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辞辛刚出了灵药圃,便一眼望见了魏子霜。
虽然总是清仪山弟子一贯的白衣长剑,但魏子霜其实很好认。
她身姿颀长,青丝若墨,或立或行之时总是体态端正、身板笔直。哪怕处在人群之中,也仿佛出落得不染一尘,何况又常常独来独往。
陈辞辛愣了愣,回过神来时已经不自觉地出了声:“魏师妹。”
魏子霜平日里不会低着头,只是习惯性地敛着眸子,不喜与人对视,言辞之间也略有些疏离,自有一番心气,举止又总是不卑不亢。
此时正眼帘微垂,似在思索什么,听闻有人在唤她,这才看了过来,淡然回了一句:“陈师兄。”
“师妹是累了吗?”想起为了调查,从一早便连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的功夫也没有,陈辞辛此时颇有些关心。
魏子霜只是默默摇了摇头,许久,才开口道:“你可发觉总有人在暗处盯着我们?”
陈辞辛想了想,回道:“有倒是有,不过我瞧着好像是刑过司的弟子,想来是师父嘱我们在明里调查,他们就在暗中调查。”
“嗯。”魏子霜垂下眼帘,不再多说什么,转而问起正事,“查出什么了吗?”
“我去查了那日被下了毒的酒,发现坛边竟有些粉末残留,便取来请教了灵药圃的木长老。”
陈辞辛边说着,边取出收集到的那一小包粉末,量不多,皆呈透明的淡紫色,若在夜晚,确实不太容易发现。
正想继续说下去,却见魏子霜轻碾了一点点,捏着似要凑到嘴边。
“魏师妹!”他变了脸色,连忙伸手去拦,及至按在魏子霜的手腕上,才察觉她只是在嗅一下粉末的气味。
“怎么了?”魏子霜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陈辞辛这才意识到自己举止不妥了些,连忙收回手赔了个礼,只觉脸上渐热。
想来也是,怎么会无端把毒往口中送,倒是他一时糊涂了,只得解释道:“毕竟是烈毒,师妹还是小心点好。”
“无妨。”魏子霜清清冷冷地回了一句,“木长老是怎么说的?”
见她问起这个,陈辞辛忙把查出的结果如实告知。
“说来奇怪,这毒名唤紫殇,虽是奇毒,制法却早已失传,上次出现还是在十多年前。”
魏子霜神色未变,只是眼睫轻轻颤了颤,又问道:“十多年前怎么了?”
“这……”陈辞辛面露为难,无奈起来,“好像是和当年那魔尊妄齐有关,灵药圃的人都不怎么情愿提起。”
见魏子霜不说话了,顿了顿,便又继续说起这毒的奇特之处。
“这紫殇应该是专门针对修士的,可致灵气暴动。修为浅和修为极高深的也就罢了,但对你我这等境界来说,灵气充沛,经脉和内丹又未修得不破,一旦内力失控,危害便极大。”
说到这,他不免也有了自己的猜想。
“在晚宴的酒中设下这种毒,应该不是只图某个弟子的性命吧,难不成是没有什么目标地胡乱害人?”
魏子霜一时默然不语,只是垂眸听着,许久,才回道:“多半不是没有目标。”
“啊?”陈辞辛愣了一下。
魏子霜抬起眼,细眉紧蹙,忽而又感到有股视线盯了过来,四处看了一轮,却一无所获,只得在面上不动声色。
“已经查问过礼事堂和弟子堂了,那酒是宗主奖赏给宗门中的精英弟子的,其他的酒倒是所有弟子都喝到过。”
“确实是有这回事。”陈辞辛想了想,果真没错,按说当时自己也被分了一盏,只是还没来得及喝,便被琼玉那边吸引了注意力。
“能在专赏给精英弟子的酒中,下专针对我们这样境界修士的毒,应该是早有预谋。”
魏子霜说着,抿了抿唇。
“下毒之人本就是清仪山的也说不定。”
“怎,怎么可能。”陈辞辛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魏师妹,这可不能乱说。”
“猜测而已。”魏子霜语气依旧平静。
陈辞辛自然不认同,又道:“这毒本是魔教的,清仪山怎么可能……”
他忽然顿了顿,摇了摇头,坚持了自己的想法:“应该还是魔修的手笔,同门之人又有什么理由陷害同门呢?”
都是正道的修士,平日里固然会有些矛盾,但要说有人会做这种事,无故坏了道心,他是不会信的。
“……”魏子霜没再多言语,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日已西斜,留在此处也调查不出什么,于是两人又向东院走去。
陈辞辛还在分析着之后该去哪里寻些线索,魏子霜只是默默听着,垂着眸子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偶尔才回复一两句,细眉愈发紧蹙。
直至临近演武场,远远地听到剑刃碰撞之声,才忽而回过神,抬眼望去,却不料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今日也不早了,不如先到这吧。”
陈辞辛闻言愣了一下,终于注意到这一天已经要过去了,倒颇有些愧意,温和地笑了笑,又道:“也好,我去跟师父汇报一下。魏师妹,我们明日再见吧。”
“嗯。”魏子霜答应了一声。
等到陈辞辛离开后,又确认了一遍那暗处的视线应该并没跟过来,这才径自又向演武台走去。
……
许之遥早就料到这郁惊雁开口绝没好话,只是没料到她竟在清仪山这样的正道门派内,怂恿自己对同门弟子下毒。
郁惊雁倒故意装作看不懂脸色,继续诱哄道:“小教主,我这儿倒有你会用得上的毒。”
许之遥面露警觉,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只是很快又被拉近。
“这味药名唤噬心,可是我炼出的得意之作,”郁惊雁笑眯眯地捏着一个小瓷瓶,“只消渡进一点点灵气,再教旁人服下,若是没在毒发之前解掉,一个月后便会五脏六腑融为血水,而且前无征兆,可谓杀人于无形。”
许之遥面色顿时一白,随即将人推开,几近恼怒:“我要这个做什么!”
“我没说完呢,”郁惊雁扬了扬眉,笑意不减,“这毒别的解药没有,一旦服下,便只有那下毒之人略微用些法子才能解开。小教主……”
她忽而故弄玄虚地凑了过来,存心附在耳边低语道:“你哄那魏子霜吃下这药,到时候人不就是你的了?”
“你……!”许之遥原本还在发白的小脸顿时涨红起来,气急败坏地推开郁惊雁,恨不能拔剑把人斩了。
郁惊雁不防被这一推,倒也让了两步,刚稍稍站稳,还没来得及重新挂上笑,那原本被捏着的小瓷瓶却落在了另一只手里。
“你要给许师妹什么?”琼玉看了一眼瓷瓶,顿觉不是善物。
“嗯?只是逗小教主玩玩而已,姐姐生气了?”郁惊雁一边说得轻巧,一边随手去拿自己的瓷瓶。
琼玉愈发肯定这绝非什么良药,自然不愿归还,皱眉看着眼前人,照旧是那副眉眼含笑之态。
许之遥的怒气这下没那么容易散去,桃花眼似要灼起火来:“我才不会对师姐……”
她憋红了脸,嘟哝半天,没说出来,却被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打断。
“对我如何?”
话音刚落,便感到有人站到了自己的身侧,依稀拂来熟悉的清香。
“师姐?”许之遥愣了愣,那点火气也被消得一点不剩,随即耳根烧得更厉害了。
魏子霜方才低下头,看到那红得似要滴血的耳垂,微微一怔,别过脸,克制住伸手去摸一下的冲动,转而冷冷地扫了眼郁惊雁。
郁惊雁仍像没事人似的,甚至装作没看见那道冷眼,自顾自地玩起指甲,等到琼玉皱眉扯了扯她,便侧过脸,回了个媚气的笑,扮起无辜:
“姐姐,不把那药还我吗?”
眼见着周围习剑弟子已经快散开了,琼玉不便再作追问,只道:“清仪山内岂有用毒之理,这药我暂且收下。”
郁惊雁狭长的眸子微微眯了眯,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又笑道:“姐姐想要,我送姐姐就是了。只是天下之毒这般多,哪能收得尽?”
说着,又多看了一眼魏子霜,有意无意道:“说是清仪山,谁又知道会不会有人炼出什么来,反手祸害同门之人,我说得可是?”
“……?”魏子霜蹙起眉来,紧盯住她,并不回话。
反倒是许之遥先打了个寒颤,忽而疑心起郁惊雁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关于宗门大宴的事,刚想要问,台上最后的比试已经有了结果。
万福取了胜,绕开围上来的同窗弟子,便回来找许之遥。
琼玉只好两边相劝,总算让气氛缓和了些,这才没让别人发现不对。
万福见了魏子霜,尽管并不很相熟,但是素知许之遥与她关系很好,于是先问了好,这才又问道:
“许姑娘,明日的晨课会去吗?”
许之遥愣了愣,下意识答应道:“应、应该会去吧。”
“那好,我明早便提前替许姑娘取一套书来。”万福颇为侠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许之遥这才弯眸笑了笑,手中的剑又被身边的魏子霜接了过去。
“不早了,回去吗?”
说罢,很是自然地主动牵起她的手。
许之遥刚刚降下去的温度又飞快烧了上来,听得郁惊雁那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虽然有些恼意,却舍不得松开那只凉软的手。
魏子霜从容向万福和琼玉告了辞,默然挡住了郁惊雁看向许之遥的视线,径自牵着人离开了演武场。
这是陈辞辛这辈子离魏子霜最近的一次。
不过还好,他失去的只是一个人的爱,但马上可以挨到一顿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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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