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长安得知了许之遥醒来的消息,哪还有心思再加固护山大阵,扯着楚云裳就赶了过来。
许之遥正在院内听着琼玉的指导,将灵气汇聚在手心中,这样的感觉很神奇,但她却有些高兴不起来了。
修复经脉的时候,琼玉并不在场,但一听到许之遥受了伤,便放弃了闭关,专程来照料她。
不过其实主要照顾的还是此时在房内休息的魏子霜。
在许之遥性命垂危的时候,幸亏魏子霜的灵气极为纯净,渡到她体内,才得以让她重塑经脉、保全性命,为此几日不曾合眼,而且连本来定好的闭关也暂且往后延了延。
许之遥听说了此事后,又是心疼,又是怕这样会损伤到魏子霜的身体,一时闷闷不乐的。
琼玉见着自家师父和楚长老一块过来了,连忙拉着许之遥行了礼。
“感觉如何?”楚云裳性急,开门见山地问起来。
许之遥乖乖回答道:“没有什么问题了,倒是师姐受累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江长安松了一口气,“小霜那我会送点丹药过去的。”
楚云裳本想瞪她一眼,责其准备不周全,可毕竟是在小辈面前,又顾念她这两天确实也担心得很,于是只嘱咐许之遥道:“你经脉虽然修复了,但此次事出无常,日后还是多加小心,不可过度用了灵气。”
毕竟刚从死门关迈过,当时的痛苦也给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许之遥自然也是后怕的,此时诺诺地点着头,一一答应了。
“这几天辛苦玉儿了。”江长安笑了笑道。
这样一说,许之遥想起琼玉为了自己和魏子霜的事,辛苦奔劳了许多次,却从没什么机会报答她,于是暗暗思索起来。
琼玉倒没放在心上,只是含蓄地笑着,道:“算不了什么,份内之事罢了。”
江长安似是回忆起什么一般,又说:“对了,算算日子也该到……”
她话没说完,就转过了话头:“小霜这边交给我们就是了,玉儿这阵子可要好好守着画符堂。”
许之遥听得不太明白,只是猜测着最近宗门动荡。
“江长老近来要和我一同加固宗门大阵,这回倒是真抽不开身。”楚云裳丝毫不掩饰地讽刺了一句。
江长安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又多嘱咐了几句,天色不早,便让两人先回去了。
许之遥倒是舍不得离开,却没有留下的理由,于是估算着明日再来看魏子霜,就跟着琼玉一同告退了。
“许师妹,”才走了不远,琼玉忽然开口了,“要去画符堂坐一坐吗?”
“啊?”许之遥原本有些出神,听闻此话,便眨眨眼笑道,“琼玉师姐会请我两杯吗?”
“酒是有……不过,”琼玉也婉婉一笑,“只能喝一杯。”
许之遥在这个世界遇到过很多不愉快的事,但也逐渐喜欢上一些东西,琼玉酿的酒就是其中之一。
一杯浮欢,足以浇尽人间失意。
她的酒永远是温和的,不苦涩,也不辛辣,只有一点回甘,刚入口时淡的像水,慢慢涌上一股香醇。
许之遥乖乖饮下一杯暖酒,舒适地眯起了眼睛。
“这几本书,你可以拿去。”琼玉知她修复好经脉后,在符术上也会有所精进,特意选了些用得上的藏书。
“噢,谢谢琼玉师姐。”许之遥弯着眼,显得天真又真诚。
琼玉很喜欢她这样把喜怒哀乐写在脸上的性子,像是被她的笑也感染了似的,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
许之遥现在太过放松,又微微有些醺意,被这样一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嘟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嘴上这么说着,却并没有什么抵触的动作,反倒温顺地伏在了桌子上,神思飘的远了些。
以前父母也会这样摸她的头。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那个世界的自己又是什么情况呢?
天色渐渐暗了,竹林上空时不时有一两只归巢的鸟儿飞过,院子里依稀能听见虫鸣,再过不久,月亮就该升起来了。
许之遥轻轻叹了一口气:“唉,我好想回家呀。”
她捏起酒杯,却是空的,于是可怜兮兮地看向琼玉。
“喝多了会醉的。”琼玉摇了摇头,又问,“许师妹是离家来此的吗?”
“算是吧。”许之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多久才能回去——我情愿醉呢。”
“那怎么好。”琼玉当然不能同意。
许之遥安静了一会儿,复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呢喃道:“倒也不全是坏事,来到这儿,我还能遇到……”
“魏师妹?”琼玉也不知怎么的,就是下意识接了她的话。
许之遥愣了一下,随即脸微微红了起来,支吾了两声,却没否认,只道:“没错啦,不过也不只是她。”
她仰着脸望向琼玉,有些好奇地问起来:“琼玉师姐是怎么看我的?”
也许是脑袋有些飘飘然的缘故,问得有点奇怪,她好奇的是为什么琼玉会帮助自己这样一个本来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小小外门弟子。
“嗯?怎么看?”琼玉没太听明白这个问题,可见许之遥那双桃花眼已经有些迷离了,便笑了笑,“起初是觉得有点傻,看起来就不很让人放心吧。”
她还能记起许之遥第一次闯进画符堂时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是因为看我傻才帮我这么多的吗?”许之遥很不满意这个理由。
“我可没这么说。”琼玉知她有了点醉意,温声笑道,“许师妹,你和别人不一样。”
“啊?哪里不一样了?”许之遥一脸迷茫。
琼玉眉眼间婉和的笑意没有散去,只道:“这是秘密。”
没等许之遥反应过来呢,她又继续道:“我能感到许师妹身上也有秘密,也许那些就是让你和别人不太一样的原因。”
“噢……”许之遥脑袋晕乎乎的,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是呆呆地点着头。
她说不清自己今天怎么醉得这样快,也许是久违地放松了心情的缘故。
她以前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秘密,不过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不能告诉别人的事就多了许多,这种感觉很新奇。
许之遥现在没有一点害怕或者慌乱,即便她隐约意识到对方可能察觉了什么。
不过要是察觉到自己“不太一样”的是魏子霜,许之遥肯定会慌乱起来的。之所以不很怕琼玉,是因为知道她也不是普通的人。
一朵灵花化成的花妖——这是原书里的设定。
这个念头仅仅从许之遥脑海中一闪而过,只是让她安心一点,就又被她忘掉了。
反正她也并不是很在乎什么正道魔道,什么凡人妖人的。
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把各种不想花心思多思酌的都抛之脑后,直等到宵禁的钟声快要被敲响了,许之遥才辞别琼玉,颇为自信地不许她再送,一人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好在并没有迷路。
或许是因为酒意未消,或许是因为康健了很多,总之这一晚上她睡得很好。
次日醒来时,感觉身子轻盈,眼睛也明亮了不少,有内力之后感觉像是变了个人。
许之遥心情顿时愉快了很多,仔细梳洗罢,直奔着魏子霜的住处去了。
又是杖责受伤,又是修复经脉,辜负了最后一段春光,一转眼就已经入夏了。
一大清早,蝉鸣鸟啼,云淡风轻,路过讲课堂时,能听到弟子们诵读之声。
不远处的大槐树花开了很久,一嘟噜一嘟噜雪白地从叶间垂落,走近时能嗅到甜滋滋的味道。已经错过了可以鲜食的时段,许之遥觉得有点可惜。
不过她今日不必在此守着魏子霜下学。
走了一路,手里多了一朵小小的牵牛,紫红紫红地开的正好,还蘸着点晶莹的露珠。
不知怎么的,许之遥觉得,如果有的话,她愿意在去魏子霜那儿的路上摘许多花,扎成束藏在身后去见她。
不过摸不清魏子霜会不会喜欢。
于是最后还是只捏了这朵牵牛,象征性地把夏天给她带去。
终于到了那座小院子,魏子霜就在那儿,一袭白衣,身后负着剑。
可是,还不等许之遥高兴,忽然瞥见她面前站了个人,似乎在说些什么,看着有点眼熟。
再定睛一看,分明是那个陈辞辛。
宗门大比之后,他就夺得魁首,成了江清的亲传弟子。此时正温和有礼地笑着,全然没注意到有旁人来了。
倒是魏子霜微微抬起眼,看到了许之遥,却没出声。
怎么会有人一大清早就来别人院子里打扰啊?
许之遥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也不管他们是不是在谈论什么重要的事了,径直走了过来。
“啊,许师妹,好巧。”陈辞辛这才注意到她,赶忙行了礼。
许之遥暗自嘀咕,什么叫“巧”,明明应该是她先来的才对。
可这人这般谦逊有礼,本来带着一肚子火,却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反倒觉得自己太过莫名其妙了,只好礼貌地笑了笑,回了礼,一双桃花眼不住地盯着他。
陈辞辛不仅长得仪表堂堂,而且实力也不容小觑,更重要的是他为人温润如玉,做事进退有度,是书中魏子霜相处得还算不错的朋友。
因为性格像水一般温和,他能够包容魏子霜那样清傲离群的态度,而且欣赏她的才能和见解。
只有一点“不好”。
许之遥警觉地眯了眯眼睛,想从那张白净的脸上发现点什么。
原书中的陈辞辛与魏子霜共同历练过一段时间,慢慢地由欣赏滋生出一点别的情谊来,甚至含蓄地表露过自己的心意。
只是魏子霜像一块不会融化的冰块,淡然并同样含蓄地拒绝了他。他为此失意了一阵子,不过看的很开,不久也就释然了。
可一想到这儿,许之遥就有些说不出的不痛快。
“许师妹,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陈辞辛被盯的久了,忍不住问了起来。
“没有呀,我就看看。”许之遥装起无辜,迷茫地扑闪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
陈辞辛怎么也没法将面前这个看起来很天真的姑娘和原先倔强地跪在议事堂前的弟子联系到一块儿,又摸不清她在想什么,于是向一旁默不作声地魏子霜投去了问询的目光。
魏子霜面色无波地看了眼许之遥,平淡地回道:“时候不早了,不是说宗主今日召你过去的吗?”
陈辞辛这才注意到自己逗留了太久,再等一会就该迟了,哪还顾得上闲话,连忙像两人行礼辞别,又道:“魏师妹,等你出关之后,我再来拜访。”
魏子霜则点了点头,亦回礼道别。
许之遥听到这话却又惊又奇的,瞪圆了眼睛一直等到他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
直到魏子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为什么总盯着他?”
“啊?”许之遥回过神来,却见魏子霜平静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心虚起来,“我没看呀,他有什么好看的……”
本想趁势说两句陈辞辛的坏话,又觉得自己这样也太奇怪了,于是噤了声,垂着脑袋不再言语。
魏子霜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刚才那盯着陈辞辛像是要吃人一般的眼神有点好笑,大概是不太喜欢他。
见她闷着头不吭声,便也不再追问,垂了垂眼帘,道:“明日我就闭关了。”
“这么早?!”许之遥愕然抬起头,眼中流转着许多情绪。
一个月之久,她要一个月见不到魏子霜,等一个月之后,夏天都过去一大半了。
对了,夏天……她看了眼手里那朵牵牛花,早就在方才醋意横飞之时被揉的稀巴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