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后一只吸血鬼 第6章 Chapter. 03

良久，窗外的乌鸦在兢兢业业的报时，戴纳哭累了，总算冷静下来。

错过的真心比谎言更伤人。事到如今，当漫长的黑夜过去，戴纳从断断续续的回忆中清醒，他手足无措，宁愿自己从没看过拉裴尔的这本日记。

因为毫无疑问的是，这么多年来，对戴纳而言，就像拉裴尔很了解戴纳一样，戴纳虽然不敢说自己是拉裴尔肚里的蛔虫，却也对拉裴尔曾经的某些恶趣味知之甚深。

戴纳还记得，拉裴尔从前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给他出难题。

正如眼下这本保存完好的私人日记本，如果拉裴尔打定主意不给他看到，早在临死前就把它烧了。

但此刻的事实却是，拉裴尔不仅把日记本摆在一个格外显眼的位置等他看，还要故意选在这种不恰当的时机，设计打扰他的好心情——这让戴纳不得不怀疑起拉裴尔这么做的动机。

失去心脏，吸血鬼的躯壳便脆弱不堪。不过眨眼间，床上的俊美男人就腐烂成一副白骨架，有了这样的铁证在，戴纳终于不再怀疑拉裴尔对他的爱，却也不得不承认拉裴尔比他技高一筹。

只因这本日记既是拉裴尔留给他的临别礼物，也是对他残存良知的最大拷问。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赌局，戴纳曾听拉裴尔说起过，这世上永远都只能有一只吸血鬼的传统，是因为每任吸血鬼身上仅剩的那一丁点人性，还有他们对孤独的恐惧。

那时戴纳把拉裴尔对他的警告当玩笑听，此刻却明白了。原来这世上之所以有且只能有一只吸血鬼，是因为每只吸血鬼在刚被初拥成为吸血鬼时，总会下意识将人类当成自己的同族，而非食物。

但当千百年过去，他们终于愿意接受自己的吸血鬼身份，并且想要为他们自己寻找同族时，他们也终将葬身于自己的同族之手。

所以想来，拉裴尔大约也是因为参透了这一点，才会故意把日记留给他，想要试试他会怎么选。

假如他日后能坚守本心，则证明拉裴尔没有看错人，证明他将可以永远以一名勇者的身份存在下去。

但是假如他没有经受住无尽岁月的煎熬，选择成为一名真正的吸血鬼，那么他就将彻底理解拉裴尔对他的苦心栽培，再也不会仇恨他从前的恋人。

怎么选都是输，戴纳愤怒极了，他气得先是把拉裴尔的日记本丢进大火中烧，又把拉裴尔的骨头扔给他的向日葵做花肥。

但当第二天夜幕降临，戴纳如游魂般无所事事的在城堡中游荡，他走到地下室门前，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来，发了疯似的冲向花田，把他的向日葵连同拉裴尔的骨头一起烧掉了，甚至还给拉裴尔立了一块碑。

“……拉裴尔。”

戴纳悲伤地站在墓碑前，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真的在同一个死人诉说心事。

“拉裴尔。"戴纳问，"你这样做，究竟是想我怎样选？你究竟是希望我永远做那个正义但不爱你的小狮子，还是希望我也能像你一样，去学着做一只十恶不赦但爱你的吸血鬼？”

“可……”

“假如我真的愿意去做一只吸血鬼，假如我真的愿意爱你，甚至愿意为了你抛弃规则和人性，等到了那时，你心里的爱有那么多，你有你博古通今的老师和父亲，有你念念不忘的音乐家，我卑劣的灵魂还能吸引到你的驻足吗？”

说着说着又流泪，戴纳无助地跪坐下来，双手捂着脸，像个初生的婴儿那般低声啜泣。

“可我还不想死啊，我才刚刚获得自由，正如你当年刚刚杀死你的父亲……拉裴尔，你真是个地地道道的恶魔，我真宁愿你永远都是个地地道道的恶魔，你身上这点不同于其他吸血鬼的人性让我着迷，却也终于变成我的催命符。”

因为如果拉裴尔真的一点良知都没有，就不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妄图教会自己的孩子，怎样下手除掉这世界上最后一只吸血鬼。

是的，按照他们吸血鬼一族的传统，或许当一只吸血鬼本能开始期待死亡的时候，他们大多已经彻底失去了死亡的权力。

因此，除非是他们当中出了个例外，愿意在他自己还没被转化成一只真正的吸血鬼之前，就选择放弃一切财富，权力，还有这得来不易的自由，毅然决然的自我了断。

否则没人能在被时间抛弃后还不发疯，无论是在日后变成一只只知嗜血的怪物，还是不当心变成教廷和皇室的"金币宝箱"，他们吸血鬼一族的命运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他也一定会再次走进下一个轮回，变成这座古堡中的下一任拉裴尔。

多有趣儿啊，戴纳想，有一只吸血鬼把他变成了吸血鬼，又教他彻底杀死吸血鬼的方法。

现在勇者和魔王是一个人了，戴纳轻抚心口，既像他从前满是好奇地抚摸拉裴尔，又像拉裴尔曾经虔诚亲吻他的心口。

“告诉我该怎样做，父亲，我难道只能在跟你同归于尽，和学着完全变成你这两条死路中选择吗？”

戴纳一遍又一遍追问拉裴尔的石碑。

“父亲，你留给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却又期待我不去享用它们，你曾费尽心机教我如何去做一只真正的吸血鬼，却又如此喜爱我的蓝眼睛。”

蓝色是天空和大海的颜色，是拉裴尔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安息。自从拉裴尔变成吸血鬼那天起，他的天空就永远都是漆黑一片，他已很久没有看过蓝色的天空和大海。

“……听说天使的眼睛是蓝的，就像你一样，真想上天堂看看啊。”

记得在戴纳还是个人类时，拉裴尔就曾对戴纳这样说过。

“真可惜吸血鬼没灵魂，永远也没法上天堂。不过我亲爱的孩子，请原谅我这样说，我这么说可不是在咒你，但假如以后你死了，灵魂上了天堂，你在同上帝痛斥我的罪行时，可否也替我去看一看那些天使的眼睛，看他们是否真的都像你这样漂亮和单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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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 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