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端正正地落下最后一笔,许之遥终于从沉浸其中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可这一看,笔下的那张符总似乎哪里不对,明明是张普通的镇神符,不知不觉间却被她改了几笔,她越看越觉得有前些天瞥见的那张魔符的影子。
她忘不掉那张符,几乎能肯定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
想起吴青青和白玉燕的事,许之遥心中更是烦乱不宁,又怕自己这张符被发现什么端倪,忙揉成一团,丢在了纸篓里。
抬眼看坐在对面的魏子霜,好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只是专心地擦拭着剑刃。
她已经许多天不曾用剑了,按理也没有必要常常拭剑,这样做仅仅像是一种习惯和仪式。
许之遥悄悄打量起她的脸,却看不出有什么神情,眼中仍旧平淡如水,至于那两人被逐出师门的事,她没有表现出一丝关注,或者一丝快意,像是全然与她们不相干似的。
“师姐,”许之遥有点忍不住了,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能这样淡然处之,“你不在意大比上出的那件事吗?”
“宗门不是已经处理了吗。”魏子霜平静回答。
“可这与魔道有关呀。”照许之遥想,她应该对魔道的动静很上心才是。
魏子霜顿了顿,收回了剑,回道:“正因如此,我更没必要关心。”
许之遥细想一回,觉得她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整个宗门都追查不出的东西,魏子霜就算想查,也不过白费力气而已。
她确实不会做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事,许之遥只是没想到她能这样镇定。反倒显得自己担心过度了。
只是许之遥不能不担心,那张魔符太过眼熟,总让她感到不安,像要出什么事一般。但又没法和别人说,只能憋在肚子里。
而且更让她觉得离奇的是,明明剧情已经偏离这么多了,吴青青和白玉燕的结局竟然还是和原书大同小异,被废功力逐出宗门。这是巧合,还是什么天道在作怪?
想着想着,就出了神,没注意到魏子霜已经抬眼看了过来,蓄了蓄眸子,却没有打断。
她猜不出许之遥又在想些什么,说是要画符,结果废纸篓都快被装满了,桌面上还是白纸一张。
可方才动笔的时候分明很专注认真,不像是心浮气躁的样子,按理不会一张符也没画出来。
魏子霜不经意地瞄了一眼纸篓。
这时,突然响起敲门声,原本各有所思的二人都收回了神。
“许姑娘,江长老召你过去呢。”原来是春儿来了。
许之遥正疑惑着有什么事,魏子霜先开口了:“应该是唤你去修复经脉的。”
边说着,她也边起了身,道:“我随你一起去。”
许之遥愣了愣,也反应过来,霎时有些紧张,但不敢多拖延,连忙也起身,整理了下衣衫,跟着春儿和魏子霜一同过去了。
彼时,奇阵阁楼外,楚云裳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这么慢?”她问起江长安。
江长安虽是有求于她,但还是不乐意受这气,反驳道:“你怎么总这么性急,再说了,我让你跟我一块等了吗?”
“谁知道你会不会用聚灵阵胡来,我得看着才放心。”楚云裳也寸步不让,“而且,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好好好,不就是加固护宗大阵嘛,等完事后我跟你去就是了。”江长安心里暗骂真是个冤家,面上却不能把人惹恼了,好在这时等的人终于到了,总算让她松了一口气,“你看,那不就来了吗?”
楚云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魏子霜和许之遥正一道走了过来,对着两人行了礼。
“……你说的外门弟子是她?”楚云裳虽然没和许之遥说过话,但见过很多面了,自然也认了出来。
“对啊,怎么了?”江长安一边把满脸茫然的许之遥拉到身前,亲切得仿佛是拉着自家的小辈一般,一边笑着对魏子霜道,“小霜,以后就叫楚长老师伯吧。”
魏子霜看了一眼有点手足无措的许之遥,又向楚云裳重新行了一次礼:“见过师伯。”
楚云裳不会在晚辈面前和江长安胡闹斗嘴,只是对着两人点点头,道:“免礼吧,正事要紧。”
“对,正事要紧,”江长安罕见地赞成了楚云裳的话,“许姑娘,跟我来吧。”
说着,两位长老就在前面引路,许之遥则紧跟在魏子霜身边,一同进入了奇阵阁。
许之遥不知道为什么楚长老也会在这里,只是觉得为自己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修复经脉,扰动两个长老,有些过意不去。
奇阵阁永远是四院中最严肃安静的那个,其中修行的弟子见了长老,只会行个礼,并不出声,很快就又投入到自己的研习中去了。
阁子内的墙面也是黑色的,其上刻有许多阵法相关的文字和图案。台阶建在正中间,盘旋环绕着直通阁顶,每一层都设有不同的阵法。
聚灵阵就在阁顶,那是整个清仪山最为古老的灵阵之一,而且是初代奇阵阁阁主亲自设计并布下的。
江长安显然不太习惯这里的氛围,整个人都不太自在,心底暗自嘀咕着真是什么样的人管出什么样的阁子。
可她不敢直接说出来,只是领着许之遥和魏子霜,一路到了阁顶。
楚云裳上前一步,解开了此处的结界,金光荡开,一道阵法便完完整整地展现在面前。
即便是没有修为的许之遥,也能感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灵气,不知怎么的,她觉得有些害怕,向魏子霜身后缩了缩。
大阵的主体是七个巨型灵石刻成的柱子,由地上蓝金色的奇异纹路连通,虽然年代很久,但保存得相当完善。
聚灵阵阵如其名,起的就是汇聚灵气之功用,清仪山的大型聚灵阵不少,但多半在后山,只有诸长老和亲传弟子有机会使用。而内院中的,就只有这一个,平日里并不对外开放。
“许姑娘,这个给你。”江长安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木制小盒子,盒子正中央,盛放着一枚赤橙色的丹药。
许之遥只好从魏子霜身后站出来,接过丹药,正打算吃下,却又被江长安拦住了:“慢着,这味塑脉丹见效极快,许姑娘需先入定,待这药一生效,就立刻引动灵气,过程少不了挨痛的,还是准备好再服用吧。”
“会、会有什么危险吗?”许之遥怕痛,但总归能忍,只是担心会不会有什么风险。
“我不能说一定安全,不过我和楚长老都在这,一旦发现有问题,可以即时打断的。”江长安笑着回答,给楚云裳也递了个眼色。
楚云裳并没有反驳她,点了点头默认了。
许之遥想想也是,又是真心希望能修复经脉,于是壮起胆子,来到了聚灵阵的中心,感受到这里充盈的灵气,她却愈发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没再多想,就地盘坐下来。
运转灵气的法子几天前就传给她了,只是现在真要开始了,难免紧张。
深吸一口气,许之遥吞下了丹药,不敢细尝是什么味道,立即闭上眼,敛神入定。
塑脉丹仿佛是融在了身体里,化成一股精纯的灵气,缓缓游离在五脏六腑,她第一次引气入体,觉得身上暖暖的。
一切都和江长安说的差不多,于是她开始主动引导起这股灵气,所过之处,破损的经脉也在神奇地慢慢复原。
然而当她把灵气引入内丹之时,变故却忽然发生了。
原本温和的灵气在进入内丹之后,忽然变得暴烈起来。许之遥心底发慌,连忙试着压制,然而效果却适得其反,她只觉得内丹愈发滚烫,紧接着,灵气从中迸出,沿着本就破碎的经脉开始了逆流。
霎时间,许之遥觉得身上流的血都变成了滚滚铁水,从未感受过的强烈痛意瞬间让她失去了意识,可这阵痛又不容许她能昏过去,迫使她再次清醒,她连反应过来的时间都没有,就喷出一口血来,倒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江长安与楚云裳见势脸色大变,却在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之前,原本还立在两人旁边的那个身影已经闯到了阵中间,几乎是摔在了许之遥身侧。
魏子霜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先去扶起已经开始浑身抽搐的许之遥,此时的许之遥力气大得惊人,血汩汩地从口鼻和眼睛里冒出,整张脸都看不出本来面貌,衣领与胸口也被完全浸染了鲜红颜色。
江长安也急忙出手,欲封住她的经脉,却被楚云裳拦住,语气较往常还要急躁:“她灵气逆流,你再封她经脉,是怕死的早不成?!”
江长安也反应过来,哪还顾得上和她争辩,连忙调起自己的内力,先护住许之遥的脏腑,免得更受灵气的冲击,随即问起楚云裳:“这是什么情况?”
楚云裳焦躁不已,却也不知其中原因,只是取出几枚保命的丹药塞进许之遥口中,哪里咽得下,只好同样调用内力姑且保住。
滚烫的鲜血浸透了魏子霜的袖袍,像是白纸上染开了一大朵红花。
她好像已经听不清两人在说些什么了,只是把许之遥紧抱在怀里,反复呼唤着她的名字。
血沿着魏子霜的指缝滴落,沾到那块碧绿的玉佩上。
许之遥再没了应答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