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过司很快被明火符照得亮如白昼。
为了抓捕到那擅入此地之人,几乎所有的在役弟子都戒备巡查起来。
琼玉平日深居画符堂,对刑过司的布局其实并不太过了解,纵然来之前调查过一番,此时四处围查,也无从脱困。
反倒是郁惊雁竟然对这里的路熟悉得多,不慌不忙地笑着给她指路。
果然寻见一道还没来得及有人前来巡查的暗路,琼玉无心在此时计较太多,牵着人步伐匆促。
不防却在拐角之处,视线远远撞见另一个引着一小张明火符的身影。
对方显然也看见了两人,似是被吓愣怔住了,连叫喊也忘了,转身想逃。
琼玉脸色微变,正想扯着郁惊雁先躲避起来,不料后者先飞身过去,动作迅捷利落,一把将人抓住,扼上他的咽喉。
“姐姐,就他一个,解决了就是,跑什么?”
郁惊雁一面故作疑惑不解,一面随意地加重了几分手上的力度。
那被她扼住的人顿时脸色涨紫起来,又被封了穴位,连叫喊和挣扎的余力都没有。
“你……快住手!”
琼玉只怕她真动了杀心,慌忙上前劝阻。
“嗯?我听姐姐的就是。”
郁惊雁媚眼弯弯,顺手捻灭了那张明火符。
那小狱卒只是被调遣来巡查的,本来也不过是个外门杂役弟子,哪里想过为此卖命,更不曾料到自己就这么不幸遇上了。
死里逃生,喘个不停,却在火光灭掉的前一瞬,恍惚间瞥见那张有些熟悉的脸。
这,这不是先前见到过来刑过司打点的那位画符堂的内门弟子吗?
他正怀疑是不是自己认错了,还想再仔细辨认时,那另一人眼中却划过一丝危险的暗光。
“要怪就怪你乱看,可别怪我。”
她音色蛊媚撩绕,带着笑意,又无端让人有些生惧。
小狱卒顿时被吓破了胆,来不及躲闪,便被掐住下颌,迫使他张开了嘴,一股幽香扑面而来。
然而没等那一小瓶药灌入口中,画符堂的那位师姐却出手阻止了。
这样的举动显然招来了眼前人的不满。
“哼?”郁惊雁挑了挑眉,蓄着眸子明知故问,“姐姐是什么意思?”
“够了,快走吧。”琼玉抿了抿唇,终于还是下了决心,拉住她一同离开。
并不是不知道这样做会留下多么大的风险,只是没法放任郁惊雁牵害了无辜之人。
何况虽然仅仅是一面之缘,琼玉对这个小狱卒还是有些印象的。
为了自保而不惜伤害别人,这样的事她不能做。
郁惊雁像是猜出她会这么选似的,倒是依了,只是被拉走之前,又朝瘫软在地的小狱卒递了个暗藏着刀的笑。
小狱卒动弹不得,又发不出声,惊恐万分,眼睁睁瞧着两人从刑过司逃了出去。
好在巡查的弟子动作也相当迅捷,即便是这样平日人迹罕至之处,还是有人赶了过来。
小狱卒很快就被围救,被封住的穴位终于解开,虽然脑袋还有些不清醒,没从恐惧中回过味来,却颤巍巍地先给这些在刑过司当职的内门弟子行了礼。
“人呢,往哪跑了?”
不知是谁急恼地问了一句,引得诸人将他团团围住。
小狱卒被吓得一抖,下意识指向两人消失的方向。
为首的弟子略微沉思片刻,对身旁同门耳语一番,便分出几名弟子提剑去追捕,另有几人则转而去给宗门内递去传音符。
小狱卒不敢过问,低着头匍匐在地。
自然是没有哪条宗规写着外院弟子该向内门弟子行这种跪礼,可习惯使然,何况在气势上也实在被生生压了一头。
在刑过司呆的久了,他太知道这些一槛之隔的同门没有谁是他能惹得起的。
与之相应地,在场之人好像也没有觉得他这样有何不妥,仿佛压根从未把他当做什么同类。
小狱卒只盼着能快点回去。
然而为首弟子又盯了过来。
“你可曾看清那擅闯进来的人是谁?”
小狱卒浑身一颤,回想起明火符熄灭前看见的那张脸,鬼事神差地,结巴着回道:“没,我没有看清。”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心情。
“你确定?”对方走近了些,再作逼问,“那人多半是和魔教勾结之徒,奔着那少教主来的,这可不是小事,你真一点也没看见?”
明明是冬日的寒夜,小狱卒却感到背后开始冒了一层冷汗,喉咙上下滚动了半天。
忽然懊悔起为什么要那么说,要是因此把自己搭上了,谁又会来救他?
偏偏,脑海中又忽然浮现出那双教人难忘、氤氲着生欲的桃花眼。
“太黑了,我真的没有看见……”
他颤抖着把头低得更深了些,几乎贴到冰凉的地面。
……
彼时的琼玉才刚和郁惊雁逃到门内那株老槐树附近。
这一路巡查太多,宵禁时分更是防守得极重。
与之前不同,这批弟子都是后来组建起的所谓“护宗众”的一员。
起初这些人皆由司徒贡亲选出来,听命于他,全盘接手了这次忽如其来的变故。
因为应对的是“变故”,护宗众被应许了极高的特权,明明僭越了诸多司院,竟也变得情有可原,甚至隐隐有了取代之势。
闹得厉害,不满之声也就此起彼伏,可在司徒贡的主持下,护宗众发展得很是迅猛。
久而久之,被他们认定为忠守正道和宗门的弟子,慢慢也成了众人公认的与魔修没有牵连的“清白弟子”。
要说唯一的掣肘,就只有集中在清风院的那些守院弟子,至少保留着名义上的监察之权。
可清风院弟子毕竟只是宗门中少之又少的极小一部分精英子弟。
护宗众顺理成章地成了这次宗门内负责清缴、宗门外维持安定的主力。
人数之多,涉权之广,有着不同于清风院的做派,不必繁琐地层层汇报,反而平铺到每一个角落,只在护宗众内部,另有一套权职方规。
郁惊雁一路看来,加上自己所知,也多少猜出那司徒贡这把门派囊括其中的手段。
唯一横在他面前的,就只有清仪山相当看重的“正统”二字。
不过想来也快了。
司徒贡登上宗主之位的野心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倚仗着变数实现,不会因为幽玄影合作与否而动摇,更不在乎江清是否真的情愿主动退位。
他是一点点谋算来的,所有看似根深蒂固的正统或是命定,早晚会在这些谋算中显得脆弱不堪。
郁惊雁倒是认同他的某些作派——倘若自己不是魔道中人,或者此刻没被他座下的人这般追捕的话。
她一人果然还是势单力薄了些,再怎么周转,也不过让司徒贡和幽玄影之间的嫌隙加宽些,虽能两边掣肘,却左右不了大局。
一时斗输了而已,她自会找出退路。
这么多年跟随在幽灭父子身后,甚至要留住右护法的地位,早已习惯面对这些。
就算还有烈毒在身,以她的修为,现在也不至于无可奈何。
只是,眼前的人拉住自己的那只手握得极重,重得不像这样温婉柔和的人该有的力度。
于是郁惊雁也不着急了,颇有几分好奇和探究地打量着,甚至还有闲心撩拨。
“姐姐刚刚不让我把那小弟子解决掉,现在可后悔了?”
琼玉无暇同她说笑,眼见着宗门内起了戒备,诸院纷纷亮起,愈发忧急。
没有宵禁后外出的特权,一旦被抓住了,嫌疑是怎么也洗不清的。
进退无路之下,只好拉过郁惊雁。
“我去引开他们,你寻机先躲回去,倘若盘查过去,便只说不知情,我可讲明白了?”
郁惊雁闻言,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笑着反问:“那姐姐怎么办?”
“总比两人都被拿下要好,我又是亲传弟子,不会有事的。”
琼玉心知此时没有可以耽误的时间,只想先保全她的平安。
不料郁惊雁气定神闲地扯住她,明知故问:“姐姐花妖之身,拿什么躲过盘查?”
琼玉自是无法回答她,末了,只轻叹一声:“阿雁,听我的可好?”
“嗯?我平日里还不够听姐姐的吗?”
郁惊雁像是在故作委屈,眼底却不见忧急,只藏着笑缠了过来。
“你……”
琼玉实在想不明白她到底为何还能这般轻挑,然而没等开口,远处已经传来一声喝问。
“是谁在那!?”
话音未落,已有数名持剑弟子的身影飞来。
郁惊雁总算暂且收了笑意,轻轻把身边的琼玉往怀里一带,在诸人赶到之前,便先卷了道黑气,匿身遁去。
未曾料到她还留有后手,琼玉一时微恼,忍不住嗔责道:“你走得了,为何不早说?”
“姐姐又不曾问。”郁惊雁一边无辜地回答着,一边又蓄了蓄眸子,“前面好像也有巡查弟子,怎么办?”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琼玉迟疑片刻,终于还是道:“不要伤到人。”
“放心。”郁惊雁得了应允,这才调动起内力,又借机将人揽得更紧了些。
那群弟子虽然修为不低,却连对面都没看清,自是来不及防备,便有一团见所未见的黑气混在夜色中笼了过来,裹挟着奇怪的幽香。
等意识到其中可能有毒时,已有人先倒了下来,其余人也多少开始浑身失力,还是为首的那名弟子先反应过来。
“不是魔气!司徒长老的符呢,快取出来!!”
众弟子闻言,动作同样不慢,几乎是在同时,便倾尽余力取出符。
数符齐出,化成另一股锐利灵气,霎时反吞回去。
“小心!”
琼玉心跳骤然一停,甚至不等看清,便反身替郁惊雁来挡。
可是料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耳畔传来一声压抑住的闷哼,许久,牵强地维持着笑意的媚音才又响起。
“姐姐,下次不许这样了。”
炒饭吃得我神志不清,现在看见人就想啃一口尝尝味儿,明天就能休息了,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