽屉,叶青梧重重地吸了下鼻子,嘶,感冒好像比他想象得严重点。
昨晚没睡好觉的魏泽西像被抽了魂似的呆坐在那里,旁边的林朔朝空气呼了足足五个巴掌才被一把拍开。
他抹了抹略显憔悴的俊脸,烦躁地把手伸进抽屉,半天摸出来一袋速溶咖啡倒进杯子里,扬起的咖啡末呛得人直咳嗽。
魏泽西无视上课铃声去接水,又不紧不慢端着香气四溢的速溶咖啡走回来,有些意外喜欢提前上课的班主任还没来。
视线无端落在面前黑色的后脑勺上,发尾有些长,也许能扎起一个小揪,很快就该剪了,学校可不许男生留长发。
黑发遮住脖颈,露出一小块贴着透明气味阻隔贴的腺体。
新同学半天也不动一下,安静地像个假人。
他在班主任冲进教室时抿了口冒白烟的速溶咖啡,没被烫死,但被那劣质的味道彻底湮灭了再喝一口的**,于是郑重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喝速溶咖啡”。
“我觉得还好吧。”林朔接茬道。
魏泽西又抿了一口,彻底把它扔在一旁,评价道:“跟塑料一样劣质的口感。”
林朔眨了眨眼,嘴瓢:“知道了,大少爷就是喝不惯平民的东西。”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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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梧不知道自己最近犯了什么冲,感冒来势汹汹,很久没有这样难受的体验了。
忽冷忽热的体温弄得他快要虚脱,身体似乎还有点别的变化,他皱了皱眉,有种不妙的预感。
不稳定的发情期又要提前了,omega一年有四到五次发情期,算时间明明离下一次还有大半个月。
“你是不是不舒服?”同桌宋敏敏看出他状态不对,有点担心。
叶青梧摇了摇头,只说:“感冒了。”
宋敏敏更担心了:“要不要去趟医务室?”
叶青梧想了想,犹豫道:“有空就去。”
魏泽西在后面看着那个黑色的脑袋一点一点沉下去。
新同学本来话少,感冒后更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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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被折磨了一上午,中午他竟趴在课桌上久违地睡着了。叶青梧撑着愈发沉重的脑袋,还未完全清醒就被同学传话去办公室。
本来想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又懒得多走,一路上他抱着双臂走得很慢。
阳光打在走廊上,滚烫了人的脸,让人全然忘却先前阴雨连天。初秋的**,对病人来讲温暖又讨厌。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班主任喊他的名字,叶青梧进去,尽量不带鼻音地说了声“老师好”。
“感冒了?”班主任蒋晴关切地发问:“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你这么优秀,老师完全不用担心你的学习。”蒋晴推了推眼镜:“适应得快就好,老师特地给你安排了一个很乖的女同学做同桌,至于以前的事……”
“谢谢老师,我很好。”知道接下来是他不希望听见的东西,叶青梧用礼貌的微笑制止班主任继续这个话题。
“对了,这些是项老师让我给你的书。”
班主任的思路被打断,倒是想起来正事。
叶青梧一看,是上学期学考完他随手丢在十六班的书。
“你们几个,过来!”蒋晴突然拉下脸朝门口一吼。
叶青梧循声回头,看到若干名七班学生慢腾腾走进办公室,为首的那位相较于其他人面部表情过于淡定。
“暑假作业呢?”
“忘记带了。”身高超过两米的体育委员率先辩解。
“忘记带了还是忘记写了?”蒋晴冷笑一声,“你们几个是交上来的数量最少的,魏泽西,你怎么回事?只写了数学专门来应付我,是这个意思吗?”
“真落在家里了。”魏泽西诚恳道歉,恰到好处地露出愧疚的神情:“老师我住校,下个星期一定带过来。”
班主任一脸恨铁不成钢,摇头直叹气。
一旁的叶青梧揉了揉沉重的眉心:“老师,我先走了。”
头很痛,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马上去趟医务室配点药,
“去吧。”班主任点了点头,继续另一边的训话。
不料人没走两步突然一个踉跄,就这样在办公室晕了过去。
“快,魏泽西,扶他去医务室!”这是他清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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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模糊糊中,那双手捞过他的肩膀,又钳住他的腰,几乎是把他拎下楼的。
草木的气息在周身晕染开来,很近,很晕,他努力不让自己把全身的重量压在那人身上。
鼻尖嗅到了苦涩,叶青梧被放在医务室的病床上,缓缓睁开眼,接过医生递来的药剂,紧接着与后桌对上了视线。
医务室里静默无声,只有医生簌簌的脚步。
床上的人垂下眼,长长的眼睫遮盖了眼底的情绪,因为生病而虚弱的身体仿佛一件极易碎的瓷器。
“你们omega都这么娇弱的么。”边上的人冷不防打破了安静的空气。
这话难听极了。病床上的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刷”得背过身去。
“抱歉。”魏泽西注视着桌子上那堆五颜六色的药,顿了顿,才出声:“病得那么重不要一直拖着。”
“正打算去。”床上的人默默翻了个身,重新与他四目相对,“很久没生重病了而已。”
昨天确实还好好的。魏泽西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半晌后轻声说:“别淋雨。”
低低的声音传进耳朵,发出奇异的轰鸣,叶青梧抿着嘴唇,似乎有些慌张似的闭了闭眼,没再回答。
医生又回来了,先看了看好转的病人,又看了看陪同的魏泽西。
“感冒,加上快要发情期了。”她递给叶青梧一只抑制剂:“现在就打吧。”
叶青梧接过注射器,还没恢复力气的手不可控制地一抖,险些将它摔在地上。
“我来吧。”魏泽西看了眼火急火燎去帮学生包扎伤口的女医生,从他手中接过那管抑制剂。
打个针而已。对omega与alpha来说,再熟练不过的事情。
叶青梧半抬着手臂,在魏泽西快要触到他时不可抑制地抖了抖。
似乎十分抗拒肢体接触。
魏泽西不由分说地捏住他的腕骨,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在omega情绪稍稍平稳后轻轻把针头刺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被推入血管,叶青梧的手臂一软,慌忙翻了个身,一阵细微的痉挛后,身体内隐隐的躁动被渐渐压了下去。
生平第一次有外人帮他注射这东西,还是个alpha。
他被迫与这个alpha对视着,那一双眼没什么情绪,低低地垂下,却无端生出压迫感。魏泽西的五官很凌厉,高挺的鼻梁与利落的下颌线把整张脸塑得锋利,单凭第一印象,高傲而遥不可及。
叶青梧别过脑袋。
“你们是情侣吗?”在照顾其他病人的医生抽空看了眼这边,好奇地发问。
“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否定。
叶青梧的脸在暗地里臭了臭。
魏泽西退开一步,将视线克制地从omega若隐若现的后脖颈上收回。
别人不知道,但他自己心里清楚,alpha基因里的恶劣冲动此时隐隐在作祟叫嚣。
“哦,如果是的话脖子上咬一口比打抑制剂管用……”医生嘟囔着重新走出去。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很久,叶青梧慢慢转回头。
魏泽西的呼吸莫名加重了一瞬,与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对视着,他突然回想起昨天下午的气味。
是薰衣草,他恍然大悟。
与omega外形不相符,细细琢磨却会发觉意外地适配,而且挺好闻的。
“你不用上课吗?”
气氛怪怪的,叶青梧忍不住提醒。
“一节课而已。”
魏泽西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那里,脸上很明显写着“不想上课”四个字。
“你不用补暑假作业吗?”
“不补。”魏泽西注视他的眼睛,难得解释道:“蒋晴下个星期绝对忘记了,经验之谈。”
“你还挺熟练。”叶青梧的嘴角微微抽搐。
魏泽西神情懒懒的:“全市第一也会被请办公室?”
叶青梧想翻白眼:“书忘原来的班级了。”
医务室内又恢复了寂静,终于空闲下来的医生回到那张坐诊的椅子上,也不赶他们走。
“我休息好了。”叶青梧听见了模糊的下课铃,瞟了眼支着脑袋的魏泽西,担心他真的打算长居此地。
对方点了点头,目送着他下床后才起身往外走。
“你们两个干嘛去了?”一进门林朔就扑上来:“听说我叶哥昏倒了?”
“送病号去医务室的正是本人。”魏泽西耸了耸肩,推开热情环上肩膀的手臂。
“哦……哥现在还好吧?”
“好多了。”叶青梧淡淡迎上林朔探究的目光,抽了张纸擦了擦酸涩的的眼睛。
“一节课不回来,还以为你们私奔了。”林朔振振有词,声音慢慢变小:“看我干嘛……”
魏泽西剜了他一眼,冰冷的目光带起一阵凉嗖嗖的风。
“嘶——”同桌做了个求放过的姿势,摔进自己的座位,“好了,不对着病号开玩笑了。”
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但是……”
魏泽西又看了他一眼。
不受同桌待见,林朔马上去找前面的宋敏敏,自以为很隐蔽的,用不小的声音八卦:“他们一个是A,一个是O,我可以合理联想一下吧……”
林朔不敢往外乱编排同桌,只敢小范围意淫,于是一共六双眼睛在下节课时不时就要觑上两人一眼。
叶青梧趴在桌上,无语之余脸颊没来由地有些发烫。
很遗憾,病号想骂人但是骂不动。
魏泽西则十分坦然地面对那些目光,莫名觉得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