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坠落的第一场雪很轻很薄,像是不想惊动任何人,自顾自地下了一整个白天,那柔软蓬松的雪花悠悠的飘落,给大地盖上薄薄的一层。
沈之宜读书读地有些倦了,打开木窗,看着院子里白花花,澄净的雪。
他穿着白色的里衫,披着厚旧的棉袍,夜里无风但还是寒凉,伸手触碰到的雪花融在温热的皮肤上,消了些许倦意。
少见这么白的人,可能因是读书人常年伏案读书,少见阳光的缘故。
【宿主,怎么还不睡?】
机械电子音低低地在脑海响起。
“睡不着,第一次做任务,还是有点紧张的。”
音色如珠落玉盘一般清琅,在寂静的夜色里,声音轻轻地,温柔地。
系统沉默了几秒,它不合时宜地想,自己带过许多宿主,资历比其他系统都要多,但从没遇到这样的宿主,这样…让它在短短几个月就有好感的宿主。
或者说,没人会吝啬赠予他好感,就像是喜欢一场雪,喜欢一朵花一样。
【宿主不必紧张,新手世界我会尽可能提供帮助。还有,你可以直接在脑海里跟我交流。】
“看来系统很会让我安心呢。”话中带着几分浅浅笑意。
“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我更喜欢这样跟你说话,我可以用我喜欢的方式去对待你吗?”
【…当然可以。】系统说完不再吭声,默默地陪着沈之宜,假装看不到数据那一瞬间的波动。
夜间的寒意越发浓重,沈之宜关上窗户,只剩桌上一支烛火摇曳,微弱的光亮映在他秀丽雅致的眉眼间。
沈之宜刚穿到这个身体里时,原主因溺水而亡,被人救上来后,才从系统那得知原主也叫沈之宜,小名知知,是个读书人,16岁便考上了秀才,幼时丧父,家中老母又因操劳去世,如今正十九岁,几乎花光家中积蓄进省城参加秋闱,却未曾中举,心中郁郁,回来喝酒度日,失足落水而亡。
毫无波澜的短暂一生。
长相虽清秀但毫无灵气,被书本墨香浸地倒有几分书卷气。
沈之宜的灵魂与这具清瘦的身体渐渐完全契合,整个人如春日枝头欲绽的粉白花苞,眉梢眼角都像藏着天山上的雪化成的春水,若是一弯,看到的人心都会软了半边。
又是常年与书为伴,看着温温良良的,沈之宜试了几份活,那些雇佣劳力干活的老板也不大声对他,也没人会欺负他,倒是瞧着他瘦弱可怜,不少人都忙着帮他。
活自己没干多少,全都被别人抢着干完了。
通常都维持不了几天,沈之宜就会自觉跟老板告辞。
沈之宜穿着湖绿色的一身,拿着手里的碎银子,刚要进家门,就被人喊住。
“知知。”隔壁王二婶手里挎着菜篮子喊着他小名,笑眯眯地小步走到他旁边。
“真是越长越俊,不像我家那个臭小子,越长越虎了吧唧的。”
王二婶素来热心也八卦,东街西街没有她打听不出来的事。
沈之宜温声问:“婶,可是有事喊住我?”
王二婶凑近关心地说:“知知最近是在讨个活干?你满肚子学问,不如去学堂帮帮忙来得轻松。”
沈之宜轻轻蹙眉,笑着说:“我一个落魄秀才,怕是瞧不上我。”
“你就去试试吧。”
沈之宜与王二婶寒暄了几句,回到家思索一番,便动身去学堂。
主事的是个眉长胡长的老夫子,年岁已高,儒生做派。
抬眼打量了沈之宜一会,又考了几个问题,沈之宜悉数答之。
就此便有了份安定的生计了。
从落叶到飘雪,沈之宜也在这个世界渐渐适应,学堂的孩子都喜欢新来的年轻夫子,有时年纪大一点的孩子也会跑回早已学过的班里,找机会与之亲近。
这个新来的夫子很漂亮,怀里还香香的,手白白的,抚摸他们头发的时候温温柔柔的,就是太抢手了些。
黄昏月沉,各家的炊烟袅袅升起,孩童们奔走回家。
【宿主,不必对他们那么耐心,太过劳累。】
看着所有的小孩们都回家去了,沈之宜合上书,站起来抻了抻细窄的腰身,脑海中传来系统的话。
他听到后,很开心地弯唇笑了笑,回答道
“因为他们很喜欢我啊。”
像是淋上了厚厚的蜂蜜。
系统心想原来喜欢你就可以让你这么开心,真奇怪的逻辑。
人也奇怪,明明是来做任务的,却像真实活在这里的人一样。
它有过许多任宿主,用精湛的演技完成完美的任务是一直的原则,但时间久了有的宿主滞留在任务世界了,有的宿主被原世界发现身份抹杀了,有的宿主攒够了积分只为脱离它,还有很多。
它打断自己的思想和好奇心,回归进数据里。
【宿主,春寒料峭之际,气运之子跟他的母亲会一起到我们现居的云涧县,气运之子叫越楼迟,从青楼出生,他母亲为赎身抚养他,又在青楼待了七年才凑够赎金,此后,又是六年辗转,因其母出身及姿色,大多数人不容二人,原书中其母在曾定居的云涧县逝世,而后,越楼迟参加乡试直至殿试,年仅十八被皇上钦点为状元,是历来最年轻的探花郎,随后经数年,成为当代权倾朝野的宰相,名传千古,据野史等也有记载,此人相貌俊美,令多数女子钦慕,风流史不计其数。】
【发布主线任务:摄取气运之子越楼迟的爱意值】
【按照数值进行奖励,低于六十抹杀灵魂】
【新手世界:请宿主务必谨记,勿投入过多感情,否则后果自负!】
【宿主,有什么疑问吗?】
“爱意值?”
“朋友、伴侣还是亲人?系统,人是有很多爱意的,你们想要的是哪种?”
一如平常的温和音调。
【宿主自行理解即可。】
沈之宜看着院子里那棵年岁很大的白玉兰,它错综复杂的枝桠上没有叶子,但已经蕴出了尖尖的白色花苞,像是沉积了的白雪,还没在冬天的末尾融化。
他的眼睛不是乌黑反而是有些浅棕,浓密纤长的睫毛轻眨间像一只欲飞的蝴蝶翅膀。
在这样静默的时间里,他凝望着一棵老树也显得无比深情。
沈之宜抬眸想。
无论是朋友、亲人,还是伴侣,
或许,有人可以陪自己一同赏花了。
已经很久很久未曾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