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里
有一面容瘦削眉眼锐利的男子正在看着手里的典籍,一旁的侍女轻轻摇着扇子,无人敢扰了这寂静的氛围。他便是新上任的家主,曾经的大公子——周枭。
门房小碎步的快走至此,也不由放缓脚步,他看看家主,双膝跪地,拱手触地,头亦随之下俯,却不敢出声打扰。
一刻钟后,周枭放下书册,微抬眼皮,不悦的道:“何事!”
门房颤着嗓音说:“实在不是小的想扰主君清净,是门外来了两个公子哥,其中一个自称是半月前消失不见的九公子,还有令牌为证。”说着,他双手将令牌高高举起,头却紧贴着地面未动分毫。
周枭听完,莫名的笑了。他玩味的看着那令牌,摩挲着手中的书册:“原是我那死去的老父亲...疼爱的小九回来了,还不快快迎他进来!就安排在他原来的院子吧!”紧接着,他还贴心的嘱咐了句,“可别忘了通知他那好妹妹,去见见他受苦了的哥哥。”
门房举着令牌,期期艾艾的说着:“主君,这令牌...”
“问我作甚,还他罢了!不过是过时的器物罢了!”语落,周枭拿起桌上的玉碗,将鱼食全都倒了下去,不一会水面上已经有鱼翻了白肚,他笑着用将玉碗扔下去,“你们看那鱼,就算快撑死了也不自知,前仆后继,岂不可笑!”
听着主君的笑声,一旁的侍女不敢搭话,低垂着头生怕扰了主君兴致。谁不晓得,自主君继位后,这府里的仆人就和鱼塘里的鱼一样换了一茬又一茬。那些小聪明太多的早就见回归天地了。
......
“方清禾,你可想过带你妹妹离开,这世界天地之广,远不是凡间一处能及。”虞弋想着来的路上听到的消息,总觉得他这大哥不是看重亲情之人。更何况,方清禾是因他掉入秘境,却也没见他派人去寻。
方清禾苦笑一下,无奈的道:“若不是阿妹在这里,我亦是不想回来的!哪怕和阮兄四处漂泊都好过呆在这里。”
“吱呀!”大门旁的小门打了开来。
门房热情的从里走了出来,刚到近前便笑着开口:“哪位是九公子,主君让我迎您进去!”他看着两人,一时间竟摸不透哪人才是正主,那戴面具的人看着气势更盛,更有贵气。
方清禾一怔,看着换了的门房,开口道:“是我!”
门房立刻微微转了脚步,掏出令牌恭敬的递了过去,一边还贴心的说着:“九公子在外想必受苦了,您从前的院子还留着呢,日日有人打扫。可惜家主事务繁忙,只得先让小的来迎您,万望九公子莫怪啊!”说着,便要上前引路。
“且慢,我欲邀友人同住一段日子,你且让人收拾一下我院子里的客房,不必带路。”方清禾收起令牌,直接出声问道。
“这...这...九公子您的院子您自己决定便是,只是这位客人小心不要去错地方冲撞了主君就好。”门房迟疑好一会儿,终是陪着笑,看着九公子逐渐变得犀利的眼神,讪讪回道。
才入门中,虞弋便望见了那不同寻常的影壁,上面的石刻图案竟是凶兽穷奇。那狰狞的兽首被工匠雕刻的栩栩如生。
方清禾一看到,亦是猛地一怔,老家主在世时分明刻的是各色美丽的花卉。换成穷奇怕不是避鬼而是招鬼了吧。
“阮兄,见笑了,大兄的爱好一向和常人不同。”
“无妨!”
一路无话的走到院子前,方清禾抬头看着自己提的牌匾——修竹院,心中顿生感伤之意。当初母亲和妹妹俱在,如今在这吃人的府里却只剩妹妹和他相依为命了。
他推开门,伸手向前做出邀请姿态,沉静的说道:“烦劳阮兄进去等待片刻,待我将阿妹找...”
就在这时,一个火红色身影突然从门后闪了出来,一下子扑上去抱住了方清禾。
“阿兄,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只见那是一个穿着红色百褶月裙的秀美女子,她澄澈的杏眼里满是欣喜之情。
看着相拥的兄妹二人,虞弋不解的思索着,那女子的气息竟掩藏如此之好,而且她总觉得那女子身上有些许违和之处。可看着方清禾激动的面容,她只能将一切按下不提。
几日后
“阿兄,阮公子又躲我了吗?”周怜儿沮丧的放下手里的饭盒,往桌上用力一放,“我都不怕他脸上的疤痕,他怎么能不见我呢!”
方清禾闻言郁闷,却不得不去安抚:“阮兄他一向如此,这些时日是有些要事要查,不是故意躲你!你这样,莫不是...”喜欢他?后面的话他怎么也问不出来。他承认阮兄是可以结交的友人,可却并不是世家小姐的良配。
“阿兄,你在想什么啊!我只是感激他救了你!”周怜儿听懂了,羞愤的踩了他一脚,跑掉了。
“那就好,那就好!”
另一边
周城很大,虞弋漫无目的的逛了几天都没能完全逛完,想来和王城相比也不差了。
她慢步走在街上,即使带着面具,行人却也纷纷将其忽略。原是她用灵力隐藏了自身气息。
这时,一群人突然从远处的建筑跑了出来,他们惊恐逃窜,仿佛慢上一秒就会丢了命一般。
“魔——有魔啊——”
“救命!救命!”
“别杀我,我不想死啊!”
......
虞弋灵活的绕过他们,往那边走去,她抬头一看,原是一家拍卖行。
沿着处处彰显奢华尊贵的走廊进去,满地的鲜血与尸体就那么突兀的展现在她的面前。拍卖席上已无一活人,台子上只有断掉的儿臂粗的锁链躺在冰冷的玉石板上。那一截截断裂的痕迹极不平整,断口满是血迹,竟像是被人啃咬后扯开来的一样。
虞弋不报希望的感应了一下,果然,二楼三楼也没有活人罢了。她没遇到凶物,大抵是去追门外那些人了。
倏地,她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这在寂静的楼里显得愈发可怖。她用神识扫视一圈,却并未发现什么活物。
有残影从眼角余光划过,下一秒她被扑倒在地,重重的倒在石地板上,灵力被魔气所封,无法动用。眼见着有破风声传来,她扬起胳膊迎了上去。
“噗嗤!”是指甲,长长的指甲插入了她的胳膊里。她趁此时机,一下子翻转过去,拔出对方的指甲,将伤口按进对方唇里,鲜血瞬间喷涌而出,被对方吞咽下去。
对方的另一只手已经插进她的肩膀,如若不是她躲得快,差点来了个开颅。
她艰难喘息着,与对方缠斗,默数着时间,却发现还不到一刻钟,对方已经不再动作,完全安静下来。
虞弋一把推开半压着自己的人,拔出佩剑直接架在地方脖子上。可看着,她却因一丝熟悉感无法下手。
那凶物原是一个魔族,他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白色纱衣,身体上隐约可见重重叠叠的透骨鞭痕,泛着不详的深红色。
“哐当!”虞弋扔下剑,像是要去验证心中猜想一般,上前拂开他额前的发丝。
“果然是你,温予怀,也只有你对我的毒最没有抗性了!”虞弋轻轻环抱住他,轻柔而悲悯的说着,“怎么会成了这个模样呢,你可是曾经的仙尊啊!”
当日,周城只知,城里最大的一品拍卖行被一把火烧了干净,里面的人都没能出的来。不过,知晓的人却全都拍手叫好,原那拍卖行不过是贩卖人口给达官贵族提供美色禁脔的地方,不知多少百姓深受其害,有口不能言。
一处暗巷口
虞弋拿着新买的几身衣物正匆匆的往里走,交错间,她不经意间瞥见路中央马车的车帘被人掀起,那面容分明是她曾经的故人阮子骞。
她脚步微停,却仍是选择按原来的方向前进。看那马车的方向是去往周府的,那等华丽的马车车队也只能是去拜访新任周家主的,待她办完事再去也不迟。
暗巷里破旧的宅子里
“谁!”只见一男子躺在雕花木床上,听到开门声整个人都绷紧了起来,以此同时,却还在不停的咳出黑色的污血。他的眼神暗淡无光,却仿佛能看见周围的一切。
虞弋推门的手顿了顿,轻声道:“温公子,是我!”
温予怀听罢,整个人浑身一松,苦笑着费力翻身面朝里墙,不再出声。
虞弋见状,上前状若平常的将衣服放在床边的矮桌子上,平静的说道:“你的衣服都变得脏污了,且换身新的衣裳吧。”
说着,她迟疑了一会儿:“若是你不想看见我,我不会再来了!”想来被她看见对方狼狈的模样,对方很介意吧。
温予怀的眼睛一霎变成血红色,再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再次出手了。
“砰!”虞弋被魔气牵引过去,一下子被翻身而起的的温予怀紧紧拥抱住。幸得她之前用灵力施法将这屋里的东西和人都清理了遍,才没有那股难闻的血腥味。
“阿药,别走!”温予怀用平淡的声调说着恳求的话语,若不是那紧紧箍住的胳膊谁能知晓他有多在意。
虞弋抬了抬手,想使灵力却怕对方伤上加伤。
“好了,我暂且不走,放开。”片刻后,她终是将对方轻轻掰了开来。
茶香弥漫在这破败的卧房里。
虞弋坐在矮几旁的木墩上,喝了几口茶,心情才算平复下来。
“且说说,怎么落得这样凄惨的模样了。”怎么会满身魔气!事已至此,她已经不想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成魔,她只是为对方的遭遇感到痛惜罢了。
“不过是刚落到凡间,重伤未醒被人捡了去!”说着,温予怀响起那看似憨厚的砍柴人和对方伶俐的儿女,“然后被人卖了,卖到了人贩子手里,最后的结局,你也看到了...”
说着,温予怀微抬无神的双眼:“我意识混乱——将他们都杀了!”
“那砍柴人...”你就不怨恨?
“被买主杀了,一家三口一个都没有逃脱!”温予怀眼睫低垂,像是回想到什么,“虽是如此,若是我未出现,他们也许有人能走完凡人短暂的一生吧!”
“你落得这个下场,竟还要去为这等人惋惜!”虞弋不能理解的看着对方,她怎么从来不知道温予怀是个善人呢!
“需知人世间的百种苦比死亡更叫人觉得难以忍受,他们简单一死,了结了因果,却是最轻的惩罚了!”温予怀淡漠的说道。
“咳咳!”时间太久,温予怀又克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虞弋在旁边看着,却束手无策。她的灵力和魔气相冲,简单的清理还好,治伤那可是会要了他的命的。幸好,魔修的修复力很好,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他身上的伤口就已经全部愈合,只剩下一些浅浅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