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魔域强行突破了一回,魏子霜的境界尚未完全稳定下来。
整整修炼了一夜,收效虽有,却不多,只是能让她稍稍静下心来。
倘若不这样,便总会回想起昨晚的一幕,温热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在脸颊上停留。
心绪渐乱之时,卧房传来窸窣的动静,略微平复了一下,起身向里面走去。
许之遥俨然一副刚刚醒来的模样,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因为睡相不好,半边脸被压得红通通的。
“师姐?”像是也听到什么声音似的,她歪了歪脑袋,看起来有几分疑惑。
看出她好似有话想问,魏子霜只是淡然应了一声,上前帮她起身穿衣。
许之遥乖顺地配合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两颊都染上红晕,一双眼睛眨啊眨的,几度欲言又止。
直到魏子霜动作很轻地替她擦着脸时,她才忍不住小声试探道:“师姐,你没有睡觉吗?”
话一出口,便感到对方顿了顿,看样子是说对了。可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被自己亲了一下就生气了?
没等想明白,魏子霜已经平静地回答道:“我境界不稳,需要多修炼。”
“不是生气吗?”许之遥将信将疑。
“……生什么气?”魏子霜仍保持着镇定,故作不知。
许之遥看不见眼前人脸上的神色,只是听得她好像完全没把昨晚的事放在心上,这才信了她的话,微微松一口气,又拧眉道:“再怎么努力,也不能不休息呀。”
魏子霜没回话,似乎是渐渐习惯了许之遥的失明,有时默默盯着她看时,也不会总在意会不会被发现了。
“怎么了呀?”也许是安静太久了,许之遥反倒又困惑起来。
“……没什么。”魏子霜收回视线,又抬起眼,有所觉察,“有人来了。”
“啊?是琼玉师姐吗?”许之遥也跟着起了身,牵住她的袖子,“我也一起去。”
魏子霜没有拒绝,领着她一起出去了。
院门外等着的不是琼玉,是一个眼生的弟子,一身青衣和腰间的玉牌昭显着他清风院守院弟子的身份,见到魏子霜,连忙行礼道:“宗主有事召见二位。”
有了昨日江长安的提醒,魏子霜并不奇怪于宗主会来召见,倒是许之遥,颇有些紧张地把衣袖捏的更紧了。
“不用怕,走吧。”魏子霜垂下眼帘,轻声说了一句。
许之遥闻言愣了愣,还当是听错了,然而转念想想,魏子霜好像真的比以前对自己好了很多,也许说点安慰的话也很正常。
想到这,她便忽然壮起胆子,悄悄将手滑入魏子霜的衣袖,屏住呼吸,试探性地牵住那微凉的玉指,那只手僵了僵,没有回握住她,却也并未挣开。
许之遥心脏跳得厉害,努力不把自己的雀跃写在脸上,而只装作无事发生,乖乖跟着她走。
天气真好,阳光明媚,风也和善。
正是内门弟子晨读的时候,讲课堂远远传来朗朗书声。
仿佛有种很久没回来的感觉,许之遥甚至有些怀念。她安下心,总觉得只要魏子霜牵着她,去哪都可以。
不过很快她意识到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踏进清风院,起初并没感到不适,只是跟着向深处走去。越往里走,周围越是庄重肃穆,连此处的灵气都仿佛流动得格外平缓。
直至走到议事堂高高的台阶前,明明什么也看不见的许之遥却像感受到什么似的,脚下一顿,不愿想起的回忆涌了出来。
好安静,听不见一声闲言碎语,让人有些心慌。
当初闯进来时,明明四处有向着她的拔剑之声,但回想起来也和今天一样静得可怕。
许之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哪来的勇气,也记不清那天的细节,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曾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吃了十多杖,险些把命都丢了。
身后出了薄薄一层冷汗,她逞强地挺直了腰杆,不想表现出丝毫的怯意。
魏子霜垂着眼帘,一步一步扶着她上来,免得让她磕绊到。
终于走到了议事堂门前,琼玉早已在此等候,见到两人,先一步迎了上来:“魏师妹,许师妹,你们来了。”
听到琼玉温婉的声音,许之遥稍微平复了一些心情,只是面色还有点惨白。
守门的弟子对三人点了头,示意已经可以进去了。
江清已在主座上端坐许久。
座下两边共十二三位长老,侧边端端正正站在那的是他的亲传弟子陈辞辛,正颇有些关切地望向她们。
许之遥到底还是胆战,下意识地朝后躲了躲,灰色的外门宗服却很引人注目。
魏子霜知她害怕,默默挡在她身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琼玉则看了一眼堂内,意外地发现她那平日里从不喜欢参与这些事的师父竟也来了,懒洋洋地坐在一脸严肃的楚长老旁边,朝自己和两个师妹挤了挤眼。
几乎是在同时,江清食指轻敲了两下座椅的扶手,锐利的目光扫向堂内三人,许久才终于开口。
“内门弟子魏子霜,琼玉,还有……”他视线在许之遥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觉得有点眼熟,却忘了先前曾将人杖责过的事,“是你们发现了七魄阵?”
魏子霜见势,主动站出来挡在许之遥身前,不卑不亢道:“是弟子三人在历练时所遇。”
“哦?那七魄阵就那么好解,你们头一次见就能破开?”江清说话,一身威压尽显,“本座听说你们还同魔教教徒交了手,如何全身而退?”
“既是阵术,总有破解之法,”魏子霜毫无惧色,仍旧镇定自若,“弟子们虽实力有限,但魔修也受了阵法反噬,未尝不可一搏。”
江清不作言语,盯着魏子霜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打出一股真气。
魏子霜猝不及防,顿觉浑身一沉,险些被击倒在地,好在反应很快,硬是撑住了,那股真气却在此时汹涌地冲向经脉直逼内丹。
江长安脸色微变,正要起身,却被身边的楚云裳拉住了:“宗主在试她的修为,不要着急。”
听她这么说,江长安仍不太高兴,眉头不悦地皱了起来。
“师姐!”许之遥哪里顾得上许多,急忙搀上魏子霜,却被漾出的灵气震的五内如焚,强烈的压迫感逼迫起每一寸经脉,口中漫起铁锈味,依旧不肯松手。
魏子霜神色终于沉了下来,挣开许之遥,把人推给琼玉,再调动起内力抵御。
江清没料到魏子霜的修为如此了得,堪称同辈佼佼,有些奇怪内门中先前怎么没听闻有这样一个弟子。
然而即便如此,她的实力应该也至多与那幽灭之子幽玄影旗鼓相当,倘若魔教那两名护法出手,不该有这三人能全身而退的可能。
想到这,江清皱了皱眉,他本是看魏子霜气质不凡,估算着是三人里修为最深的,现在却觉得是自己猜错了。
正想转而试一试琼玉,江长安脸色瞬间变得很不好看,若是教他发现了琼玉灵气与常人不同而察觉出她的真身,绝不会轻易饶过。
可不等她出手阻止,一阵汹涌的灵气却自堂中央荡开,连江清都吃了一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浑身气势都骤然一变的魏子霜身上。
许之遥同样感应到什么,惊呼出声,却又被琼玉紧紧抓住:“许师妹,小心点。”
江清见势,料到是自己竟还有所低估,愈发想试出这弟子的真实潜力,于是不由分说地加重了真气的威压。
整个议事堂都仿佛晃了起来,桌上的茶盏剧烈震颤两下,竟直接化作齑粉,茶水如静止一般浮悬在空中,不曾有丝毫洒落。
魏子霜还是头一次见识到宗主修为的可怖,经脉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迫,她有些支持不住,本命剑寒离也被逼了出来,撑在地上架着自己,勉强没有倒下去。
整个议事堂顿时被这两股纯厚的灵气充满,长老们面露惊异,小声议论起来。
隐隐听到许之遥急切地在呼唤,魏子霜又想起方才她险些被误伤到,眼底闪过一股寒意,不甘于这样被压制着,撑着一口气,站起身,内力随之轰然荡开。
“哼,好大的胆子!”江清没想到这魏子霜潜藏的灵气竟然精纯浑厚到这样的地步,更没想到自己只是试试她,她却敢分出本该全用来护住经脉的精气来反击和抗衡自己。
虽然这出奇的天赋确实给了他意料之外的惊喜,可又欲消磨消磨她意气用事的心性,于是神色一凛,直接打出了三成内力。
魏子霜果然再强撑不住,猝然被击退了数丈远,柱子上硬是被撞出极深的裂痕,才堪堪止住,面色惨白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小霜!”江长安再也坐不住了,飞身落在她身前,连忙稳住她心脉。
许之遥更是脑袋一片空白,终于挣开了手下一松的琼玉,没有视觉,刚走两步就狠狠摔在了地上,可还是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
“宗主下手太重了吧。”楚云裳说话向来直来直去,见到自己师侄受了伤,不悦都挂在了脸上。
“本座并未伤她根本,只是让她长个教训罢了,”江清甩了甩宽袖,正声道,“资质虽奇绝,性情却桀骜难驯,不吃点苦头,只怕还敢放肆胡来。”
许之遥顿时心生恨恼,泪花在那双桃花眼里打转,又不肯落下,反倒像是要喷出火来。
一肚子气话憋到嘴边,正要开口,魏子霜却拉住了她,重新站起身,面色虽还是很苍白,却全然恢复了素日的冷静和镇定,行礼回答道:“弟子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