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黎走进咖啡厅时,约好的桌位上已经坐了一个人。沙发背上搭着一件驼色大衣,跟男人穿着的白色高领毛衣也算相配,柳黎绕过男人的背影坐在了他跟前。
“您好,我是……闻杞?”
自我介绍的话戛然而止,柳黎看着面前男人,多年过去这人穿衣风格和气质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尤其是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倒是斯文了不少。
想了想,柳黎试探性地问了句:“这桌四点以后的时间是妳定的?”
闻杞微笑着递给她菜单:“妳相亲都不看男方信息的吗?不知道妳口味变没变,自己点。”
得,柳黎认命地接过菜单,叫来服务员开始点餐。
等餐的过程实在漫长,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毕竟毕业之后就再也没见面,算算时间已经将近十年,如今乍一见面,尴尬实在是在所难免。
“妳这些年是去保密局了吗?人间蒸发似的,要不是张叔,感觉再过个十年我都不一定能见着妳。”
闻杞率先开口。
“见我干嘛?”
柳黎扫他一眼,恰巧餐点此时上桌,柳黎抿了口咖啡,天马行空的想法在脑子里绕了一圈儿,柳黎开口逗他:
“妳可别跟我说妳也需要什么契约未婚妻。”
“还谁让妳当契约未婚妻了?”
“那倒没有,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吗?不过妳要真需要什么未婚妻的话,估计也得是徐佳妙那样的。”
“妳怎么还这么喜欢提她?”闻杞耷拉了下嘴角,很快又扬起了笑:“这两年她醉心学术,除了我爹偶尔说一两句,都没什么人跟我提她了。”
“说她什么?”
“还能说什么,夸她为人处世天赋能力那老一套呗,不过现在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说她没经商去搞研究实在太可惜了,我倒是挺开心,现在领域不同,我爹没法儿拿她压我了……”
“妳其实也没变。”
柳黎忽地插了一句。
闻杞被她这话说的有些懵。
“刚开始觉得妳现在人模人样的了,一聊徐佳妙,感觉妳跟那时候比起来完全没变化。”
柳黎扬了扬嘴角,最初的窘迫随着徐佳妙这个话题消散,闻杞斯文随和的外表之下还是那颗愤世嫉俗的少男心。
“怎么说话呢?我一直都人模人样。提不提她我也还是那样,唯一区别就是更帅了。”闻杞说着翻了个与现在这身人皮完全不符的白眼,“十年没见不好好叙个旧,妳确定要一直提她?”
看来徐佳妙的爱情任重道远了。
柳黎心中叹息,旋即发现自己竟然是有那么点开心的。
幸灾乐祸吗?实在是太不道德了。
但柳黎嘴上还是奉承道:“行,换个话题,妳想。”
闻杞一顿,一时之间竟然还真不知道能聊什么。眼看着柳黎的慕斯已经吃下去一半,闻杞于是又递去菜单:“这家的烤布丁和生椰可露丽都不错,看妳口味好像没变,我估计妳会喜欢,再点一份?”
柳黎怼他:“干嘛?趁现在让我填满肚子,然后晚餐你好少花点?”
话音一落,两人都笑了起来。
伴着这一阵轻笑,门口的风铃也荡了荡,发出些微声响,柳黎本是无意扫过,却忽然愣了下来。
“发什么愣呢?我说请妳去吃荣福苑,不喜欢粤菜?那淮扬菜?湘菜?上海菜?”
手在柳黎眼前挥了挥,见柳黎还是没有反应,闻杞顺着她的视线回头,不由皱起了眉。
“好巧,芽芽,没想到喝个咖啡都能遇见。”
徐佳妙径直走过来,对着柳黎弯了弯眼睛,尔后才看向闻杞。
“好久不见。”她道。
闻杞挑眉:“不讲武德?”
“说什么呢,那叫别来无恙。”徐佳妙说着坐到柳黎身边,看着柳黎的眼睛盈满笑意,“我一个人吃怪孤单的,可以和妳们拼桌吗?芽芽?”
徐佳妙本来就长得漂亮,笑容也惯是富有亲和力的温暖的笑,此时的笑容比她平时的营业笑容更甜,但柳黎总觉得她笑里藏刀。
要怎么才能不做作不刻意地告诉徐佳妙,自己不是故意约她心上人出来的呢?
柳黎有些苦恼,看看闻杞,又看看徐佳妙,两相权衡,为了不再被人当成拆散青梅竹马的恶毒天降,最终还是点头了。
“我刚看菜单上有,妳可以试试。”柳黎拿着菜单指给徐佳妙,在北林一起吃了两顿饭,她对徐佳妙的口味倒是有点儿了解了。
徐佳妙闻言靠上她肩头:“都听芽芽的。”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柳黎一惊,小幅度动了下胳膊,却被徐佳妙紧紧环住,柳黎莫名,想了半天觉得徐佳妙可能是在向她示威,示威的主要内容就是她徐佳妙才是跟闻杞最般配的。
有点儿牵强,但柳黎实在找不到别的原因了。
“她们家还有蒙布朗,不过我不知道好不好吃,闻杞对这儿好像很熟,妳让他推荐一下?”
总之不能又被误会,当务之急是打消徐佳妙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柳黎决定做个顺水人情,创造机会让二人能多说几句话。
然而闻杞却没理徐佳妙,反而把话抛回给柳黎:“我怎么不知道她爱吃蒙布朗?”
事实上在闻杞的印象里,除了帮柳黎带奶茶那段时间外,徐佳妙平时连甜品都吃的很少。
“妳不知道说明妳不够了解我。”徐佳妙脸上笑意不变,“芽芽可不一样,我俩在北林没少见面吃饭,关系好着呢。”
意思是妳该多关心下她。
柳黎在脑子里没有感情地翻译,抬头却发现闻杞正在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看着自己。
好像有种发现友谊被背叛后的谴责?
虽然是徐佳妙将事实进行了夸张,柳黎还是心虚地低下头喝起咖啡。
心里想的却是,怪不得徐佳妙今天和自己这么亲热,原来是真在闻杞那儿立了人设。
然后又想,徐佳妙可真聪明,如果她俩真成了好朋友,那自己肯定不能和她抢闻杞了。
虽然作为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她本来也没想抢。
不过想到徐佳妙有天会谈恋爱,还是和闻杞这样的人,柳黎心里还是不太开心就是了。
柳黎这么想并不是看不上闻杞,作为朋友这人可以说得上是完美,但高中时期闻杞那场轰轰烈烈以闹剧收场的恋爱给了柳黎深刻印象,作为恋爱对象的闻杞,其实幼稚又没担当。
或许他现在已经有了变化?不然徐佳妙为什么会喜欢他?
可徐佳妙很可能高中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喜欢闻杞了。
三人半尴不尬地吃完甜点,徐佳妙非常(毫无)自觉地加入了之后的行程,闻杞本来打算看电影,但柳黎没什么感兴趣的,再加上有徐佳妙跟着,闻杞也很难提起兴致了。
三人商量了一下,主要是徐佳妙独自开朗,最终决定一起去附近的古街逛逛。
中秋将至,古街也换了新皮肤,遥遥地就已经能看到街道上挂着的精致花灯了。
三人运气不错,尽管太阳没完全沉没,天色还算亮堂,但是走了没五分钟,花灯就全部点亮了。
虽然是中秋主题,沿路摊贩却也形形色色,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不少,吃的玩的穿的戴的应有尽有,没一会儿闻杞的胳膊就被挂满,仿佛一棵因为环境污染而挂满塑料袋的圣诞树。
大概是因为高中使唤惯了闻杞,哪怕多年不见,闻杞已经成为罪恶的资产阶级,柳黎依然意外地对这种“奴役式友情”适应良好,二人之间最后一点儿的生分都因为这场“奴役”而被磨干净了。
这么多年压根没法跟闻杞断联系的徐佳妙对此更是毫无心理负担。
人流密集,徐佳妙挽着柳黎胳膊走在前面,闻杞却因为拿着一堆东西没法儿跟两人挤在一排,徐佳妙本来就气质绝佳,柳黎今天更是被张桂雪打扮成了名媛,于是三人中唯一的霸总真正有钱人闻杞,此时此刻跟个管家似的跟在俩人后面。
尤其他还戴着金丝眼镜,乍一看斯斯文文特别会照顾人。
“猜灯谜吗?”徐佳妙忽然停在一个摊位跟前。
柳黎看了一圈奖品,发现一只兔子花灯很合她心意,于是也停下来:“行,逛这么久也累了,刚好歇一会儿。”
“妳也好意思说累?”
闻杞怨念深重,伸出一胳膊塑料袋横在柳黎跟前:“东西可都在我这儿呢大小姐们,我这大衣G家新款纯骆驼绒的,光清洗费都能买三堆妳们这些破烂了。”
徐佳妙在柳黎开口之前挡在了两人中间:“我听阿姨说妳每天都有健身,这点儿东西拿着肯定很轻松吧?”
这是在夸闻杞有男友力?
大脑短暂跑偏,柳黎又低头搜骆驼绒,原谅她孤陋寡闻,她的脑子里只有羊毛大衣和其他大衣。
读完搜索界面,柳黎撂下手机向闻杞确认:“妳说妳大衣是骆驼绒的?”
“纯骆驼绒。”闻杞强调。
“那刚好,”柳黎点头,露出一个笑,“千度上说骆驼绒比羊毛羊绒都耐磨,妳提正合适。”
闻杞气极,徐佳妙却拍了拍闻杞肩膀,莞尔一笑:“天选劳动力,这活儿非妳莫属。”
灯谜摊的老板是个非常热情的阿姨,十五块钱十个灯谜,答对三个拿香囊,答对八个换小花灯,全对带走大花灯,就算全错,也能带走一个红绳手链做安慰奖。
徐佳妙自告奋勇:“我先来!”
转了钱,徐佳妙抽了十张纸条,老板接过纸条一个个问,徐佳妙战力惊人,不一会儿就连对九个了。
“最后这个可比刚才的都简单,”老板摊开纸条,“太阳思月亮想,打一成语。”
“确实简单,”徐佳妙看向柳黎,斑斓灯光映在她的脸上,暖融融的,倏忽间,她笑意冁然。
“朝思暮想。”
徐佳妙眼底有春水荡开。
心跳好像漏了一拍,不及柳黎细想,摊主的爽朗笑声插在两人之间:“全对了,第二排都是大的,妳们随便挑。”
“姐姐,我不要大的,拿那个可以吗?”
柳黎顺着徐佳妙的手看去,她指的是一只画着海棠的兔子灯,正是柳黎中意的那个。
徐佳妙人美嘴甜,又是让对面占了便宜,老板自然乐意,不过还是好心提醒:“那个是小灯,拿的话妳有点儿亏。”
“拿不喜欢的才是真的亏了。”
老板不再多说,将那只灯勾下来递给徐佳妙,见徐佳妙开心,柳黎转过头去看摊子里其它的灯,打算换个目标。
“芽芽!”
徐佳妙喊她,点亮的兔子灯被送到她手上。
柳黎一惊,随即反应过来:“送我的?”
“嗯,妳刚刚就一直在看,我猜妳喜欢,给妳赢过来了。”徐佳妙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心下一暖,柳黎却本能地想逗徐佳妙,于是佯装纠结,柳黎回答:“那我要是不喜欢这个呢?”
徐佳妙毫不气馁,说着就又开始扫码:“那妳喜欢哪个?我再去答。”
“不用,我逗妳呢。”
拦下徐佳妙输密码的手,柳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柔软了,视线扫过闻杞,忽然有些愱忮,被这样体贴的人喜欢,闻杞当真是好运气。
可惜这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一点儿都不识抬举。
对柳黎心中所想毫无所觉,感受到柳黎的视线,闻杞自以为对方在cue他,扫了码站到抽签筒前跃跃欲试:“我也来猜一下。”
“女士优先。”柳黎一把推开他。
好歹是语文老师,柳黎信心满满,两分钟不到十个全对,老板直忍不住夸。
柳黎十分谦虚:“专业对口,是我占您便宜了。”
尔后一头转向徐佳妙:“要哪个?”
徐佳妙受宠若惊,眼睛里映着点儿细碎灯光:“真的要给我吗?”
“嗯,”柳黎语气颇为得意,“妳帮我赢了灯,我也给妳赢一个。”
徐佳妙也不客气,挑了半天,选了一只和柳黎那个模样差不多,只是换了图画的兔子。
“这个,跟妳那个刚好一对。”
她笑。