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照料好许之遥,夜色已深,琼玉关上房门,自去更衣。
画符堂的卧房不多,本是留用给长老的,江长安住在清风院,两间便都给了她的亲传弟子。
进来时却见烛火摇晃,郁惊雁初初卸下伪装,显露出那张明艳妩媚的脸。
明明已经沐浴过,却又穿上一袭红衣,刚对镜染上胭脂。
“这么晚了,这是做什么?”琼玉拧起眉,面露疑惑。
郁惊雁似是没听见,望着镜子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难得不见她嘻笑讨巧的模样,琼玉迟疑片刻,还是走上前来,并不出声惊扰。
及至目睹镜中容颜时,微微一愣,下意识将她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看着才稍微规矩了些。
郁惊雁轻挑起眉来,这才收回神,透过镜子看到身后的人,恢复了往日的笑颜,勾起红唇:
“姐姐,我可还好看?”
琼玉方才察觉出自己的举止有些太过亲昵,便收回手,错开了目光,保持了适宜的距离。
偏生郁惊雁不是个见好便收的,反倒像只餍足的猫,钟爱于欣赏把猎物逼到角落时的神态。
只是这招对琼玉不总是管用,常常是稍进一步,她便温温和和地让一步,不争不抢,脾气好得过分。
柔若无骨的两臂刚一缠过去,果然被微不可察地避开,又反倒替她留起颜面,偏开了话题:“你今天和许师妹说了什么?”
眼见着落了空,郁惊雁倒也不再缠,笑眯眯地反问起来:“姐姐听着什么了?”
一时没有得到回答。
郁惊雁不急不缓,神态悠悠地兀自去卸了才上好不久的红妆。
琼玉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每每谈及严肃的事时,她总能摆出这样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紧盯着不放。
许是被盯得太久了,郁惊雁蓄了蓄眸子,终于起身,举止轻挑地勾住眼前人的后颈,向前一推。
一袭红裙平铺开来,覆盖住大半张床榻,笑眼明媚。
“姐姐也该能料到我迟早要回魔域,为何明知故问?”
琼玉不防她忽而贴近的气息,面色微变,尽量维持着语气的温和:“你想把许师妹带走?”
“嗯?真听到了呀。”郁惊雁故作苦恼,“我倒是想,只是有那魏子霜在……”
她忽而话锋一转,言辞微妙起来:“姐姐应该也猜得出,她俩间存的心思,不太寻常吧?”
琼玉一怔,抿唇没作回答。
相处得久了,其实早察觉出魏子霜看向许之遥时,目光中总藏着点什么,看的明白,只是不去点破。
至于许之遥,更是从一开始,就好像对魏子霜与他人不同。
然而……
不及她细想,幽香的吐息落在耳侧,轻飘飘地扫来,像是存心在捉弄人:“姐姐怎么看她们?”
琼玉皱起眉来,伸手将郁惊雁推开,没成功,迟疑片刻,终于叹了口气:
“倘若真有情,又何须在意他人看法。只是,许师妹毕竟不在魏师妹的命数中。”
郁惊雁翘起嘴角,笑意愈盛,再不多言。
……
最怕的就是酒醒后惊醒的一刻。
眼前一片漆黑,许之遥呼吸略有些急促,摸索着坐起身,努力平缓着噩梦带来的惊惧。
魏子霜还是不在身边。
心中总是不安,透不过气,只能拼命扯开眼上的白布。
仍是看不清,但慢慢有了点暗光,原来还在夜中。
不是在魔域,也不是在地牢,身上的伤不是被狱卒折磨出来的,脚上也没有沉重不堪的镣铐。
这才渐渐从恐惧中挣脱出来。
黑暗不很可怕,一个人时也不可怕,两件事合在一起,便控制不住地开始心慌。
怎么过去这么久,现在才迟滞地察觉魔域的那段经历给她留下这样摆不脱的阴影。
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郁惊雁总在耳边提起魔域,也或许是之前险些走火入魔和误修出魔气的事惹起了回忆。
不习惯和魏子霜分开,怎么也不习惯。
心一旦安定不下,噩梦就变得频繁。
若有所失地揉了揉自己的脸,总算清醒了一些,可清醒过后,难受劲就上来了。
赶紧憋回快要冒出来的眼泪,重新绑好药布,躺回被子里。
热气散尽了,方才躺的地方也变冷了,朝身侧摸时,没能触到那只微凉修长的手。
空荡荡的,只好把自己缩成一团。
就要受不了这种孤单了。
许之遥知道不能再这样消沉地整日躲在画符堂。
去和魏子霜道歉吧。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按捺不下去。
她还没想明白自己想的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可是已经意识到这样的做法一定不对。
不知道魏子霜这么多天,有没有消气一点。
想想也知道没有,她那么小气,说不定见都不肯再见。
虽然有一点点怨她,许之遥更怨的还是自己,自顾自地把她蒙在鼓里,又自顾自地贴近她、疏远她。
忽视了她的感受,还故意装傻,放在任何一个自尊心强的人身上,恐怕都会招来讨厌……
嗯、一定要好好道歉。
抿了抿唇,终于下定了决心。
稍微想清楚一点后,脑袋里也清明许多,抛开杂七杂八的念头,睡意也渐渐重新涌上来了。
……
睁眼时,夜已经过去了。
雾蒙蒙的,有些阴郁。又打坐运功到了天明。
魏子霜没再回到清风院住,一连几日,只锁在自己的居处,一心沉浸在修炼之中。
院子里的木桩已经剑痕累累,房内也四壁挂满了阵法图纸。
安静到过分。
才发觉乱得不像话。
自从那天后,就再也没去见过许之遥。
只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好教自己平静下来。
没有一点后悔是假的,冷眼放任一个双目失明、身上还新添了伤的人落寞而踉跄地离开,到最后也没去搀扶一下。
可是原谅不了,也绝不肯放下面子再去找她。
怔怔地望着镇纸下压着的平安符,是还在算不上多么相熟之时,许之遥曾专跑来送她的礼物。
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当时为何要留下。
院门却在这时被敲响。
收回思绪,径直去开了门,却见是陈辞辛站在外面。
“啊,魏师妹。”似是没料到这么快就见到了人,他连忙行了礼。
“怎么了?”魏子霜依旧如往常般疏离淡漠,只是抬眼间没见到他身后跟着旁人。
陈辞辛像是猜出她在看什么,主动解释道:
“我身上的伤已经养好,也跟师父求过了,不会再派人专门跟着我们了。”
早在内门时,他便知道魏子霜总独来独往,不喜身边有什么其他人。
“嗯。”
魏子霜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虽没有刻意冷落,却也好像并不打算多说什么。
既然需要合作调查的事已经草草收尾,也就没什么需要多做交流的必要了。
陈辞辛见她无心多言,只好说出此行的用意:
“魏师妹,听说数月前被派遣去魔域调查七魄阵的弟子们会在今日归来。其中有不少曾与我俩同堂之人,不知此行结果如何,师父也不肯跟我说,不如一同去等等看。”
“……你明知我与他们不算相熟。”
魏子霜不甚关心地垂下眼帘。
陈辞辛无奈地笑了笑,自然是知道这点,只是见她几日闭门不出,未必有利于修炼,才有意邀她出来走走。
“毕竟都是同门,我也好奇那七魄阵的调查结果,魏师妹阵术研习得熟练,不如一同去打听一下。”
魏子霜听得此话,心头一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沉默片刻,终于还是点了头。
“好,便去看看吧。”
几日不曾出门,清仪山的氛围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每隔十多步,便总有持剑弟子在戒备。
晨时应该是诸人往讲课堂去的时间,如今稀稀落落的,好像不敢聚在一起,无人闲谈嬉笑,隐隐有些压抑。
陈辞辛也放低声音,主动解释道:
“总是查不出藏匿在宗门中的魔修,师父昨日发了大怒,下令七日之内必要有所交代。”
“幸好司徒长老担下了这个责任,如今清风院的护宗弟子都听他的派遣,宗门也暂且封锁了,想来很快就能查出点什么。”
清仪山姓司徒的长老,也只有先前掌管刑过司的司徒贡了。
魏子霜敛下眸子,辨不清眼中情绪。
宗门封锁,也就意味着内门弟子的课业这些天恐怕也要停了。
事态什么时候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明明除了那日范围和伤害都极小的魔修袭击一事外,就再没有任何动静。
甚至恶劣程度还不及宗门晚宴下毒之事,宗主却下令先行调查这所谓潜入宗门的魔修。
只希望许之遥不要因此被牵连进来。
摇了摇头,打消掉心底浮现出的不详猜测,抬眼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
……郁惊雁?
魏子霜下意识寻找起许之遥的身影,一无所获。
她是独自来的东院,可是,她来是要做什么?
“啊,魏师妹,你看!”
陈辞辛的声音打断了思绪,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天边有几道御剑飞来的身影越离越近。
魏子霜蹙了蹙眉,不甚关心,然而收回视线时,却已经寻不到郁惊雁的踪迹了。
不等她思索,耳边却忽而传来陈辞辛的惊呼。
“等一下,好像不对劲!”
话音未落之际,那几个身影已经穿过护宗大阵,整个结界竟也有所波动。
下一刻,本该稳落在宗门前的空旷之地的几人,极为勉强地近乎摔回了地面,情形不妙。
陈辞辛早已变了脸色,匆忙冲上前去查看。
原本是宗门中都算称得上精英的这些弟子,如今伤残甚重,无人周全。
衣衫之上染透了血,一路飞来甚至尚未晾干,内力几乎耗尽,仿若刚从炼狱中逃回一般。
“这、这是怎么了?!”
陈辞辛不敢想象这些同门究竟遭遇了什么,靠上前时,却猛然察觉出些许魔气。
是被魔修所伤?!
“是长空门……长空门被魔教血洗了,死伤惨重,快、快去求见宗主!”
终于有人勉强爬起,面色苍白。
陈辞辛顿时一愣。
长空门……不是清仪山的从属门派吗?被魔教血洗?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还是魏子霜的声音及时让他恢复了冷静。
“还等什么,求见宗主,寻灵药圃的人来救治。”
“是、是,正是了。”
陈辞辛连忙点了点头,便与魏子霜兵分两路,再不敢耽误。
我要好好读书学习了,以后找很好的一个工作,谈非常好的一个恋爱,努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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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七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